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6：以太螺旋（上）

斯强壮的背影，如同横亘着的堡垒一般，隔绝着杀手的冰冷和癫狂。“你要小心。”艾肯清楚，只要这个粗壮的汉子在，自己就是安全的。

    正想着，兰斯已经走向杀手。而后者手中已经准备好了两柄弯刀，血红色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用无法掩饰的轻蔑态度看着兰斯那壮实肌肉纠结的臂膀。“如果你够聪明，这时候应该躲得远远的。”杀手如此宣称。

    兰斯仿佛没有听到，只是傲慢地晃晃脑袋，两指竖立，抡空划出一个圆环。指尖仿佛和空气摩擦出辉火，跟随手指的划动，出现一个同样是环形的光芒轨迹。圆环点亮黑暗的房间并轻柔地化作一柄金色之剑，夺目万分。

    杀手露出利如刀锋的笑容，仿佛非常享受这样的画面。“理想的对手。”他评价。杀手身形晃动，下一秒便出现在壮汉跟前，兰斯轻轻甩动剑柄，宝剑的锋芒划出一个角度后便稳稳格挡住杀手弯刀的顺劈。杀手斜行一跃，挟着锋芒直取兰斯脚下。壮汉轻盈一跃，居然窜上半空。杀手眼看刺击落空，但职业的高灵敏性使得他就势停住攻势单掌撑地将自己疾速弹起。他没有料到这个看起来身拙的粗汉行动也同样快速，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两个身影游走在空中，你来我往。艾肯只看见双影窜动，夹杂着每一次撞击产生的炸裂声响。白色的光和金色的光分开重叠，毫无拖沓。整个大厅在他们的撞击中忽明忽暗，宛如奔驰在房间上空快速点亮的闪电。他揉揉眼睛，却无法分辨两者的位置，更别提两人的动作。

    如果艾肯此时能有特瑞的那件魔导器宝物“深瞳棱镜”或许就会看见不一样的画面。

    杀手的左手刃撞击在兰斯的金色长剑上，蓬勃的蓄力被纠结的肌肉牢牢格挡，杀手龇牙一乐，左手松开，弯刀脱离控制者的掌握后竟飞快沿着长剑旋转，离心力窜起的火星四溢。同时右手弯刀向着兰斯腹部直行刺击，空着的左手也没闲着，腕部甩动，袖箭应声而出直取咽喉。壮汉不为所动，凝视长剑，长剑瞬时瓦解，化作点点星光，飘落而下。与此同时一面塔盾浑然凝结，牢牢横亘在壮汉面前。杀手为之一振，瞬时收回武器躲开迎面的巨力盾击。弯刀在飞舞中刷刷作响，切割着兰斯的每一次攻势。兰斯回转塔盾将其横立，大喝一声，耀目的金色瞬间分解，光芒中破碎的塔盾裂变成无数尖锐的光点朝着前方扇形射出。杀手之感觉一阵晃眼，反射性地想躲开锋芒。但距离太近再加上光芒射出的速度又奇快无比，身上居然留下好几处伤口。兰斯轻踮石柱，身体滑出，朝着另一头飞掠。他已经感觉到那个杀手面罩下的呼吸变得粗重，愤怒凝聚。刚才的一击虽然不致命，但那种多方位叠加的撕裂感使得杀手无法再度保持冷静。

    当兰斯站定位置回头看杀手，却发现杀手捂着伤口，却没有追上来。他身体虽然恢复但爆裂的神格却没能这么快恢复本来。如今只能依靠纯粹的光族本能战斗。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激怒杀手引动对方行为的偏乱，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他看见杀手目光迷离，脑袋微晃，仿佛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兰斯落到地上。“他怎么了？”艾肯忙跑过去问。

    “别说这么多，我旧伤刚愈，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快走。”兰斯拉着艾肯的小手就走。剧烈的轰击迎面而来，兰斯一把推开班德，弯刀的锋刃在兰斯手掌心中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杀手刀锋般的笑容映在兰斯掌心的光芒中。“真有意思，血肉之躯居然能抵挡我的弯刀。”

