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偶尔有车驶了进来,在坑洼的石头路上留下两排潮湿的轮印。
今夜广告牌依然没亮,树木静默的令人不安。』
今天无具早早回了家,写完日记却已18点了。他吓了一跳,匆忙起身开始打扫起房间卫生来。他住的是老式小区,屋子是一居室的手枪房型。开门是条窄廊,左侧的厨房挨着洗手间,再往里就是卧室。没有阳台,粗看有点类似酒店的格局。
无具很久不理屋子了,今天有点手忙脚乱。他先找了两个红酒杯出来,再拿了块厨房的抹布,将窗台、台灯、书桌都擦了一遍。
房间太小了,他使劲将床朝窗台推了二十公分,又将两个床头柜拼到一起,才勉强腾出一个可供两人吃饭的区域来。但这样一来空间是有了,床下的灰尘和陈年垃圾也都暴露出来。于是他又去找拖把,蘸湿后先拖了厨房再拖卧室,搞的卧室地板被弄的满地油腻,滑的可以溜起冰来……
搞完这一切已经19点,他随手拿了换洗衣物想去洗个澡,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戴着林为零的面具。正想着要不要摘掉面具,门铃响了。
“来啦!!”他应了一声就去开门,手里还抓着以前张堂穿的内裤。
门外,千秋一手拎着一个大塑料袋,一手拎着四大杯饮料道:“对不起我来晚啦。以前最喜欢的奶茶店不开了,我绕了好远才买到。”
无具嗯了声想去接手,才发现手里还握着内裤,只能尴尬地朝裤袋里随便一塞。
进屋后千秋将买来的熟食依次打开放在床头柜上,无具见帮不上忙,忽然灵机一动,打开了主持电台时用的音响,循环播放起了柔情的歌曲来。
“这音质真好听啊……”千秋赞叹着,顺手开了杯奶茶递给无具。
“那个……”无具接过奶茶,有点别扭地说,“你能不能……换张面具?”
“什么啊?”千秋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笑着反问,“你要落白的吗?”
无具点点头又连忙摇头:“不换也可以的,就这样也行。”
“哈哈!”千秋一笑就撕掉了面具,原来千秋面具下的就是落白,“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你要戴青焰的吗?”
“啊,可是青焰的伤还没治呢。”
“哦对,那你先把青焰的面具给我。”
“先吃饭,先吃饭吧。”
“那好吧。”
……
10月的天气虽然不冷,但还是不乏凉意。一居室的窗缝开的很小,两条淡色的窗帘轻轻垂在两侧。窗外那座煞风景的大广告牌今夜没亮,屋子里只有简单的台灯暖光和时不时轮替的情歌。
两个拼凑的床头柜边,林为零和摘下了千秋面具的落白畅所欲言。这是个最简易的餐桌,却包含着一个家庭的全部元素。
五道小菜,四杯奶茶,三张面具,两个人,一场真诚。
“我们……喝点酒吧?我有好的红酒。”菜吃到一半,见落白的第一杯奶茶刚好喝完,无具轻声提议道。
“好啊好啊,但我喝不多哦。”
无具应了一声,起身拿起书桌上的红酒杯才发现根本没洗,里面攒了不少灰尘,只好先拿到厨房去洗,让落白先等着。
落白闲来无聊,跑到书桌东看西看,发现了几样新奇的东西。除了功能较多的音响控制台,她还看到了一本名叫《张风林》的日记、一叠写着『石光奶茶』的商标贴纸、还有一瓶她看不懂名字的药瓶。
“无具啊。”落白看着这些东西,回头问道,“可以和我说说这都是什么嘛?”
接下来的时间里,无具有过一段小纠结。他本能地想对落白隐瞒一些事,但仔细一想,落白早就对他袒露过她的故事,也一直都在毫无保留地帮助自己。哪怕这次上门索要青焰面具和铁盒,其实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重新坐下后,无具给落白斟了两口红酒,自己斟了大半杯。放下酒瓶,他对落白慢慢说道:“那本《张风林》是我的日记。我有三张面具,一张叫张堂,一张叫风桨,还有张叫林为零。哦就是我现在戴的这张,我是石光奶茶店的老板,9月12日我在店里还见过你一次。”
“噢,好像有一点点印象的……”落白并没把这些当回事,又夹了一小筷子芹菜到无具碗里,“那个咖啡色的小瓶子呢?里面是药吗?”
“那个药瓶……”无具不禁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个摆在最里面的小药瓶。那是他最不想对外人道说的故事,但是今天……
音响里传出半新不旧的情歌,刚巧它正从头唱起:
『没勇气对你诉说故事,没勇气同你回顾旧时。我是懦弱之子,在醉后相思。
噩梦醒来是更糟糕,美梦醒来亦非甜美。遗憾总在如此,于回忆里固执……』
“我9岁的时候……”无具说着便斟满了酒杯。对他来说,这是第一次对人撩开心头往事,“和一个好朋友互换过面具……”
情歌仍然轻轻唱着,副歌部分出奇的顺口:『啊三张面具,我可能要换种格式,再爱一次。』
*****
我9岁的时候,和一个好朋友互换过面具。他叫阿铭,当时是我的同班同学。
风桨这张面具有先天疾病,常年卧床。我和阿铭聊的来,就策划互换面具,我替他上学做功课,他替我卧床吃药。
没想到后来他真被当成了风桨,而我却被阿铭父母看作是得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落白,你知道对孩子来说……被全世界误解的可怕吗?我以为只要说出真相,误会总能被解除。但当精神科医生不断加大用药量,阿铭的父母没日没夜地哭泣时,我能做的只有重新思考撒谎的意义。
如果谎言能让所有人都好过一些,那为什么不撒谎呢?
那天,在手臂被注射进一大管蓝色药剂后,我承认了自己是阿铭的事。于是医生终于作出诊断,他在一大张纸上,列下至少11种我看不懂的精神疾病,并开始向阿铭的父亲要钱。
我本以为这是噩梦的结束,可从第二天开始,阿铭母亲红肿着双眼,推着一辆崭新的小推车进屋,上面装满了大半车我从未见过的药物,我才知道我的童年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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