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系了空,屋内充斥着夜晚的凉意。她怀抱双臂,静静注视着对面主堡的方向。她看见位于主堡顶端的几个房间依旧灯火通明。
那是觐见室的位置。
过了今晚,就不一样了,她心里想。此时,一双大手从身后将她围住紧紧贴着她。
两人在窗前拥吻,互相爱抚。她倾听着男人浑厚短促的呼吸声,将温度和汗水挥洒在这黑暗清冷的夜里。
事后,男人帮她披上睡袍,两人依偎在一起继续遥望着远方。这个短暂居所宽敞华丽,与上次到来时大相径庭。如今的套房多了单独的更衣室和书房,甚至连儿童房都准备了两间,俨然在向着贵族的生活品质靠拢。这座塔是赫灵顿堡最高的七座星塔之一,也是最靠东面的一座,所以视野极佳足以俯瞰整个魔法王国。窗外星光点点,配合着另外六塔尖端紫色的柔光显得如梦似幻。今夜,她的心情很好,男人也是。
“又是被安排在这个时间。”男人低语。
“排名靠后的家族一贯的礼遇。”她静静回应道。“不过,过了今晚就会不同了。”
男人将她抱得更紧了。“还是夫人聪明。”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将男人推开,“孩子们都睡着了吧?”
“都睡得很沉,只是这样做的风险也是很大的。”男人鄙夷地说。
“一点问题也不会有,一个5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记忆。他说的话别人也只会当作是某种童真而已。况且我也施加了混乱魔法,这类魔法对这个年龄的孩子效果显着,在他心里我们就是他的双亲。”她的精神高昂。
“我们再去看看他,别出什么纰漏才好。”男人穿上睡袍。
孩子睡得很沉,小手会不时地握在一起,非常可爱。夫妇俩相视而笑。
这时孩子仿佛受到什么惊吓,突然醒过来。他的双眼圆睁,有些警觉地看着夫妻俩。“你醒过来了,亲爱的班德我的宝贝。”她将孩子抱起搂在怀里轻轻摇曳。只是孩子的哭声并没有响起,她诧异地观察这个孩子。“不会说话?”男人仿佛有些着急起来。
“不会吧!”女人面对着他,注视着孩子通明的双眸,“小班德,我是妈妈,这个是爸爸。叫叫看。”她亲和地指引。
孩子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你的魔法失败了吧。”男人接过孩子,“来,叫爸爸。”
“别吓着他。”女人抗议。
“我们就要去觐见室了,这时候出点差错就完了,想想我们的希迪,我可不想让他做牺牲品。”
“轻点,别把希迪弄醒。”
“弟弟醒了吗?”隔壁床上的孩子坐了起来,显然被这份嘈杂搅乱了好梦。“他是哥哥,希迪,你又忘了。”男人纠正道。
“可妈妈说他比我小啊。”孩子光着脚走过来趴在床头,左手小心握着小班德的手。“希迪,记住了,他就是哥哥,外人问起就说是哥哥。不能忘记啊。”女人轻柔地抚摸他被枕头压扁的头发。
“记住了,妈妈。”孩子点点头。
“弟弟?哥哥?”班德仿佛刚刚从残睡中醒过来,他的这句回应让夫妻俩充满了喜悦。“真是个挺有灵气的孩子。”男人评论道。
“时间不多了,我们先去觐见室吧。”女人盖好班德的被子,在他额头处亲亲一吻。“希迪,好好照顾好哥哥。我们很快回来。”
弟弟?哥哥?爸爸还有妈妈?艾肯仿佛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此刻,他依旧觉得这应该是梦境的某种延续。他将这个梦归咎于对自己那个嗜酒父亲的想念。一只小手放在他的额头处,“你要乖哦,弟弟,希迪陪你一起睡。”孩子爬上他的床,很亲热地钻进他的被窝里抱着他,艾肯似乎能依稀感觉到一种温暖,多年后,他将这种温暖诠释为“最短暂的温情”。
他在脑海的记忆图景中搜寻了很久,但却无法找到母亲的影像,更别提一个叫“希迪”的弟弟,他只记得父亲带他离开了一所大屋后到处流浪,其间的苦楚依然历历在目,直到后来某一天父亲因为嗜酒,才将自己卖给了一个叫迦南的老头。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梦境啊。
