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怔楞的时候, 在他身边的郭嘉, 自然也看了一清二楚。
来者既然递上荀家木牌,以做信物,又自称是京中故人,无论是身份还是来意, 不都昭然若揭?
郭嘉还好, 不管是出于燕清示意,还是旧友这一层身份,他同荀家那两位才气超群的名士, 都偶有书信来往,称得上早有准备。
这会也只微微一讶, 挑眉谑然一笑, 兴味怏然地将那精致的小玉牌拿到手里, 把玩道:“这是——”
两个字才刚刚出口,郭嘉顿觉眼前一花,耳畔倏然刮起了一阵风。
那是一向畏寒得厉害,但凡出门都坚持裹得严严实实,丝毫不在乎怕会有损那翩翩仙人的风度的主公,这下急切得甚至连外衣鞋履都来不及着,就以迅若雷霆之势,似飓风一般朝府门的方向刮去了。
郭嘉:“……”
管事的也吓了一跳,本能地看向郭嘉:“郭别驾, 这?”
郭嘉无可奈何地揉揉眉心:“还需多问?带上主公的外衣和手炉, 随我往府外迎人去;再备好几盆热水, 在这儿候着。”
言罢,他匆匆将外氅披上,戴上兔毛帽,大步流星地跟了过去。
不过才行了几步,郭嘉忽想起什么,打住脚步:“我不是带了吕将军随书信送来的那包袱来么?里头有件虎皮裘,还有条白狐披帛,带那俩去。”
管事连声应了,快步去取。
而他们方才所受的惊吓,也绝非个例。
许是往日不疾不徐、从容优雅、淡然自若的印象太深入人心的缘故,燕清这忘情之下的疾奔,沿途不知吓得多少下人大惊失色。
燕清却不管不顾,哪怕从炉火正旺的温暖厅内,骤然去到寒风凛冽的外头,仿佛也一无所察。
他兀自奔跑着,连原先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冠都凌乱不少,泄出数缕乌墨沉沉的发丝。
雪白衣袂飘扬,广阔袍袖翩飞,倒颇似那鸿鹄展翼的气势。
燕清以前读周公吐哺的故事,只觉那是上位者为体现求贤若渴的刻意做戏罢了。
现真正轮到自己,一想到门外候着的,竟是他往常连肖想都自发地有几分克制,史书上留下清一色赞誉、几近完美的王佐之才、真正温纯如玉的君子荀文若……
当下怦然心跳,激动得难以自已。
又哪里还能淡定地在厅内候着,等管家慢腾腾地去请对方进来?
燕清在那一瞬,只恨不得背生双翼,一下扇到府门去,将面见着再说。
而他脚程也快得惊人,不一会就赶至前厅,再在下人们压抑的惊呼声中,毫不犹豫地以那仅着单薄绢袜的双足横过前院,往大门去了。
待燕清终于迈过这条在他眼中从未如此漫长过的路,见到静静停驻于漫天风雪中,连马儿似乎都额外乖顺几分的车架,不由长吸口气,亡羊补牢般理了理微瑕的仪容,让稍显急促的呼吸平复些许。
而车夫本耐心候着,忽闻府内一阵骚动,不免问了几句。
不料没得到答复,不由心里多了几分不安,便向车厢中人请示。
厢中人刚听完讲述,略作沉吟,还不及出语,车夫的眼角余光就瞥到了什么,瞠目结舌下,竟连他这主人都顾不上了,结结巴巴道:“大、大人。”
燕清向他微微一笑,动作却极为迅速果决。
先跨出一大步,一臂将神色恍惚的车夫挡开,将车厢的门帘一掀,笑吟吟地看向微露讶色的厢内人:“荀家文若,恕清失礼了。”
车中萦有熏香幽幽,正中端坐一人。
他面若冠玉,眸若点漆,织细优雅,气质矜严。
可谓如冰之清,如玉之絜,法而不威,和而不亵。
可不正是燕清只在郭嘉家门前有过惊鸿一瞥,却印象深刻的荀彧荀文若?
早在京城时,燕清在广撒网中,就有重点留意荀家二人。
若说对公达时更多的是几分臭味相投、棋逢对手的熟稔,对上文若时,仿佛就因对方太过完美,而平白多出几分距离感来。
一直只有书信来往,而未曾有过切实见面。
荀彧微敛眼睑,先行了一礼,再回以温和一笑:“燕司空,不知彧当说久仰大名,还是别来无恙?”
燕清笑道:“在文若面前,清岂敢妄居大名?自是别来无恙了!”
说完,燕清眉眼弯弯,硬是亲自上手,牵着荀彧下了车架,心满意足地领往厅中。
荀彧方才身在车中,先被惊讶给占了大半,又因光线黯淡,看得不太真切。
是以燕清甫一伸出手来,倒是接得从容。
只是触手冰凉,让他眉头不禁一颦,待真下了车,就更难掩讶容了。
司空燕清燕重光的名声,现可是如雷贯耳,远比燕清本人想象得要大得多。
在京官眼中,不过是个出身卑寒,不知天高地厚,狂傲自愎,哗上取宠,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在大多数士人眼中,却年轻俊美、贤能有才、无所畏惧、凛然难犯的翩翩公子;可在民间流传的,关于他的事迹,可就神异多了——动堪呼风唤雨,驱雷掣电,去兵之疾,无箭亦可伤敌于百步之外,还使天降金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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