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5：搜界者

    和前两次一样，这次换药依旧痛的差点昏过去。不过好在伤口并没有感染，细碎的肉芽组织正慢慢包裹伤口，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个地方就会形成一个暗红色的疙瘩，连颜色都会和周围皮肤相差无几。但这些奇妙的药物效果却没有令他开心多少。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他不会再有挥动臂膀的能力，不会再有拿起画笔的手，不会再有守护弥赛亚的力量。想不到短短几天时间，自己失去了弥赛亚，还顺便失去了手臂，真不敢想象，下一次失去的将会是什么。

    姐姐和妹妹都没有来赫灵顿，这样也令他安心不少。虽然这两种安心具备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伯爵，我要不要陪您到外面走走。”管家克劳奇问道。

    是啊，这个临时居所虽然奢华，但光线并不好。以前有“共鸣之戒”他可以任意穿梭于空间通道，传送到想去的地方，他又想起弥赛亚。晨曦下的大海，残破的城堡，爱人温柔的臂弯，时时敲击着思念。如果思念有方向，那我的思念将是不完整的，我的弥赛亚啊，你在哪里呢？

    这时候一道精神光波毫无征兆地落在他的脑海中，特瑞·特明德灰败的双眼猛然一亮，整个人如同注入了全新的活力。“你说的是真的。”他大声问道，这不免引起管家克劳奇的好奇。“伯爵，你怎么了……。”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境弄得摸不着头脑。

    “你先出去，克劳奇。我想一个人静静。”特瑞收拢那份雀跃低声对管家说。

    管家躬身准备离去，打开房门后他依旧不甘心地打量这个空洞的房间，仿佛在竭力搜寻某种东西，但那些东西肉眼终究无法洞穿。他摇摇头，消失在门廊外。

    “你真的能帮我找到弥赛亚？”特瑞无顾忌地问。

    “来见我，年轻的伯爵。我给你指引。就是现在。”那个声音在精神世界中抖动，与此同时特瑞的脑海中映现出全新的幻象，白色的塔，蓝光萦绕的穹顶。

    特瑞抓起外套，跑出房间。仿佛顷刻间恢复了以往的神采，以及年轻人特有的活力。

    “莉莉丝塔?”

    “你会顺利到达八楼而无人阻拦。”

    他飞一般冲进塔里，环顾四周，整个塔仿佛环绕着异常的气氛，人们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没有人会注意他的存在，更不会来问他盘问。特瑞凭着感知走上螺旋梯，拾级而上。

    八楼空空荡荡，没有看见大炼金师耶赛的身影。楼道里仿佛注满了游荡的气流，将他指引向深处的房间。也许离召唤者越来越近，那份精神指引也变得强烈而清晰，和以往隐隐约约的表象有着截然不同的观感。那是一种渗入灵魂的期盼。他依旧记得当日和小班德在花园走道的会面，耶赛的临近也让他感受到相同力度的召唤，他一度以为那个诡异的召唤者就是耶赛本人，但看见耶赛面对自己冷酷的表情他就放弃了这种臆测，那是一副敌对的面孔，充斥着没有情感的冰冷。而一直以来，他深深明白，召唤他的人热切而沉稳，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贴近。

    他冲进房间，房间顷刻间光华闪耀，无数乱窜的气流顿时化作规则的脉动，一圈圈扩散着波纹。而波纹的中心却是一本翻开的黑色典籍。

    “你在吗？”他轻声呼唤着，特瑞相信，这个人就在房间里。

    “请靠近我，年轻的伯爵。我们之间的连接将再无裂隙。”没有人说话，但精神上的指引却如同实实在在的语句。

    “书？你就是这本书？”特瑞走过来愕然地看着眼前这本古老的黑色典籍。它的纸张古朴微皱，在风中恣意翻飞，每一页都是魔法卷轴一样的泛黄材质。但最奇妙的就是上面的文字，一列列悬浮在纸张上，细小的光波在上方窜动，如同液态的钻石。

    “一直指引我的声音，就是你发出的。你是谁？”特瑞问道。

    “别说话，开启你的精神领域，用它来沟通。”古书给他这样的提示。

    “我的确就是这本你看到的书，一本非常古老的典籍。我的历史甚至跨越了许多纪元。人类是造物主为了平衡天地而创造的产物，所以也就变得不伦不类。他们总认为自己和动物拥有着本质的区别，可事实上他们所拥有的智慧和那些动物之间并无太大的差分。”