一种温热的感觉从大腿处传来,他反射性地摸索。那是再度睡着的希迪尿床了。
不是梦。
他相信这不是梦。
他猛然发现自己不曾注意的手,一种惊吓感油然而生。艾肯下床到处翻找,终于在隔壁的更衣室找到一面镜子。当看见镜中的自己他恐惧地惊呼。
镜子里面端坐着的不再是那个瘦弱的年轻人,不再是那个曾一呼百应的军师,不再是那个端起画笔自由作画的思考者。
他坐在地上仔细搜寻着最后的记忆,他记得那是在他辛苦潜入的炼金室,那个奇怪的人给他喝下了一大杯的毒药想取自己的性命,难道这些混杂的药剂并没有杀死他,而是出现了某种副作用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时间主宰跟他开了个不那么靠谱的玩笑。他的身体已经面目全非,完全回到了四五岁时的样貌,只有右手手腕的位置好友特瑞临别时留下的痕迹依旧真实。
他睡回床上,看着边上这个童真无邪的孩子,内心开始变得混乱,完全感受不到来自潮湿被窝的冰冷。他睡意全无,开始凝聚精神好好思考。这里依旧是赫灵顿堡地域,只是更靠近内廷,回头看看,经过这样的改变,冥冥中他的路途也似乎变得平坦安逸了很多。他无法知晓这样的命运安排是否算幸运。再者,这对年轻夫妻显然都是魔法师,只是他们的行为都格外怪异,不知道背后隐藏着什么内情。迦南公爵最想知道的就是竖琴手同盟内部的事情,希冀从内部扳倒分裂这个帝国。或许这份空白很快就会被填补。
只是代价却......
他听见男女主人回来的声响,气氛超然。看来“父亲”“母亲”经历了一次很不错的会面,无论主角是谁。
艾肯闭上眼睛装作熟睡,轻轻搂着希迪。卧房的门开了,他首先听到男人的声音,很小声,但对于安静的环境里,这样的声音却逃不过有心人的耳际。
“明天的宴会你可要好好打扮了,亲爱的。我们要摆起更高昂的头。以后史家记载就会说哈瑞恩家族的崛起始于今夜。”他的话语中填满了高涨的情绪,仿佛一个无法说话的人突然获得了美妙的歌喉。那种振奋人心的慰藉是言语无法描述的。
“家族排名能有提升这只是理想的附带,你也要明白我的想法,亲爱的,我可不想把我们可爱的希迪交给那伙人。太危险了,想想都觉得可怕,也许是老天眷顾吧,不想让希迪离我们而去,让我在火场边上找到这个孩子。就让他自求多福吧。”女人的声音。
“我已经伪造好了有关班德的所有身份证明,现在他就是我们哈瑞恩家族的长子了。”男人走近抚摸着艾肯的头,无限温柔。“只是如果班德没能过关的话,或者不符合他们的要求,他们会不会来追究我们?”
“醒醒吧亲爱的,他能否过关并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我们家族对议会体现出的姿态,这些要高过一切实质性的东西,”她对着她丈夫指了指脑子,“至于班德,他怎么可能过关,也许他只是某个女仆的私生子,因为生了病被抛弃的。这样的孩子一定先天低能,不可能有任何魔法天赋,哪像我们希迪,正统的魔法传人,他才是最优秀的。”女人轻蔑地说,“班德只会和那些不济的孩子一样消失在那道门后面,永远不会有人提及。这对我们来说反而是最好的。”
“可怜的孩子。”他们异口同声。
黑暗中,一双小眼睛却闪动着光芒。
很显然,这对夫妻想通过向某个组织献上自己的长子来获得家族的荣耀,从而获得权力角逐的资格.老套的伎俩。
艾肯继续闭上眼欣然接受这份即将到来的际遇,利用和被利用在这里被华美地诠释。他感慨地笑笑。希迪是个可爱的孩子,艾肯不愿意看到那份童真过早地丢失,成为残酷的施法者。虽然只是时间问题。那就代替这个孩子去看看呗。
他发现睡梦中的希迪握住自己的小手变得更紧了。
宴席大开,弦歌不辍。
和帝城的诸多宴会相同,施法者们的聚会充满着高贵的气息,堂皇富丽的大厅上,吊着蓝色的精巧大宫灯,灯上微微颤动的流光,辉映着发着闪光的大理石地板和低低垂下的天鹅绒的红色帷幔。置身其间就给人一种迷离恍惚的感觉。奇怪的是当艾肯看见大殿处竖立着的巨大庄严的“黎明君主”雕像时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这让他出现了短暂的走神。音乐欢快地响起来,一群珠光宝气的艳装女子在暗淡温柔的光线中,开始被搂在绅士的胳膊上酣歌妙舞,香风舒展。男士们说着逗趣的言论,倾听者们爆发出嘹亮的笑声,可是,最使人们高兴的,是他们的脚有节奏地踏出舞步,追随着乐队充满激情的弹唱。
