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昨天早上,朝正醒来,先看了三十秒天花板,然后翻身想起床,却发现一觉睡得身上没有一点力气。他动了动手指,心想八成又是昨晚喝多了,就慢慢把手伸向床栏抓好后,把身体往里一拉,靠着墙壁的支撑,他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他晃晃脑袋,左右眼轮着闭了一下,一只模糊,一只良好,放下心来。
他坐在床沿三十秒后,起身穿衣。穿戴完好后,他站在卧室中间闭眼默数了三十秒,就推门上厕所。起床三个三十秒,是镇办公室主任和他说的。朝正最近有些惜命,做起来一丝不苟。好不容易走进厕所,正方便时,鼻子又开始流血了,朝正慌了神。他挪着笨重的双腿走出厕所喊妻子。倩尧站在西面大路上,手举着书包,往北面大喊,“小剑,小剑,书包,书包。”
桑塔纳带上朝正和倩尧再次赶到了市医院,还是由那位老医生主诊。他一看朝正的脸色,表情就严肃起来。一番忙碌后,他让倩尧走出办公室,要单独和朝正谈谈。倩尧一听,瘫软在地。司机忙扶着她坐到椅子上。朝正见倩尧害怕的样子,与心不忍,就对医生说,“有什么事,你就对我们夫妻说吧。”医生看了看倩尧,冲朝正点点头。医生让司机去外面等着,司机看向朝正,朝正点了点头,司机面有不悦,但还是出去了。
分医患坐好后,朝正直奔主题,“医生,我,还有多长时间?”这一问,强忍着眼泪的倩尧哭出了声。朝正心烦,骂了一句“哭,哭,就知道哭,我不死,也让你哭死了。”倩尧听了泪水反而更多起来,她放开了嚎啕。医生看着他们夫妻,停了一会对朝正说,“也不象你说得那么严重,只是在心脏部位发现一块阴影。”
朝正听了愣住了,好象骂了倩尧一句也把自己的豪气给骂没了。好半天,他问“是癌?良性的,恶性的?”
老医生的脸色有些发白,“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倩尧扯着朝正的胳膊,“朝正,呜,哥,你,你,别说了,让医生说。呜呜!”
“哭什么?谁还能活几百年啊?”朝正又神灵活现了,他大声喝斥,中气十足。老医生见了朝正视死如归的样子,面色微变,他说,“是什么还不能确定,要手术才能确诊。不过,我还是蛮佩服你的,多少当官的平时威风八面,一听说身体不行,当即就软得象只死虾。你厉害,我还没说话,你倒是先给自己断上了。”
“哈哈,老先生过奖了,您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没经历过的?”朝正突然有一股诉说的欲望“不管是枪林弹雨、农场监狱,我进进出出和自己家似的,连秦城监狱我都……”朝正看老医生惊异的神色,警觉地刹住了话头。有些话是要烂在心里的。
刚平静了些的倩尧,见丈夫谈笑风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又一阵悲哀袭来,“朝正,哥,你,你不想我,呜,也要想想小剑吧?”
“小剑。”朝正转过头来看着倩尧,刚才冲天的豪气已不见踪影,柔柔的父爱充满双眼。若是自己真的走了,儿子怎么办?他还这么小,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如果我真地走了,谁来养活他?他身体孱弱,性格温和,别看在家里刁蛮任性,可在外面胆小怕事地很,如果我真地走了,谁会依着他,谁又能保护他呢?朝正的脸色灰暗起来。
回家后,夫妻俩心事重重地吃完晚饭。小剑没肝没肺,仍旧象平常那样狼吞虎咽着,竟然什么也没有觉察出来。直到吃完晚饭后,倩尧不让他看电视,他才觉得有些异常。不过,也只是觉得而已。倩尧不想儿子太早知道朝正的事,又担心他在家会听到些什么,就硬着心肠不让他看电视。
倩尧知道儿子一向晚睡,家里不能看,肯定会到别的地方消磨时间。不料,千算万算,倩尧没算到儿子已经十分恋家。小剑在外面没转多久就回来,碰巧听到了父母的的谈话。已是个少年的小剑很容易地就猜出了事情的八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