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住进东湖山庄,该山庄为市政府所辖接待机构。客人一共六位,主客为一中年人,市长和曹成功都管他叫厅长,该厅长被安置在山庄最好的一间套房里,其套房卧房之外加一会客厅,设施比较完整。曹成功陪市长一直把厅长送入房间,待市长跟厅长在会客室沙发上坐定,本山庄最美丽端庄的特配接待小姐上茶之后,曹成功悄悄退出房间,到外边打电话。实际上主要不是为了打电话,他在外头一边举着手机一边摇头晃脑活动脖子,此类活动虽不占地方,在上级领导面前却有失雅观甚至有不敬之嫌:人家正在说个什么事,你一边听忽然一边摇晃起脑袋,这像什么话?这种活动只能像解手一般躲到一旁自己干。没等曹成功多晃一会,市长就从套房里走了出来。
“汇报材料怎么样了?”他问了一句。
“已经改完。”曹成功汇报道,“小陈把它放在你的办公桌上。”
市长一摆手说走。事后证明这是个错误,就像古时候那只从树上爬下来的猴子没用四脚走路一样。市长赵明打算让客人休息一下,自己回去审定有关汇报材料,再返回山庄陪客人用餐。他没想到离午饭还有近两个小时,足够发生一件意外的事情。
那天上午在市政府值班室值班的是一位姑娘,该女面貌难得地十分姣好,留披肩长毛,如一只精致的细花瓶摆在值班室的办公桌后边。客人进门时该花瓶把一张报纸铺在桌上,认真加以学习,两个陌生人进门丝毫没有影响她对报纸的认真态度。
客人们喊了她。姑娘十分遗憾地放弃她的学习。她注意到客人均满头大汗,问他们要做什么?客人说他们要找政府反映问题。客人说他们住在前边道路拐弯处一条小巷里,那边到处污水,简直没法走路,可能是阴沟堵塞了。没等客人把话说完,值班桌上的电话机响了。值班员摆摆手让客人别往下说,自己就去接电话。值班员的这个电话不光如旧日老婆娘的裹脚布般又臭又长,且来者不善,她一接电话就脸色不好,起初光听不说,一声不响,接着开始着恼,然后便跟电话那边的人吵了起来,她问人家有完没完,末了骂了两声“你神经病!”就甩了电话。在该女跟电话里的神经病患者愤怒周旋之际,两位满头大汗的访客坚定不移,死守在值班室里。值班员放下电话后,他们毫不知趣地揪着她接着再谈污水和阴沟。姑娘一声不吭听了会儿,忽然站起身,把上午刚由市长亲自迎接来到本市的贵客丢下,自己走了出去。
这件事于午餐时分被市长赵明得知。厅长率队光临本市,依例首餐接风。根据本市有关接待规定,客人到来原则上只安排一次领导宴请,因此接风不称设宴,但由于市长亲自陪餐,本午餐自然提高标准。那天中午一上桌,市长就发现情况异常,厅长的表情比较板结,不喝酒,没有笑声,说话不多,却对午餐菜肴不断关注,竟接连三次交代:“已经够了,别再上了。”弄得一桌接风菜很没气氛。在午餐行将草草结束之际,厅长的随员才把两小时前厅长走访市政府的经过轻描淡写了一番。
市长的反应很有水准。他没有失态,也没有多话,只是当场打开手机,责成老秘曹成功立刻赶到山庄来。
“厅长先休息吧。”他在餐桌上和颜悦色道,“这种事真不该出,我们得检讨。”
他感谢厅长及各位同志帮助本市发现了问题。有问题不怕,就怕自己看不到,或者熟视无睹。发现问题痛痛打之,举一反三,坏事就能变成好事。
曹成功首当其冲先挨了市长一番痛打。曹成功是市政府秘书长,负有直接责任,凡政府大楼工作人员的毛病,痛打曹成功绝对不错。曹成功是下属,市长不必对他过于客气,也不必顾忌分寸,像在餐桌上于厅长面前讲究水准一样。总之市长勃然大怒,训得曹成功体无完肤,用老秘自己的话说,叫:“三椎断了两椎,六毛刮掉四毛。整个儿就是老子训儿子。”
曹成功所谓的“三椎”和“六毛”自然都有出处,所谓“老子训儿子”则充满了谦虚精神。事实上那不是老子训儿子,说儿子训老子还差不多。曹成功年已57,号称“少帅”的市长赵明年轻气盛,才四十出头,用曹成功开玩笑的话说,他老秘当初要是早点下手,像时下中学生早恋那般,差不多也能生赵明这么大一个儿子了。但是曹成功自觉地采用谦虚的说法,下级就是下级,这是规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