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事情定得不算仓促,一来她的伤养好了,二来是听说宸徽宫上下忙乱,乳母一时没顾好九皇子,正在学走路又喜欢到处摸索的九皇子从三阶高的台阶上摔下,据说嚎得整个宸徽宫都震了震。
陈筱艾知道晨妃肯定焦急,想赶紧回去帮忙,便回了柳容景,柳容景自然求之不得,定下明日下午回宫的时辰。
卓煜听了陈筱艾的解释,只淡淡点头应下,说不出来是什么神情。刚好石信飞过来回话,他便去了书房,晚饭也留在书房用了。
陈筱艾一边将虹夏放进去的衣裙重新拿出来,一边嘶得一声,回过味来,看向跟她同样坐在床上整理衣物虹夏,犹豫着问道:“虹夏姐.......大人他,是不是在生气啊?”
虹夏正在理顺几条崭新的腰带,闻言只轻看她一眼,摇头叹气。
“哎你叹什么气呀,不是.......大人是在生气没错吧?”
陈筱艾越想越觉得自己没说错,赶忙坐直起身体来,仔细回想着。
卓煜每次回来都会跟她简单说说宫里或是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也会问她在府里做了些什么。如果见她写药方子或是研究毒药,还会过来询问两句,陪着她一起翻找药材和书籍。
等到了晚上,还会过问厨房晚饭吃些什么,和虹夏一起,他们三人一起用饭。陈筱艾总是吃多了,便在厅里用茶,或是到园子里走路消化,继续聊天说话......这几日都是这么过来的。Μ.
但今日,她刚说完明天下午要回宫,卓煜便一言不发,叫上石信飞去了书房,到现在都没看到人影!
除了生气,陈筱艾一时半会想不出缘由来。
难道是生气自己没有提前跟他报备回宫一事吗?这事的确是她有点心急的决定了,但是......她迟早是要回宫的啊!
卓煜明明也知道她与柳容景的二年交易,是要满打满算的在宫里陪伴晨妃的,如今已经拖了一些时日,柳容景和晨妃没有怪罪她已经实属很好了,还让她在安国侯府里安心养伤,过了好几日这样的神仙日子。
不过........这样的神仙日子明天就要结束了。
陈筱艾一想到明天的到来,心里一时也有些怅然若失。
在宸徽宫里的日子虽然也很好,但总少不了提心吊胆的时候,而在安国侯府里,在卓煜身边只有安心,她吃饱喝足穿暖,有人关心关爱畅所欲言,虹夏姐待她极好极宠溺,就连卓煜.......虽然也管着,但大多数时候也是放任居多,由着她上蹿下跳的将院子里折腾的一团乱。
说到院子,她前段时间觉得卓煜院子里有块土地,冬天用来种植药材十分合适,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卓煜二话不说便让人将地翻了,与她一起撒下种子,只等待熬过这个冬天。
她现在还记得卓煜沾上泥土的指尖,和他温和坚毅的侧脸。
啊——陈筱艾突然低头揉了揉自己刚洗好还没干的长发。
真是.......生什么气嘛!害得她平白无故地又想起许多留恋的事情来,原本下定决心回到宫中,现在心里藏着这么多事,她怎么能好好干活!这不耽误人嘛!
陈筱艾又生气又沮丧,她心里烦闷,是对必须回宫的无奈,也是面对卓煜生气的不知所措。
虹夏突然伸手碰她,嘴角含笑,比了个手势——要用宵夜吗?
陈筱艾顶着一头乱发,想起来这几日睡前用宵夜的习惯还是卓煜提的。
大约是最近养得好,她突然开始长身体,晚上总是饿得不睡着,挠心挠肺地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也不知道卓煜是怎么发现的,他身为男子又年长陈筱艾几岁,对此有些经验,说加顿宵夜就是,起码不会饿得睡不着。
而许久不在睡前用宵夜的卓煜,这几日愣是陪她吃着。
听振伯说,因着身体不适应,在她们睡后,卓煜总要在院子里多溜达几圈,才回房里躺下。
寒冷冬夜,他一个人看着冷清月色,静静散步消食。
......什么嘛。陈筱艾撇撇嘴,眼里泛上氤氲,心里软得不行,
“用。”陈筱艾朝虹夏斩钉截铁道,“不过,送大人书房里去!”
卓煜的日常居所名叫听雷阁,书房比他的寝室还要大,四周是特制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与各种机关巧物,除此之外还有各大名师的字迹画作。
炭火微旺,卓煜没有叫人添炭块。
他在淡淡茶香气中,放下手中举了许久的狼毫,看着桌面白纸上字迹未干的“静心”二字,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写字也是他的强项,可不过是两个字罢了,他却在书房里待了两个时辰,写了又扔,扔了又写,直到刚刚,才勉强写出满意的。
写字能静心,他所有师父们都是这样教他的,可是此时此刻,却毫无用处。
是为什么?
卓煜想起来陈筱艾的笑颜,她手里还拿着自己给她买的冰糖葫芦,嘴里所说的事情,也是自己早已有所准备并且认同的,可为什么仔细一听,心里却蔓延出不快来?
自己为何会不快?
陈筱艾与柳容景所约定之事乃是板上钉钉,不仅陈筱艾自己不会食言,连他自己都觉得陈筱艾可以很好的完成。
接下来不过一年罢了,陈筱艾足智多谋,又有自己照应,想来一切都能顺利。
他到底在烦躁些什么?
