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中和与医生神聊之际,有电话一个一个打进唐宅,让他们的谈话不断暂时中止。给唐中和打电话者身份挺杂,有下属分管部门的头头,有同学朋友,有沾亲带故者,还有远自省城来的电话。绝大多数电话都毫无内容,说说刮风下雨,问问吃饭睡觉,而后彼此心满意足。唐中和问姚莉是否感觉到其中大部分电话的潜在目的?姚莉说唐市长已经形容过了,这是“验明正身”。
他说,从上午到晚间也就这么一点时间,连他远在上海的妻子和到北京出差的弟弟都听到风声,急急忙忙分别打来电话,真所谓坏事传千里。唐中和烦了就掐电话,但是最终还是把电话打开,因为工作不能耽误。唐中和说,明天上午他在旧城改造工地现场安排了一个办公会,有关部门负责人全都到场。苏世光、吕全以及几个包工头相继出事造成许多混乱,一些在建工程处于半停滞状态,拖到来年雨季收不了摊,局面会更糟。他要想办法在最短时间内让工地的搅拌机开足马力,为此得采用一些强硬措施。本来计划在后天开这个会,他临时决定提前,赶在明天上午。
“我让他们把电视台记者叫来,要求当晚新闻无论如何一定要上。”唐中和说,“一来因为工作需要,二来也因为满城风雨。”
姚莉说她明白了。唐市长准备上上电视,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依然健在”。因此唐中和今晚需要一点睡眠。
“药片还是呼吸法?”她问,“或者释放法?我一直推荐的。”
“看来不从我的嘴里掏出点什么,姚医生是誓不罢休。”唐中和说。
他给姚莉讲了一个故事。他说,早些年,他在省里一家建筑公司当副总,主管业务。有一回,一个包工头想方设法要从他嘴里掏出某工程发包的底数,送钱送礼送女人什么招都使,被他一一挡住,无效。包工头便搞迂回战术,让唐中和的一个好友出面请客,在酒席上拼命灌唐中和酒。当时唐中和年轻气盛,能喝,也敢喝,直喝到人事不省,醉到酒桌下边去了。第二天该包工头感叹说,唐中和这家伙真他妈刀枪不入,醉得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嘴还是咬得死紧,醉话一套一套居然滴水不漏,拿到报纸上登都不会错,不说的还就是不说。
“所以姚医生不必再给我催眠,没用的。”唐中和说。
姚莉笑。她说她是医生,她清楚病人的症状都是如何表现。唐中和有一种超级防卫本能,即使所承受的精神刺激和压力接近极限,例如这些天这种情况下,除了被催眠时含含糊糊提到某一瓶酒外,唐中和一直无可奉告,很让医生产生挫折感,对医生也挺刺激的。她知道唐中和跟苏世光很不一样,在机关里唐中和是一种“好官”形象,口碑一直不错,这种人也许更有研究价值,因为一个人越想维护自身形象,心理压力就会越大,无所顾忌什么都来的倒是什么都不怕。但是唐中和真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道貌岸然吗?她想让唐中和说出心里的事情,不是有意尝试某种新型侦察学,要配合有关方面开展反腐败活动,也不是窥私欲太强。她是医生,医生当然也会有点好奇,但医生更注重疗效,就像官员需要成效一样,这里边也有一个成就感问题。
“只能走着瞧,该你出局你就只好认了,坚持得住你再继续干吧。”他说。
姚莉说,她能从唐中和的话里听出一点很内心的东西。给她的感觉有如一个总是咬紧牙关的病人开始谈及其症结。
唐中和笑笑道:“你看你真是了不起。有人终于开始‘释放’了不是?”
他说他决定彻底释放,以成就姚医生的疗效。他起身进屋,几分钟后拿着两个玻璃酒杯和一瓶酒走了出来,这酒不是别的,正是在副市长官邸潜藏多时,近日曾几次出手未遂的法兰西前国王。酒瓶里却只剩大半瓶酒。唐中和晃着那酒向姚莉示意。
“就是它?”姚莉有些惊讶。
“你说呢?”
他们一问一答,似乎彼此心领神会,其实他们都知道不是。
唐中和断定姚莉注意到了,这酒只剩大半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