艾肯默默地坐在一边,这是属于大人的聚会,对于孩子则显得有些单一。精致的餐点一份份送上,每次一份新的甜品端上,希迪都会爆发一声惊呼,然后把自己埋进光鲜的味觉体验中。
很难想象这些高贵的舞者、诗人甚至少不更事的孩童构成了伊萨奎宁大帝国的阴影,就是这些人和隐月之子一起构筑了杀戮起伏的地下王国。而他就是给这里送来毁灭的先行官。希迪再次发出一阵惊呼,侍者端上来最后一道佳肴是一道铺满了肉桂的火鸡,周围一圈是由十二个小碟子组成的调味拼盘,加上柠檬草的点缀让人食欲荡漾。这时音乐停止,人们陆续走向自己座位。
巨大的舞池开始向上抬升,它的侧面随着高度上扬,凸现出一节节的台阶,向着高台处延伸,当台阶全部显现后,舞池从中间被分成两个半圆形平台,向左右两边分开,并延伸向高处平台。随着连接完成的一声巨响,金色的光芒由高台往下倾泻,顺着台阶流动下来,台阶下方环绕大厅的凹槽被光芒填满逐渐变成一个金灿灿的圆环。艾肯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场面,他想象中的巫师会议无非就是一群男女巫师穿着邋遢的宽大袍子坐成一堆,将问题你来我往。而且会议的背景也是黑色,这样才能显出他们的诡秘。但现在,他目睹的是一幅光鲜绮丽的图景,整个大厅都沉静在金灿灿的光影中,如同圣堂中无限铺展的华光。这种感觉很柔美,也很温暖。直到大厅两侧挂下的红色帷幔经过翻转呈现出火焰之手拨动金色竖琴的纹章时,他才猛然醒悟现在所处的位置。
三道炫目的光芒从人群后方激射而出,由于速度很快,人们能看见光芒后方拖动着梦幻般的尾焰,红色的光团最先飞向高台,在高台顶端碎裂,一声巨响伴随着红色的幻象波纹充斥着整个大厅,艾肯感到桌面都有一些震动。他看见高台上红光幻形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因为距离太远,他无法看清相貌。艾肯刚想问边上的“母亲”,却发现“父亲”“母亲”都不见踪影,或许他们又到角落中密谋某些事情了。艾肯并不关心他们的小算盘。这时第二道银白色的光落入高台,从炫目的白光中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最后一道黑光并没有飞向高台处,只是在人群上空盘旋飞舞,它的黑色尾焰拖动成漂亮的黑色圆环。希迪看得出奇,大声鼓着掌。
“下不来了吗?要不要帮帮你啊切斯阁下。”高台上的女子伸出右手,她的掌心仿佛有红色的光芒噼啪作响,一群红色的蝴蝶在她掌中凝结而成,纷纷飞向空中的黑色光影。人们惊奇地看见大厅上空陡然出现的红色蝴蝶群沿着黑光的尾焰追赶,两者如同在演绎一场追逐战,黑光在舞动中逐渐将蝴蝶染成黑色,红色光团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小,直到被全部吃完。黑光仿佛得到了满足,迅捷地落向高台,那个叫切斯的男子出现在高台上,他的身边飞舞着一群黑色的小蝴蝶,如同披上了黑色的斗篷。他伸出一根手指,上面停靠着唯一的一只红色蝴蝶。男人很有礼貌地将蝴蝶送还给女人。女人哼一声,不理他,手指上的小蝴蝶顷刻间如玻璃般碎裂开。人们远远地看着,嘀咕着,都不敢高声说话,高台上的三个魔法师就是竖琴手的领袖?艾肯本能地想走近看看,但全场肃穆的氛围和刚才的歌舞形成极大的反差,人们都在等待。
魔法的确很神奇,目睹后艾肯更能肯定,这种违反了自然规律的力量如果不加以约束就会成为祸乱的根源,虽然他现在并没有见识那些强大的毁灭性咒术,但艾肯能感觉出事情背后的可怕,也深深明白迦南大公爵的芥蒂所在。
艾肯看着一旁五岁的“弟弟”希迪,孩子的眼神中对那些高深魔法所流露出的向往是如此热烈。也许魔法世家的孩子都是一样的,他们的未来早就和家族紧密联系在了一起,那就是传承。
