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仆射,请起音!”
听到张绣的话,6仁楞在了那里老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头沉吟了片刻之后,6仁便向张绣轻轻的点了点头再闭上双眼调息宁神,手中的竹笛缓缓的凑到了嘴边。清亮的笛乐声便在这月夜之下再次响起,而在前面的几个小节过去之后,张绣悠扬的胡琴声亦随之而起,为6仁的竹笛合上了音。
竹笛与胡琴,若单以乐理而论在音阶上是一高一低,如果合奏的话会比笛、胡琴的独奏多出不少听觉上的立体感。而6仁在初时还有些担心张绣会因为对《彩云追月》的旋律不熟,甚至可能是根本就不知道的缘故,从而打乱掉乐典整体上的流畅与美感,但很快6仁便觉自己的担心实属多余。
张绣的一手胡琴的确拉得不错,更难得的是张绣居然在对《彩云追月》的主旋律不熟的情况下,并没有死按照6仁所吹出的主旋律来拉,而是拉出了属于即兴创作一般的低音阶合音,与《彩云追月》的主旋律合音合得非常不错。这样一来,6仁的心暗在暗暗称奇之余却也放下了心来。抬望了一眼天空中的云与月,心中又生出了几分感触,继而便专心的吹奏了下去。
一笛一胡的两位主人,笛者立、胡琴者站,此刻就在这月色下的屋顶上对月而奏。而这月夜下的微风与悠扬动听的旋律,却也使得屋顶上的这二位隐隐然的透出了几分飘逸潇洒的味道。当二人的鸣奏渐深而入味时,6仁想起了婉儿,张绣思念起了邹氏,不由自主的就把这几分对已经故去的心爱女子的愁思给溶入了曲乐之中,而旋律也因此变得有了几分很别样的韵味。
再看驿舍院中的6氏子弟与宛城士卒,一个个都在凝神屏息的用心倾听着这《彩云追月》。而从许多人那望着明月出神的目光,亦或是那低头闭目沉神的神情上不难看出,这曲《彩云追月》也勾起了他们心中对某些人、某些事的思念之意。
曲到浓时,6仁的耳畔仿佛听到了婉儿清柔的歌声:
弯弯月儿夜渐浓/月光伴轻风/月色更朦胧/倒映湖中那面容/柔柔身影中/点点相思愁/月色似是旧人梦/要问故人可知否/心中望相逢/唯有请明月带走我问候/彩月追着月儿走……
曲已奏终,6仁与张绣也都各自放下了手中的竹笛与胡琴。只是乐器虽然放下,6仁却不由自主的仰望云月,轻轻的把歌唱了出来。一旁的张绣则没有打扰6仁,静静的听6仁唱完。
短歌唱罢,6仁与张绣各自无言的对望了许久,6仁忽然摇头笑道:“真想不到将军与6仁居然会是同病相怜之人。将军,你方才胡琴中的愁思之意甚浓啊!”
张绣轻叹道:“6仆射竹笛与轻歌中所含的相思之意又何尝不深?点点相思愁,心中望相逢,这两句用得很妙,道出了我们的心中愁苦之意。而6仆射心中思念的婉儿,与绣苦恋的邹氏,都已是阴阳相隔的故去之人,纵望相逢却也只能是求之不得了……”
6仁在张绣的身边坐了下来,亦叹道:“人在苦闷之时,忽能遇到一个与自己有着相似经历而同病相怜的人感慨上一番,纵然心中愁思依旧,心境却会好上许多,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总是需要泄一下的吧……将军,你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律甚严而戒酒不饮啊?”
张绣颇有些尴尬的摇头干笑道:“6仆射你这不是在取笑于我吗?其实宛城的虚实如何,6仆射你早就了然于胸了。绣麾下八千子弟之衣食已日渐匮乏,前一阵子差人向刘景升求粮,刘景升却只是许而不应……八千子弟的饭都快没得吃了,绣身为统军之人,自当与麾下子弟同甘共苦,又怎么能占粮酿酒而独享奢华?”
6仁听了之后暗暗点头。心说张绣并不算是一流的将领,实力又不怎么样,却能够在当时的时局里在宛城坚持那么久,甚至还有过两次击败曹操的记录。这里面除了贾诩的谋略挥了重大的作用之外,张绣本身的统军能力也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而一个能和部下同甘共苦的将领,其部下的战斗力往往也是很强的。
随意的笑了笑,6仁向房下的6氏子弟唤道:“我记得我们离开许都时随身携带的酒还有一些吧?送两葫芦酒和一些干菜上来,我要和张将军对饮。”
不多时两葫芦酒和一些干菜送到了房顶上。而这酒葫芦一到张绣的手中,张绣就迫不及待的拧开灌上了一大口,完了便擦嘴笑道:“好酒,好酒!绣也不知有多久没有沾过酒了!今日能与6仆射在这月色之下合奏一曲,现在又能对饮谈心,真是痛快!来,6仆射,绣敬你!”
各自灌了一大口酒下肚,张绣仰望夜空笑道:“不知为何,绣觉得在这房顶上与6仆射对月而饮,要远比在厅堂间的盛宴轻松自在得多。”
6仁亦笑道:“宴场中的事往往都很假,很多时候根本就是不知所谓的寻欢作乐,正儿八经的宴席却又要去注意一些乱七八糟的礼节而拘束得紧,所以6仁也一向不太喜欢那些虚情盛宴。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邀上三五个的知交好友,无拘无束的畅谈豪饮,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玩到兴起时,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做得出来……说出来不怕将军见笑,我曾经和老郭在青果酒肆中斗酒,两个人都喝得晕头转向,结果还稀里糊涂的跑去曹子廉家里睡了一夜。”
张绣闻言仰天大笑,接着便连连点头。可能是因为觉得这酒来得不容易,张绣没有再大口狂灌,而是淡淡的小饮了一口之后才道:“其实绣是一久在沙场厮杀搏命之人,而厮杀汉又怎么能不会饮酒?实在是现在根本就不好去酿酒饮之。本来在粮草渐乏之际,绣是想纵兵在宛、穰劫掠一些来将养子弟的,可是贾先生却力谏于我,叫我不要这样做……”
6仁点头道:“是不能去劫掠。宛、穰地属司隶,不是西凉那边的祸乱频之地。在西凉那边或许可以或留或走而无所阻拦,但将军在宛城却是身在困地,无处可去。本身将军能在宛城立足至今就已经很勉强了,要是将军不抚百姓且坏其农桑,激出了民变祸乱,再四处盗贼横生的话,将军在宛城会根本就支撑不了几天,然后便不攻自破。相比之下,安抚宛、穰百姓并使其安心农耕的话,将军或多或少的还能收上些钱粮税赋以为久持之计再静待时机。简单点说其实也就是一句话,将军你现在不是流寇,而且既当不得,也当不了流寇。”
张绣呀然道:“贾先生也是对绣这么说的。说起来,贾先生对6仆射的才干见识可谓赞誉有加。绣一向最信服的就是贾先生,现在看来,6先生也是值得绣信服之人!”
“……”6仁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了想赶紧把话转回正题,问道:“将军,这降曹一事,你现在怎么看?”
张绣道:“我已无甚疑虑,决意归降矣。不过6仆射,如果曹公为难于我的话,6仆射你会不会为绣求情?”
6仁低头沉吟道:“如果我把话说得太满的话可能反而太假了些……将军,不如这样吧,我向你承诺,如果曹公为难你的话,情我一定会帮你求,而且在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帮你逃离许都,然后再送你去一片清宁之地隐居。”
张绣道:“方今乱世,哪里还有甚清宁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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