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干,”他说,“断我的根了。”
一路上,我注意到黑虎山一带山高林密,自然风光很好,但是这里一处那里一处有一些打石场散布在路旁,这些场所无一例外,都是林木凋零,岩石裸露,被凿开的黑石创面灰白,山坡上刨出的堆堆黄土堆像大地上的疮疤一样,让人看了触目惊心,路旁的小溪流水混浊,淌着一种淡白色的浆液。曹志刚承认这都是他的“富源石制品公司”的功德,他们在山间采石并用磨机把石料磨成各种可以在市场上出售的东西,在群山留下疤痕,把磨石的废水排入溪流,这些含有机油、润滑剂、石料软化剂和石浆的废水一直流到县城,成为人们吃的饭菜里的调味素。所以曹志刚在劫难逃。
我不知道对这位曹老板应当同情还是应当反对,我只问他眼下打算怎么办。他说:“只剩一条路:上山为匪,县长特准了。”我一听就懵了,不明白他讲的是什么黑话。
我们到了曹志刚的公司总部,我在不经意间吃了一惊:在高山深谷之间,竟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扼于山道边,这建筑琉璃瓦屋顶,外墙遍贴黄色瓷砖,装修得非常现代,却肯定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建筑,其结构为土木结构,形状为园筒形,状如碉堡。
这确实就是一座碉堡,为早年土匪所建,本县人称之为“大炮楼”。这座大炮楼位于黑虎山中心地带,民国时期黑虎山一带为本县最凶悍的土匪头子的地盘,大炮楼即为当年土匪司令部所在地,眼下为“富源石制品公司”的大本营,盘踞在这座大炮楼里的是一位家资数百万的今日山大王。这位山大王开着他的进口轿车,带着我以大炮楼为中心,绕黑虎山转了一大圈,让我看山上的密林,看小溪上的踏脚石,看缠绕于两座险峻山头间的崎岖小道,我们还下车登山,探访了一个巨大的山洞。曹志刚对我说,这个山洞当年也是匪窟,它藏得下三、四百个土匪。
曹老板在经营采石卖石和承包交通建筑工程之余兼事收藏,他收藏各种民间器物,从石磨盘到水车风柜,整整摆了他那炮楼的两间屋子。他领我看了他的收藏,我觉得良莠不齐,他的收藏品中不乏一些从民俗学角度上看有点意思的民间物品,总的看却嫌粗疏。我问他是不是还有些其他收藏品,他笑而不答。
“通常我只让人看这些。”他说。
当晚我住在大炮楼的内设招待所里,该招待所的设施非常先进,绝对不比县城宾馆逊色。曹志刚跟我在招待所里说了会话,他的一个手下跑来报告,请总经理去接一个电话,曹志刚告辞出去,片刻又转了回来。
“县长问你好。”他说,“是他的电话。”
他在我的房间里对一个跟进来的部下发布命令,要他带某几个人到县城去。我注意到他点的几个名字都怪里怪气:“阿角,死猪,还有老三,让他们去,马上。”言谈间确让人感觉到一点山大王的味道。
他说,他知道自己的石制品企业早晚面临困境,他得从长计议,另想办法。前些时候他去县里找了县长魏远东,县长对他说,黑虎山除了山青水秀自然资源好外,还有一种资源叫人文资源,包括散布于四处乡间的风柜石磨水车之类民间物件,也包括昔日的土匪及其遗存,这些都可资利用。县长的话使曹志刚大有感触,他找了一些擅长谋划的人商量,认为可以利用本地优势,转业投资旅游,搞一个黑虎山大炮楼险境旅游区,可以搞股份公司合资开发,修路建房,购置设施,成立机构专事经营。策划人员提出,可以把专营公司老板称做“总司令”而不叫“总经理”,下设参谋作部后勤诸部,分别管理各有关事务,把个公司弄得跟军事机构一般,以求最大限度的刺激效果。曹志刚说,他这个黑虎山大炮楼险境旅游区要突出特色,要设民俗展品陈列馆,把他收藏的那些民间器物加以充实,陈列以供欣赏。另外,可设本县匪患和剿匪战史馆和旧日土匪兵器陈列馆,本县不乏这些方面的实物。旅游区还要设射击运动场、野外求生训练区和奇境溶洞群等供游客锻炼、消费和探险,大餐厅可安排在山洞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像东北威虎山土匪一般上“百鸡宴”。同时,还可考虑一些能让游客玩个痛快的旅游活动项目,如让游客自愿选择角色,或扮土匪,或扮剿匪小分队人员,双方均发给仿真汽枪和带颜料塑料子弹,让他们成队结伙上山入洞,按某几条游戏规则乒乒乓乓打去,胜者有奖,土匪胜者奖大洋若干,剿匪人员胜者记功授勋。在这种地方玩这种战斗游戏肯定比在电脑上玩要有意思得多,估计可以吸引不少热衷寻求刺激和冒险的游客。曹志刚把这一想法告诉魏远东,魏远东很感兴趣,说这恐怕真是一条路子。魏远东开玩笑说曹志刚这是上山为匪,曹志刚说,这还不都你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