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道:“王妃吉人天相,当真可喜可贺。”
我见他说得郑重,一时亦很是慨然,“漠歌,好久不见……似乎每次见你,总是在我尴尬落难的时候,却不知是这算是什么缘分呢。”
他闻言忙道:“保护王妃,原是属下的分内之事!”
我令他跟入,原是为了问他一些我离开之后的事,眼见此时再无外人在侧,因道:“你是何时来的金陵?王爷不是吩咐令你守卫王府?”
他应道:“王爷离去之时确是吩咐让属下守卫王府,但是……”他说着便看了看惇儿,“小王爷闹得很厉害,几次偷跑出去只说要去找王妃您,萧将军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冒着犯上的罪孽将小王爷关在屋子里,可是小王爷于是便不吃不喝,任谁去劝说也没有用,萧将军终于是没了办法,这才同意让属下带着小王爷前来金陵与王爷汇合。”
我听得惇儿竟为了见我倔烈至此,心头登时又是感动又是心疼,更兼一分怪他不爱惜自身的嗔怒。我扭头望着惇儿道:“你小小年纪,竟便学得自伤身体,胁迫他人……下次可断断不许这样了!”
惇儿见我出言指责,不由急慌了起来,忙比划着保证再也不会了。我见他如此乖巧,哪里还怪责地出口,想起拓跋朔先前所说杳娘诳了惇儿为质胁迫于他,心中对他更是凭生了几分心疼,将他搂入怀中便道:“惇儿,你是母妃最宝贝的孩儿,你自伤身体,便如是在母妃心上动刀,你若果真心疼母妃,便要记得不论发生任何事情,母妃都希望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你明白么?”
“你今番之举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我因着后怕,语气便微微地有些严厉起来,睨了漠歌一眼,“漠歌竟然也纵着你,若你因此而出任何的纰漏,你要母妃这一生如何心安?”
我说这一切,原不过是自己心绪所致,并不曾期望他能够完全懂得,然而他乌牙牙的睫毛缓缓覆下,嫩汪汪的眼瞳眨了眨,却慢慢低下了脸去,点了点头,比划着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不听话,任性妄为了。我心头一暖,抬手自他乌墨墨的头顶心轻轻揉了揉,“乖。”
漠歌道:“属下知罪,属下不该擅自将小王爷带出王府,请王妃降罪!”
我见他陡生惶恐,情知方才的话说的许是有些过了,然而见他左一句属下又一句属下,心头终是有些慨然,士别三日,且不说生分不生分的话,他倒是比起从前,愈发的有了些将领的气息了。不由叹道:“你知道我并不是怪你。何况你人来了金陵,王爷都不曾说半个不字,我又怎会怪你?”
漠歌微微一震,再开口,声音便隐隐夹了一丝的颤意。“可是……可是未经王爷的允许便擅自带着小王爷出府,总是属下的过失,属下愿意领罚。”
我眉心微蹙,“漠歌,你在计较些什么?”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只当他是为着我刚才的话有些别扭起来,我幽幽叹道:“你明知我不过是为着担忧惇儿,一时情急,你又何苦与我计较?”
漠歌闻言脸色一白,忙忙地便跪下身去,昂首望我,朗声道:“属下不敢!”
我面色一变,沉声道:“漠歌,我只道天变地变,纵然万物更迭,你的初心也总是不会改变的,难道不过区区数月,你便也要与我生分了么?”
他闻言更是惶恐,待要开口辩解,我蓦地镇声道:“你起来!”
他身子微震,微一迟疑,很快便站起身来,垂首不语。我眼见如此,一时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转眼却见惇儿已似有些乏意,靠在我腰身旁小脑袋一点一点。我悄悄给静竹使了个眼色,静竹会意,走近前来便探手要抱过惇儿。未料只轻轻一碰,他便蓦地警醒了,瞪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看着静竹,一脸戒备。
静竹笑道:“小王爷,跟奴婢回去休息罢。”
他一怔,但随即狠命地摇头,竟而耍赖地往床内缩着身子,鞋也不脱便往锦衾里钻。静竹眼见如此,急慌慌地便要来拽他,被我拉住了,我摇了摇头示意她算了,因转向惇儿笑道:“惇儿若实在不愿回去,便在母妃这里睡下罢,但母妃欢喜爱干净的孩儿,惇儿乖乖更完衣裳再睡好不好?”
他面上登时一喜,连连点头,乖乖地爬了出来,任由静竹替他脱去了衣裤鞋袜,换上了一身湖水绿的锦缎里衣。我伸手将他发辫打散,拢了拢乌墨墨的发丝,这才任他手脚并用地钻入锦衾中,只露出半个脑袋冲我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
我不由哑然失笑,“顽皮。”
我说着转身,却蓦地发现漠歌正一脸怔忡地望着惇儿,眼底一片温软。浅微的笑意渐渐涌现,却又若有若无地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有点寂寥,有点落寞,然而令我猝然心悸的却是那最后定格的一丝熙亮,清冽中透着近乎痛楚的迷茫,一闪即逝,却已足够我看的分明。
那是……
欣羡?
没错,那绝对是欣羡的神情。欣羡是注定寂寞的心情,徘徊在嫉妒与淡然之间,苦痛,挣扎。不忍妒忌,却又做不到从容,于是便只能自苦,只能欣羡。
因为渴望,所以欣羡,只是目下这屋中各人,屋中的一切,却又是为了什么值得他渴望,进而欣羡,露出这样的神情呢?
我想不明白,然而心底隐隐的一处不安却如湿土中慢慢滋生的种子,慢慢地扎根、发芽,抽枝吐叶。我心头一凛,再要望向他时,他却已恍然转开了视线,若有似无地开口道:“时辰不早,王妃请早点休息罢,属下告退。”
我一怔,望了望窗外深浓的夜色,一时也觉寥然。我强压下心底隐约的疑虑与不安,点点头,淡淡道:“去罢。”
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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