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赶回县城,比原计划提前一天。此前,县政府办公室给水头乡乡长打了个电话,要他通知我们提前返回,特别说明是县长亲自交代的,结果我们匆匆动身。
我不清楚魏远东县长有什么事要催我们返回,不清楚是跟所谓“摆摆”有关,跟让人突然逮走的曹老板有关,还是跟他自己有关。曾惠华对此不做任何评说或猜测,我们只是赶路。我们乘坐的吉普车开足马力奔跑,两个多小时后赶到县城,那时约是上午十点光景,县城里热闹无比。我注意到离开不过几天,这座小小的山区县城几乎变了个模样,满城楼宇刷洗一新,到处张灯结彩,县城主要道路的上空纵横交错都拉着三角彩旗条,路边的每一根隔离栏杆都绑上旗杆,有五颜六色的广告旗迎风招摇。所有沿街店面都整理得清清爽爽,门楣上高悬标语,多为“热烈庆祝建县一百周年!”“祝首届民俗艺术节园满成功!”之类。
曾惠华说:“街上人多得有些不对头。”
我们的吉普车开到县城中部十字路口,曾惠华要司机停车,她让我在车上坐着别动,说她要下车问个事情。我看她就在路边一个水果摊前站了会儿,跟摊主说话,那摊主可能认识她,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好一会儿,摊主模样相当兴奋,比手划脚动作幅度挺大。然后曾惠华跑了回来,拉开吉普车的车门。
她说出事了,魏远东出事了。她抓过她的包,说她要先下车一下,让吉普车司机把我送回宾馆。刚把车门关上,她又摆手让司机别动,她站在车下边翻她的包,从里边翻出一个小纸包,把它递给我,说:“麻烦你了教授。托你把这交给他。”
她说的是魏远东。我一看,她让我交给县长的竟是下竽岭村大鬼给她的还阳散,据说其主要成份为骷髅粉,主治“痿而不举”等男性性功能障碍疾病。
“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不像表面上听来那么简单,教授,”她说,“不要一听就信。有些事不光是那么回事,有时候人很无奈,是注定的。”
“到底怎么回事!”
“教授就别问了。”
我转口问她魏远东究竟出了什么事?她答得简略而生动:“让人阉了。”
她背起她的包,一甩头发走开。我在车上抓着她留下的纸包,心里纳闷不已。我想这还阳散如果还能疗治阉割,那简直没谱了。然后吉普车开进宾馆,那边汽球高悬,人头攒动,拥挤不堪,热闹非凡,正汇集着四面八方前来参加本县庆典的贵客。
我在大堂意外地见到了魏远东。这位县长穿件衬衫,系条领带,风度翩翩,精神抖擞地在跟贵客们周旋,声如洪钟,笑声不断,根本没有一点出了事的迹象。他一看到我立刻挤出人群,一把将我拉住,把我介绍给厅堂里的那些客人。
我从他的玩笑声里听出他至少是生殖器无恙。他给我介绍的那些人都有些身份。省里市里某部门的领导,某跨国公司驻本省机构的代表,某日本华商株式会社社长,加上一些港商和台商。我在这些政商人士中略显孤单,如一只狗熊混进了猴群。
魏远东对我说,他让办公室的人通知我赶紧回县城来,是因为本庆典定于今天下午举行新闻发布会,该会原参加者为各新闻单位人士,后决定特别邀请我参加,因为本县办节打的是民俗文化旗号,教授专家出场可壮声威。
“让你给我们当一次道具,”他开玩笑道,“请多包涵。”
我只能答应。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没拿魏县长钱财,却是吃他喝他住他还拿他机票,让他当个玩具木偶在某个需要的场合舞弄几下似乎难以避免。
午饭后我在宾馆里睡了一觉,下午在宾馆会议厅参加了庆典的新闻发布会。整个期间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抽动鼻子,以期从空气中嗅出一点异样的气息,这个县城里似乎正在出一些什么事。我感觉到整个宾馆弥漫着一种油炸食物的香味,我知道本地一些厨师善长油炸物品,能够把自己到手的任何东西拿去下油锅,鸡鸭鱼肉飞禽走兽蛇鳗龟鳖,甚至香蕉都能裹粉勾芡油炸出绝妙味道,我不知道他们这会是否正在把魏县长远东油炸成本县又一道小吃名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