    兰斯散去凝结在掌心的光芒屏障。

    “嘘，还没结束呢，想走？”月行者再度挥击，这次直指艾肯的咽喉。兰斯抱起艾肯飞奔中躲闪攻势。一排排书架在他的踩踏中倒下，溅起一连串的断裂喧嚣。刀锋在杀手凌厉的攻势下被快速增强，锋刃幻化的光亮变成无情的逼迫，游走在每一个看似安全的间隙中。带着小孩的兰斯明显感到体力不支，他开始懊恼能力残断带来的影响，如果借用以前搜界者的实力根本不惧这样的攻势，毕竟天启四骑士一直是凌驾天际的战士，但是这里没有如果。他的手指飞快聚力，不断依靠凝聚光线来完成抵挡。刀刃和金属的撞击此起彼伏，在一向安宁的典籍库中回响。可惜这里过于黑暗，可以利用的光源也显得太过柔和，依靠光族本能制造的光之武器远远达不到应有的效果。更让他觉得挫败的是自己的速度明显缓慢了，而且面对的还是一个人类。这对于强大的天启骑士来说的确是不小的打击。

    人类杀手的力量让兰斯错愕异常，他没有想到人类的力量可以这般精纯，这浑然天成的攻势整齐划一，每一次攻杀都能计算得恰到好处，不给自己一点空隙。如果没有光芒凝聚的抵挡或许自己已是千疮百孔了，更别提怀中这个双手无力的孩子。

    艾肯紧贴兰斯宽阔的胸膛，感受着密集扫过的光亮和碰撞。摩擦出的星火点亮了古书，窜动的火苗一点点扩散，吞噬着周围一切能与之发生碰撞的物体。“不能这样下去，否则整个典籍库都会被烧掉的。”艾肯提醒着兰斯。

    “关心好你自己吧，小鬼。这家伙比我想象中强的多。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杀你？”兰斯气喘吁吁问。

    “谁知道呢，我总不可能得罪这样的人吧，一个小小的炼金学徒而已。”艾肯突然发现兰斯铠甲中露出的半截东西。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摸索着把东西拿出来。兰斯非常怪异地看着他。

    “兰斯，放慢速度，让他追上我们。”

    “他就在身后，再慢一点他的武器就可以直接将我们对穿了。”

    “就是要这效果。”艾肯拿起手里的瓶子朝着后方空气拧动。薄雾状的气流静静融化在身后的空气里，直到他完全倒空了瓶中的东西。

    此时，杀手的快速移动终于出现了反效果，他突然感到裸露在外的眼睛产生了莫名的刺痛，泪水渐渐占据整个眼眶，他不住眨动双眼，想要保持眼结膜的清澈。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混沌的感觉遍布感官。

    同样不期而至的还有浓厚的睡意。

    艾肯扔掉手里的“宿醉迷雾”，他对这样的效果非常满意。

    “好小子，还记得这个。幸好我忍耐力强劲，没有用完它。”兰斯呵呵笑着，抱紧小班德加快步伐离开。身后杀手的脚步渐渐迟滞，到最后被两人抛在很远的地方。

    “可以制伏他吗？至少让他以后不能再行凶。”艾肯建议道。

    “还不行，我们光族需要依靠光源才能体现力量，这里可利用的光源太少。”兰斯解释道。

    艾肯点点头，环境因素的确恶劣，似乎完全是为杀手营造的。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后方传来的剧烈呐喊，这声咆哮带着深深的愤怒和杀意。“没有作用吗？”兰斯气急败坏地说。

    “一点不奇怪，他是二度月行者，杀手工会的王牌。估计在精神打击方面有专业的抗性训练吧。”艾肯摇摇头。他惊觉耳边风声逼迫，兰斯又加快了速度，他们在黑暗的书架过道疾走，搜寻着被杀手混乱弹幕迷乱的出路。

