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黑的身躯,已然精力耗竭,但瘦弱单薄的身躯,却稳稳的护着荀少。
荀少此时可是七岁童子,没有什么年龄负担,静悄悄的趴在方父的臂膀上,一双眼睛咕噜噜乱转。
三位颇为年长的兄长,也站在方父身旁,仿佛一面墙壁一般。
在突勒人统治之下,宋人如猪如羊如狗,反正就是不似人。
作为第三、四等民户的宋人们,根本没有姓名的权利,大多以数字名目代替。
所以,百姓们的名字都带着几分随意。而顾名思义,在这个家中,‘方九’就是排行第九的意思。
方九上面还有三位务农的兄长,一位远嫁他方的姐姐,以及几位年幼夭折的兄弟姐妹。
此时方父撑起臂弯,将荀少护在其中,方大,方三,方四这三位兄长,分别站在方父的身旁,抵挡着拥挤的村人。
六老低头哈腰的,对着那位突勒贵人,正在说着什么。只有开合的嘴型,也很难判断出来。
过了一小会儿,六老一路小跑着,跑到村民乡人面前。
“嘿……官爷爷……您看……”
六老对着,一位年龄够当他儿子的年轻突勒人,满脸堆着笑,一脸的褶子说着。
“******”
这年轻突勒人先是望向,那位突勒贵人的方向,嘴里说着突勒语言,然后点头示意。
在突勒贵人同样示意下,年轻突勒人自甲胄中抽出一卷黄纸,递交到老汉的手上。
“肃静!肃静!”
咣,六老蓦然敲响铜锣,大声喊着。
“朝廷发下海捕文书,捉拿逆贼钦犯,有见到钦犯者,通报官府,赏角子一千六百大枚。”
咣!六老用力的敲击铜锣,喊着:“赏角子一千六百大枚!”
所谓的角子,就是突勒人制作的钱币,形状椭圆,中央镂空,上有魏廷皇帝年号,或者纪事。
只不过于历朝历代,都用铜制不同,这角子虽也有铜,但不过是很少分量。
这角子所用材料,更多是由铁、铅等贱金属,混合少量的铜料烧制而成。重量微轻,钱身脆,而易折断,在市面上流通不广,得不得到百姓们认可。
因为突勒人中,大贵族也有铸币之权,魏廷制钱又粗制滥造,所造成的劣质角子,在市面上泛滥流通,往往价格虚浮,通货膨胀,工商业凋零。
故而一般,百姓们都不使用角子,甚至宁可以物易物,也不会使用角子。
“赏角子一千六百大枚!”
六老呼喊着,一边敲击着铜锣。
“看看,都看看,这就是朝廷要捉拿的钦犯,值一千六百大枚角子。”
六老拿出,从年轻突勒人手上接过的黄纸,慢慢搂开,却是是一道人画像。
“这是妖人……大逆不道,施展妖术妖法,朝廷通缉,都看看,都看看……这可是一千六百角子,是一笔横财啊!”
六老似兴高采烈一般,手舞足蹈,拿着这一卷黄纸,让村人一一辨认。
上河村,也就十几户人家,所以辨认很快。
几乎村人们都摇头,表示没见过这道人。
毕竟上河村,就这么几家人口,别说多出一个人来,就是一条狗在上河,都格外醒目。
“官爷爷……”
六老一脸老褶子,将这卷黄纸递交回去。
“没有?”
这突勒贵人,似乎没有意外,生硬的说着。
六老连连应着:“是……是……”
“这卷黄纸,就留在你们这里吧……时常看看,这道人是逆贼,谁如果胆敢私自藏匿,同论大逆,九族连坐。”
突勒贵人冷硬的话语,让六老干瘦的躯体,也不由僵硬几分。
“官爷爷说的是,俺们都是良善之民,怎么敢私自藏匿朝廷重犯……不敢……不敢……”
六老一机灵,连忙点头哈腰的说着,不敢有半点犹豫。
“嗯……”
突勒贵人深深的看了六老一眼,吐出一口浊气。踏着牛皮靴子,踩在草谷上,环视周匝。
…………
上河村头,六老目送着这些突勒人远去。
眸光中那一丝讥讽,终于不再掩饰。
“六老……听说是太岳那边的……”
六老身后,一黝黑汉子,脸上凝重,上前两步,在老汉耳畔轻声说着。
“哼……袁黑阀……真特乃乃的,丢俺们老靖远人的脸……”
六老神色木然,良久才恨恨的念叨一句。
“都嘱咐下去,该说的说,不该说的,都把嘴管严些,咱们上河村,就没有那种没卵子的软蛋儿……”
“是……”
这黝黑汉子沉声应下,转身离去。
“就连太岳山仙家,都不是突勒人的对手吗?”
老汉站在村口,注视着远去的突勒人,不知是感慨,还是在叹息:“这猪狗不如的日子呦,什么时候才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