    “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特瑞打断他的话，“我想知道我的弥赛亚在什么地方？”

    “当然，那是我对你的承诺。不过在这之前请听完我的话，因为我们的时间确实不多，那个人很快就会回来。”古书的灵念告诫道。

    这回它改变了方式，不再是生僻的叙述，取而代之的是特瑞脑海中投射出的亦真亦幻的场景画卷。特瑞看见自己身处一片混沌之中，了无生机，大地之上生者尽消，真实而剧烈的震感在地表之下翻腾，仿佛囚禁的巨兽在愤怒地撞击。空气中弥漫飘荡着大颗的粉尘，浩浩荡荡飘向天空一隅。黑色的闪电连接着天空和地表，每一次撞击都伴随震颤人心的轰鸣。上方，铅块般的色彩拥堵着天幕，阻止着大地的仰望。

    特瑞想到的是自己的那副画，那副令他一度惊慌失措的壁画。两者都在渲染着末日，只是所展现的色彩却判若霄壤。

    “这便是创生纪元，我的主人就在那时创造了我。人类的纪历是从黎明纪元开始计算的，因为他们并不具备在历史洪流中长久留存的能力。所以黎明纪元之前的一切都被他们冠以神话纪元来认知，殊不知人类所定义的神话纪元是由创生纪元，龙之纪元，以及黄昏纪元三部分组成。”那个声音慢慢说道，古书随着风摆在不断翻动着。

    “你……来自诸神创世的年代？”特瑞好奇，“那这些代表什么？”

    “从黎明纪元开始人类经历了漫长的演变，而我也在这滚滚岁月洪流中颠沛流离。”

    “为什么？”

    “因为就在我被创造的那天起就已经注定，我是具有智慧和灵识的神器。因为意见的偏差，主人遗弃了我，从那之后我的记忆也变得不是那么完整。某些地方我和人类体现着惊人的相似，那就是归属感的追求，因为我也有着自己的理想和意愿。所以当那一天到来时，我找到了现在的主人。我一直认为他会给我希望，完成我的梦想和救赎。所以和他完成了灵魂连接，给予他凡人永远无法企及的力量和智慧。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因为他的强横实力下包裹着的是太过渺小的理想，这让我无限懊恼和悔恨。”

    “所以你找到了我，但我不认为我会比他更具理想和思维。我只是个随性的人，而且还是个残废。”

    “不，你不同。你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我和你之间早已注定了牵绊。”

    “可我才22岁，你一定找错人了。”

    “你又错了，我找寻的是你身体中沉睡了许久的那一部分，只可惜他至今为止都不愿醒来，甘心在岁月的洪流中不断地低迷。我唯有做点事情来强行干预。”

    “那你要我怎么做？”特瑞的心跳开始加快，这个声音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我想让你回到初始。到那时，一切都会了然。”古书突然产生了轻微的震颤，“快，他要回来了。拿起我，用自己记忆中的语言读出这行字。那样就能彻底解除我和他之间的联系，而我将甘心臣服于你。要快。”此刻书中密布的文字产生了变化，几处互无联系的短语从各自的段落中飞升而出，在空气中拼接出一长条全新的语句，光辉遮罩，亮如熔银。这些怪异的符号拼成的句子特瑞根本看不懂，更别提读出来。

    “读出来，快。”那个声音开始变得焦急起来。

    “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特瑞害怕地捂住耳朵不愿再听，“谎言，一定是谎言，你一定是骗我释放你，你在蛊惑我，你这个怪物。”他不顾思维中灵魂敲击的痛楚狠狠把书本合上，他跌坐在长椅上气喘吁吁，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原本的混沌消失了，周围空气恢复了清明。

    特瑞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慌乱中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这直接牵动刚愈合的伤口给予的灼热痛感，但他全然不顾，他也什么都看不见。

    “有意思，我真庆幸没有错过如此动人的一幕。”耶赛含笑立于门口，显然刚才的一切激发出了某种潜在的乐趣。

    “能和主人分享快乐是我的荣幸。”古书自主打开，精神光波跃动，气息平静而坦然。

    “噢？挑衅我的容忍？”耶赛并不生气。

    “从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我原本可以做得更好。”古书发出低沉的回应，这一次并非精神幻象，而是实实在在的声音。