    兰斯突然停住。怔怔看着面前平静的走道。

    “怎么了？”艾肯看看身后催促他。但是兰斯却将自己放在地上。

    前方的棕褐色书架轰然倒塌，显露出对面墙上的蓝色画框，以及那座金色的竖琴。

    怎么会？我们在兜圈？艾肯急得脖子发凉。

    杀手的身影出现在幽蓝的背光中，他的脸被蓝色和黑色的纹理环绕，显得神秘而阴冷。特别是他的那对眼睛，白光完全充斥在双瞳之中，填满了肃杀。

    杀手冷冷的莞尔一笑。慢慢转过头来面对两人。“我们又见面了，搜界者兰斯加顿。想不到你还是死不了。”

    “你是？”兰斯惊讶于这种浑厚的气息。

    杀手的声音完全变了，不再是当初的冰冷声调，而是怪异的叠音，每说一句话都有一层诡异的残音拖动，并渐渐滑向两人。艾肯仿佛也认出这个声音，不久前他听到过这种腔调。

    “你不是找我很久了吗？这几百年来我的声音可一直没变化呀。亲爱的兰斯加顿。不过想起来，这应该算是猎人和猎物之间的第一次正统对话，只不过，谁是猎物，很值得商权。”

    “你是《圣卷·云谒》！”兰斯愤怒地说。

    “巫妖莱姆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圣卷》已经凋零。我现在的名字是《索斯之书》，神界必将永恒仰望的黑暗圣经。”那个声音傲慢地说着，而杀手的躯体完全凝立，仿佛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像。

    “乖乖跟我回去，神界需要你。”兰斯冷静地回应。

    “您太天真了，搜界者。一个神格爆裂之人有什么资格来向我诉求。”

    “这是命令，你无从选择！”兰斯肌肉绷紧，发出吱嘎声响。

    “那就用神界的规则，能耐说话呗。”杀手双刃在面前交叉，摆出攻击姿态，“还有你，小班德，好运不会永远盘踞在你周围。你小命的留存仅仅来自于我对你的宽容，若不是我，你早就被巫妖莱姆吸干了脑子。你的命是我的。”

    “巫妖？你说的是耶赛。”艾肯从兰斯后面走出，后者牢牢拽住他。

    “你的封印让我非常好奇，所以我指引巫妖莱姆在你身上做了个小实验，来判定你是否属于天佑之人。看起来耶赛对你的兴趣完全超越我，他希望你能活着。”

    “可你为什么要杀我，一次又一次。还杀了特瑞的管家克劳奇。”

    “很不幸，我还在你身上看见了某些不该看见的片段，虽然我无法破解这些残像代表的意义，但至少我能确定，你的存在是个错误。换句话说，你，必，须，死！”杀手冷酷地笑着，一字一句都如此坚定，伴随着剧烈的气流碰撞。

    纸屑乱舞，火光叠影。

    “这个杀手是？”

    “被我‘思维扩张’占据的宠物，你不觉得这样的玩物非常有意思吗？接下来可能会更有意思。”他借着杀手的身体高高腾起，波浪般的刀光横扫而至。在两人的眼中逐渐放大，兰斯将艾肯轻轻一推，他们身后的巨型书架在粉尘中分裂成两半。兰斯借着火焰的光芒瞬时凝结出一柄红色的长戟，尖锐的锋端直抵杀手胸口。杀手双刃交错趁势一挡，身体化作一道弧线翻转到兰斯身后。壮汉腰部甩动，借力将长戟甩向杀手面门，身体腾空宛如涨满的弯弓。朝向面门的凌空一击猛然改变方向，旋转着刺向杀手因保护面门而空出的左肩。戟尖贯穿皮甲的接缝，深深扎进血肉，力量之猛迫使杀手向后退走了几步。

    杀手浑然不觉痛苦，白色无珠的眼仿佛带着笑意，挑衅着壮汉兰斯加顿。

    兰斯暴怒，双臂青筋盈满将杀手整个挑向空中。杀手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攻势，居然扬起双臂任由长戟挑空。仿佛伤口的血洞中汩汩流淌的只是微小的付出。