卓煜眉间微蹙,正要提笔再写,窗边突然一暗,转头一看,原来是窗边烛台的蜡烛已经烧完,积了一小盘红色烛油。
天色已晚,虽有家仆守夜,卓煜也不打算呼唤。他收起桌上宣纸,正打算在书房柜子里找出常备的蜡烛。
窗边却似有人影一闪而过,卓煜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影从窗边底下冒出来,脚步不稳,跌跌撞撞,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门口不安乱晃。
卓煜微微皱眉,后院里没有这样个头身形的家仆,更有他早年定下规矩,除了守夜的人,不许深夜有人在府里乱逛乱晃,振伯办事想来严苛严谨,一丝不苟,从未出过疏漏。
这身影到底是......
“我去,这什么啊,会不会坏了........”少女小声嘟囔着抱怨什么,虽然压低着声音,但卓煜耳力极佳,立马听出来是谁。
他唰得一声打开房门,往左边窗下一看,就见陈筱艾跌坐在地上,衣裙扑了一地,肩上披风也歪了,手里却紧紧护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盏白瓷炖盅,闻起来像是药膳。
陈筱艾抬头看到他,尴尬一笑,道:“那啥.......大人晚上好,我可以问问我有没有将这个踩坏吗?”
卓煜顺着她的手指一看,是前两天刚打造好的一把九曲枪,昨天上手熟练时不小心弄脏了枪上的枪缨,石信飞清洗过后放在门口,大约是忘记收回库房了。
黑灯瞎火下,陈筱艾不熟悉路,又顾着手上东西,一脚踩在靠在墙上的九曲枪,一人一枪一起翻在地上,怪不得在窗口看到她的人影一闪而过,原来是摔倒在地上了。
这种情况下,她还死死护着手中托盘没倒,昏黄的烛光下,卓煜看到她手心上一片殷红的擦伤。
“怎么自己过来了?”卓煜上前将她扶起,看到她小小手心上滲出来的血迹皱起眉头,一手扶着人,一手端过托盘,将她扶进书房里。
“我刚刚叫了虹夏姐的,可是她看起来好像很困的样子,我就自己过来了......”
陈筱艾的脚其实也扭到了,她抓着卓煜的手磕磕绊绊地在椅子上坐下,“振伯说晚上不许有人随处走动,我怕麻烦别人,就自己摸过来了,没吓到你吧?嘿嘿。”
“你的夜视能力不是很好吗?”卓煜转身取来药箱,“怎么还会摔了。”
“我不确定大人你在哪间屋子嘛。一进来听雷阁里,到处都是你身上的茶香气,分辨不出来,我只能到处看看。”
陈筱艾对此十分有理,见卓煜朝她伸手,便乖乖将受伤的左手放到他掌心里去。
烛光下,她掌心的血珠仿佛上好的红玉珠,一转动间就滴落到他的虎口处。
那一滴血,让卓煜心头微微一颤。
但他表情丝毫不显,用干净柔软的软布轻轻轻按压止血,再取来上好的止血药粉,轻柔细腻地撒在伤口上面。
他抬眼看陈筱艾,陈筱艾正盯着他手上动作看,黑眼珠里闪闪映照着一旁的烛火,还有自己紧抿的下巴线条。
“不疼?”卓煜看她眉头都没皱一下,轻轻捏了下她细细的手腕,上面空无一物。
陈筱艾正盯着卓煜骨节修长的双手看,这双总是十分温暖的手掌结实有力,偏偏又长得很好看.......冷不丁听卓煜一问,她一抬眼就撞进了卓煜的眼睛里。
陈筱艾一时顿住,卓煜也没移开眼睛,只静静地看着她。
如此近的距离,卓煜身上的沉静与淡漠通通消失不见,只剩下温暖的身躯和安静的眼神,却又十足的放大这个男人在深夜里的魅力。
.......我去,这个杀伤力有点太过了。
陈筱艾匆忙移开眼神,吹毛求疵道:“大人,你捏痛我了!”
卓煜挑眉——连药粉撒在伤口都不喊疼的人,居然敢挑剔他手上动作,他明明如此小心。
将纱布缠绕包扎好,卓煜才放开她,一边收拾桌上残物一边问道:“你端来的是宵夜?怎么不在房里和虹夏姐一起用。”
“虹夏姐说她不用了......”
陈筱艾有些不自然的左顾右盼,看到对面墙面上挂了一副浓墨重彩的山水图,瞧着名字,是某位名师之作,市面上重金难求的那种。
“晚岭峡观图,原来真迹在大人这啊。”
“你知道这幅画?”
陈筱艾狡黠一笑,道:“我不仅知道。章大师当时还嫌弃带过去的墨不好,书童跑遍了整个镇子都买不来他满意的画墨,气得他直上头。我师父便让我去给他送下头的汤药,那汤药色泽偏偏是他想要的颜色,你猜猜他做了什么?”
卓煜将眼神移到画上颜色稍浅的景致上去,扯了扯嘴角:“.......那树木是用药汁画的?”
“答对啦!”陈筱艾咯咯笑道,想起来当时场面很是滑稽,“药汁怎么可能用来作画嘛,颜色又无法上纸,还将纸张给毁了,经过好一番折腾才抢救回来,章大师又不肯放弃,所以那一片的树木景致,看起来颜色不太一样,还因此给人误会是赝品。”
章大师性子暴躁孤傲,哪里能忍得别人说他作品是赝品,索性自己收着,说这晚岭峡观图只打算送给有缘人。
没想到这个有缘人居然是卓煜,还真是巧了。
“那日我从北境回京,路上见有人遇上匪寇,便搭救一把。章大师说他近日毫无灵感,只有晚岭峡观图在身,便送与我了。”卓煜摇头叹息,“他送画和作画一样随意。”
“他就是那样的人啦。”陈筱艾笑道,“我倒是满喜欢他的,每次他到昌州找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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