台上女子注视台下几百人的巫师成员,缓缓说道:“‘光照日’是纪念我们的先祖开创辉煌的大日子,在未来的三天里,评议会将对在座的所有家族进行评估,优秀家族的优秀传人会被选入各自七个宗派的高庭学习更为顶尖的技艺,到那时你们会得到来自竖琴手同盟的最大荣耀,你们的家族会在这份荣耀下如日中天……”
魔法师的世界有着自我编织的规则,艾肯仔细记下他们的相关信息。竖琴手并非是这个大陆唯一的施法者团体,但他们能力强横,人数众多,在六百多年的演变下又被分成了七大议会,分别是:护法师协会、咒能师协会、幻象师协会、导恒师协会、炼金师协会、通灵师协会以及诡化师协会。这些协会成员都隐藏着身份渗透在帝国的各个角落,这个赫灵顿城堡便是所有协会的总部。主堡外围高高耸立着的七座星塔便是各自协会的中心。
魔法师都喜欢造塔。艾肯冷笑着。赫灵顿堡虽然靠近帝都古伦城,但由于结界的存在帝国对其的了解也仅限于地理方位,没有置身其间是不会体会到那种宽广和震撼。一直以来人们总会以为竖琴手只是一个比较大的公会团体,虽然创立时间久远,但无法超越公会的实质。这次赫灵顿之旅让他大为改观,这个施法者团体能在帝国眼皮子下长久存在和壮大,他们已经不能单单用组织或者团体来形容,这里是一个城市,一个帝国,一个王朝。
“时局变的很微妙,我们的合作者隐月之子仿佛不再像以前那么信任和依附我们,前几日我收到消息,这群卑劣的暗客居然秘密屠杀我们的成员,这是对我们魔法帝国最大的侮辱和挑战。”女子顿了顿继续说。
台下的人们开始骚动起来,成年巫师们有的显得无奈,有的人震惊,但是更多的人在愤怒中骂骂咧咧。
“贝宁阁下,请容我插句嘴。”台下一个男性巫师站起来。那人大约三十几岁,衣服华美,态度傲昴,有一张精致的假面具似的脸,轮廓分明。
“请说,亲爱的维力昂”女人双手一摊。
“几百年来我们两家都是互惠互利携手并进,今天到了这个局面应该是一种必然,我早就说过,他们现在已经变得非常强大,如今帝国的迦南老头似乎对他们已经无可奈何了,作为最直接的对手,我们竖琴手必定是他们最大的忌讳,现在既然他们首先翻脸,我们何不配合一下他们,给他们点重创,让他们重新回到需要我们扶持的年代。”他振振有词。
“你认为打破原先的平衡是很明智的?”贝宁女士笑笑,她对这样的论述已经有点厌烦了,“问题要找到关键点,三方势力,老奸巨猾的迦南摆出一副万事不管的姿态,用意是什么还不明显吗?我们的实力完全不会惧怕隐月之子,那些卑微的杀手在我们的面前如同蝼蚁。但蝼蚁也具备大象所不具备的优势,虽然他们永远不可能和大象共舞。而帝都的迦南大公更是将我们列为首要的覆灭对象,虽然这些年他毫无动作,但帝国强横的实力却是有目共睹的,而且那还只是台面上的。神秘的‘猎命军’一直就是传说,那应该是一只实力完全高于当年蔷薇教廷的劲旅。傻瓜都能想出来,为了对付施法者,迦南大公会从什么方向来训练和武装他的直系部队。今天我不想在这里谈论战或不战的问题,收好你们的傲气,有一天你们能突破了自身能力阈值达到大星颂师的实力后再来和我分享你们的战争理论吧。今天大家齐聚一堂要面对的是更重要的事情,我想诸位以及各方家族等待这一天已经够久了吧。”
“但杀手工会公然这么做已经是撕破脸皮了啊。我们……”维力昂极力争取。
“够了,维力昂。金色议会很快会有一个主张,但不是现在。”她不愿意再听下去。
艾肯看见维力昂摇摇头坐下。这不是他第一次失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看着法师们的反应,很显然,这个法师公会已经被分成两派,这使得他们不再同心,最主要的是,这个局面由来已久,看来那次秘银锥的嫁祸已经使这个不平静的水面多了一层涟漪。
但这远远不够。
目前还无法知晓保守派的底线是什么,如果能找到这份底线,或许事情会变得更简单。这个所谓的金色议会应该就是他们的权利中心了,那台上的一女两男估计就是这个议会的主要人员。那个说话的贝宁很显然就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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