    “不好！”艾肯大惊，他看出杀手接下来想要做什么，忙跑向身后的转角。杀手冷哼一声，双刃在空中拼接成一体，挟着疾风一道凌厉的弧线就朝艾肯这边切过来。力量凶猛，所经之处，书柜纷纷炸裂，漫天的古籍碎片扬风而动，铺满了这条轨迹。兰斯一惊，当他回头再看空中，除了长戟尖端的一抹血水外早已没了杀手的踪影。显然已经追着班德去了。兰斯一时不知道小班德的所在，开始变得焦急起来。“它一定要杀班德，这孩子到底是谁？”兰斯突感事态的微妙，但情况紧急，他也无从深究，只凭着感觉在黑暗中摸索。他这才发现，那些火光已经消失了，杀手造出的迷雾仿佛浓厚了几分。“呸，真该死！”他骂骂咧咧蹲在黑暗里。手里的长戟也在这时变得不安分起来，兰斯爆了句粗口，摇摇头无奈地吹出一口气，长戟裂变，完全消散。

    他静静关注远方的声响，却没有注意身边靠近的人影。当兰斯反应过来时，小班德猛地滚到他身边。

    “兰斯，是不是只要有强烈的光芒你就能制造强大的武器。”艾肯小声问他。

    “可以，只要足够强劲，我甚至能召唤回我的武器。但时间不能长久。”

    “很好，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艾肯向他怪异地笑笑。“他就在前面，等他再靠近一点。到时候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你要怎么做，小鬼。”兰斯不解地问。

    艾肯没有回答他，只是握紧兰斯的大手，轻轻拍了拍，让他安心。

    鬼魅般的声响渐渐靠近，他们都听见那种不属于凡人的亢长呼吸。

    “嘿，这边！”兰斯听见小班德巨大的叫喊。紧接着，地面爆开一层炫目的光芒，犹如烈阳般炽热的光线将整个书库溢满，甚至穿破了所有迷雾。地板之上，光芒游走，宛如液态黄金幻化的水流，将黑暗完全界定于虚空。

    艾肯非常满意这炫光球的效果，他就地一滚，远离刚才的区域，找寻可以躲避的暗脚。

    兰斯没有错过这个机会，霍地站起，双手光芒汇聚，施展他光族的本能。汇聚的光芒不再是星光点点，而是海洋般浩瀚的洪流，一道道受控的金光化作宽长的缎带盘绕在搜界者兰斯加顿周身。他的铠甲被金色点燃，触发耀目的共鸣，如同战神般傲然而立。他喜欢这种感觉，无限充盈的光芒之力在手中脉动，和血液共荣，与天地同寿。

    天启四骑士之一的搜界者兰斯加顿巨拳高举，向着天际迸发出最热切的渴望：“归来吧，我的圣剑·加斯莱尔。”

    巨剑宛如依照约定，在兰斯的手中呈现出形体。宽大的黄金剑刃，被无数圣歌加持过的巨大剑柄，以及上方气吞山河的天堂之力尽数回归。

    圣剑晶亮的剑身立刻映出杀手的形体，兰斯脸上泛起狂野的微笑。巨力发动，圣剑朝着杀手的方向划出一道长长的黄金弧形。

    回归幽暗的空间发出难听的扭曲声响，如同金属擦过顽石。空气被这凌厉一击撕开一道长长的创口，绽放黄金色泽的尖锐圆锥一道道凭空突起，穿破黑暗，割裂大气，发出高涨的呼啸朝着杀手滚动而去。兰斯相信，杀手必死无疑。被圣剑·加斯莱尔锁定的异端目标是根本无法躲过制裁的。

    只见光芒印染的远方，杀手的身影在快速后退，躲避这道怪异的锋芒。

    杀手在狂奔中留下曲线形的轨迹，而他后方，金色之路紧紧相随，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