帖子搁在金漆桌上,直到掌灯之时,宋绘月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刷干净,才重新将封套拆了。
里面用的是冷金笺,字迹却和宋清辉有异曲同工之妙。
初学乍练,横是横,撇是撇,不敢随意逾矩。
看来严家娘子并不想请她这个破落户,迫于无奈,才发了这个帖子,为了一表心中屈辱,便叫身边会写字的丫鬟代她填字。
想请她的人,应该是严夫人。
元元端着果盘过来:“大娘子,这是太太送来的李子,您尝尝。”
李子青翠,每个都有鸡蛋大,浮着一层凉气,看的人眼睛都清凉起来。
宋绘月拿过一个,咔嚓咬掉一口,酸大过甜,她连眼睛都不眨咽了下去。
捏着半个多汁的果子,她起身大步往隔扇后走去,一手拿帖子,一手将李子往嘴里塞。
坐在书桌前,她将核扔入渣斗中,把冷金笺撕下来半截,蘸饱笔墨,落笔写下两行小字,递给元元:“送去给银霄。”
元元接过笺纸收到袖子里,应了一声。
出房门穿游廊,过垂花门,就看到门房老林搬着条长凳,在大门后乘凉,她便笑着上前打招呼:“林伯,银霄在不在?”
老林摇着蒲葵扇:“不晓得,你敲门嘛。”
元元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心中生怯:“你帮我问问行不行?”
“那不行,”老林起身,“你们小男小女的,我这个老头子在这里碍眼,走咯。”
元元对老林的背影喊道:“我又不找他,是大娘子找他!”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啪”的一声打开了。
银霄斜倚着门框,双手环抱在胸前,穿件旧凉衫,看着元元:“大娘子找我什么事?”
元元一个激灵,心里咯噔好几下,赶忙把宋绘月的纸条拿出来:“大娘子让我把这个给你。”
银霄站直身体,三两步走到她面前,从她手中将纸条抽了出去。
元元垂着眼睛,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心想这人怎么性情这么古怪。
也不知道大娘子是从哪里买回来的。
银霄拿了纸条,低头先看了一眼。
他认得宋绘月写的小楷,峥嵘不展,朴拙平淡。
元元不识字,也好奇地看过去。
她目光还未落下,银霄就将纸条一折,立刻回去,关闭房门,在杌子上坐定。
纸上有芬芳之气,将墨的气味都掩盖了。
却不是宋绘月身上的味道。
最近夜里蚊子多,宋绘月最招蚊虫,夜里时时点着掺了艾叶的纸缠香,衣服上也带着这味道。
他没闻到宋绘月的气味,便将华美的冷金笺在油灯上烧掉了。
待到只余灰烬,他揭开床上竹簟,摸到冰冷坚硬的一把布缠解腕刀。
薄而厉的刀刃,隔着层层布条也刺的人手指发疼。
连刀柄并掩心一起握住,藏入左袖中,他心中格外踏实,仿佛这把小刀便能护他周全。
推开门,他一头闯入了不明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