    “怎么，终于忍受不了我了，开始宣战？以前你可从不敢这样。特明德少爷的拒绝刺痛你脆弱的神经了？”

    古书沉默。

    “我们都等待了太久了，当事情进展地越来越有意思的时候，你却还能搞出些更有意思的事情，看来这些年跟我在一起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了。”耶赛依旧是一幅轻松的表情，虽然沉甸甸的怒气开始变得难以控制，但作为强势的一方依旧能从中找到某种欣慰。和神器经过灵魂连接可以得到它最彻底的忠诚，那是一种牢固的契约，不破不灭。但现在他明显感到某种东西开始变得松动，而且愈演愈烈，这不是纯粹的坏事，至少他知晓的并不算晚。“你想背弃主人，另立新主。但你比我更清楚，搜寻者依旧在天际盘旋不会放弃你我，几百年前是你主动选择了强大的巫妖，通过纯粹的黑暗来屏蔽自己。所以别去颂扬你的高尚，你和我一样，是最极端的邪恶，不能联合便坐等溃灭。我想那也是你一直不愿意看到的吧，嘿嘿。”

    古书依旧沉默，或许它正在极力转换着思维，权衡两者的界限。不过化身耶赛的巫妖显然不会了解更多的东西，因为那是古书有意隐藏的部分。

    “你没有信仰，和我一样，不过你的智慧应该会明白世上有忠诚这类东西吧。”耶赛说：“你清楚‘秘落之泉’对我有多重要，所以还是应该尽快帮我取得它，否则我愿意和你打赌，你不会有机会救那个特明德少爷第二次。”说完这些话，耶赛有些猥琐地笑了。

    “很乐意帮您达成所愿，主人。只不过我可能需要小小的提醒一下，您力量流失的速度有些超出预期了。”这回古书终于开腔，不过傻子也能听出，这句不温不火的提醒饱含深意。

    巫妖清楚能量流失代表着什么。他的本相沉睡于古老的希陵山遗迹，很久很久，如无必要他根本懒得离开那片幽深宁静。但他还是来了，在古书的引导下来寻觅自己内心渴望了很久的东西——他的挚爱尤兰达。

    他凭借自身强大的精神力凝结成游离虚灵来到赫灵顿堡，虽然这个耶赛是不错的躯干载体但却依旧承载不起拥有半神力量的巫妖意志。在这种巨大的差距下，精神力量的流失变成了必然，特别是为了救下爆裂中的主母贺拉斯驱动了强劲的空间咒术从而加剧了躯体的溃散，他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源力的不断消沉。这也是古书肆无忌惮的原因，因为它已经预判到了这层关系，那也是它乐意发掘的资本。

    “毫无关系，剩下的时间也已足够，乐事无限，应该尽情享受。”他用耶赛的声音说。

    “恐怕不是这么简单，我已感知到这个城堡中还有一个强大的力量在窥视着一切，游走于黑暗。”古书补充。

    “暗藏于贺拉斯影子中的杀手，我姐姐向来留着这一手。不过没关系”他搓搓手，仿佛变得兴奋起来。

    “那个班德怎么处理？”

    “棋盘上孤独的‘弃子’，死亡可以让他更好地为我所用。”巫妖自信地笑了，棋盘已经展开，胜负间的博弈已然开启。

    窗棂处风声乍起，一道刺目的金色光柱宛如利剑喷涌而至，耶赛毫不迟疑往身后一滚。地面瞬间升腾起耀目的光线，紧随而至的便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灼热。地上的金光一点点铺开，房间的天顶被反射的金黄取代。光芒宛如流水，时刻保持着流动，有的会突然窜起一人多高，仿佛一道金灿灿的火墙。

    金色，巫妖最厌恶的色彩。那是圣光。

    这道圣光铸就的火墙仿佛充满灵性，向周围的空气中填充灼热的同时却未曾破坏房间中的东西。它的目标很明确，一切与圣光背离之物均会被其化作焦炭，不死不休。灵魂的痛楚深深压迫着巫妖，圣光仿佛能找出灵魂表面的细小间隙而强行钻入，在内部发热直到完全消融异端。若非拥有凡人的躯体作为屏障，他一个脱离了本体的灵魂根本无法撑过这样的烧灼。但他清楚，这些只是时间问题，当空气中神圣之力的浓度达到一定程度，他便不得不舍弃耶赛的身体逃离，但到那时，自己流泻出的黑暗源力就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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