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禁暗道:“嘿嘿,倘若告诉你们此处真名,你们又要给我找麻烦了。”
这群人从没有见过如此胜境,只感到快乐充满心地,舒服慵懒,身体无一毛孔不顺,似乎修行烦恼从此断尽,再无生死轮回之忧,但在此境中安乐即好。
波旬见众人除了啧啧赞叹之外,再无任何疑虑,当下大喜,对众人笑道:“此天界甚广,内中又含诸多妙境,大家不妨随意游览,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吧。老夫尚有一些私事待要安排,去去就来。”说罢竟悄然而去。
那蓝沁走到一处小溪旁,见溪中金波微荡,涟漪香水,忍不住走到水中,展开双臂,甩开长发,挺胸抬头,面向头上的五彩柔光,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爽~~~啊~~~~。”
夜猫子和大熊猫这对禽兽被其情绪感染,也下到溪中,在蓝沁身旁,左右分列,一个展翅,一个舒臂,如蓝沁一般,挺胸收腹,猛吸一口气,尽道:“好~~~爽~~~~啊。”
混沌牒也跟着变了两只手出来,在蓝沁身后来回扇动,连声道:“嗯嗯嗯,是爽是爽!”
众人看得哈哈大笑,崔晓雨抿嘴笑道:“可惜我哥不在这里,否则以他的性格,定会摆上茶几,泡上清茶,拿几本书,好好享受一番了。”当年刘迦初落商阙星时,便在蓝枫后院以此法作乐。那商阙只是一个凡星劣境,就因为有崔晓雨作陪,刘迦当时已安乐受用,因此在崔晓雨心中,他总是一个随遇而安、不作多求的亲和之人。
众人听得此语,这才想起刘迦,玛尔斯笑道:“小白脸去了好地方,定然想不到咱们到了一个更好的地方,我听说他化自在天还在兜率天之上,嘻嘻,小白脸要后悔了。”齐巴鲁摇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小白脸去的是兜率内院,我在佛经上看到,这内院与外院区别甚大。”
说着他似觉“区别甚大”这四个字没有说服力,当即拿出经书,找出其中关于他化自在天的描述,笑着对众人念道:“看看,我找到证据了,这书上是这么写的:他化自在天,六欲天界之首,生命寿数极长,享受众生业识所幻化的诸种至乐,无病无苦,衣食自然,不劳而得,不忧生计。所有生命,男子端严洒脱,女子美丽超凡。其天之主,即魔王波旬,常与诸佛作对,毁法破教,百千万亿修行者毁于其手中……啊???”
他这“啊”字一出口,众人尽皆呆立,那正在小溪中吐纳服气的美女禽兽,忽然听见齐巴鲁最后几句话,猛地气岔堵脉,脸红脖粗,三人连连咳嗽不止。众人本已惊异,再见蓝沁三人的状态,明正天立时急叫道:“咱们上当了!快看,蓝姐和大熊猫他们已经出事了!”
蓝沁一脸尴尬难受,连连摇手,喘着气,道:“别乱说,我是被胖仔念的东西吓了一跳,一时岔了气而已。”
明正天几步走到齐巴鲁身边,急道:“老齐哥,你没看错吧?这波旬老神仙怎么可能是魔王?他是那么的会说话……”此言一出,他见众人全无言语,忍不住哭丧着脸,叫道:“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
玉灵子一脸疑惑,摸着下巴,低声道:“这波旬老仙平易近人,修为非凡,而且一语即道出老夫无极游魂手的真义,可不像个坏人啊?”明正天一脸愁苦,顿足叫道:“玉灵兄,咱们过会儿再开这个玩笑好不好?”
非所言在一旁摇头道:“这波旬老仙刚才也极赞我的千变万化手,虽然我早已自知那伎俩只是雕虫小技,可怪就怪在,听他如此一赞,心中总充满着自我认同感,似乎真是那么一回事呢。”
却不知,众人心中所想,正与非所言一般,这波旬带给众人最大的改变,就是那无与伦比的自我认同,无与伦比的自信。是以此时明明听到齐巴鲁从经书中念出的内容,却无人愿意承认那经书所说是实,毕竟没人愿意去否认自我。
玄穹走到齐巴鲁身边,沉吟道:“齐兄,你刚才那说法准确与否?”齐巴鲁一口气拿出几十部经书,一一翻看,越看越是心惊,涨红着脸,叫道:“他妈的,老子以前看经书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到,经书上到处都在提醒咱们后学晚辈,要远离魔王波旬,老子……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明正天上前急道:“老齐哥,你这是怎么看书的?!越是重要的,你偏偏却漏掉了!这这……你对自己太不负责任了吧?”他却忘了,大多自学成才的修行者,急于求成,在看前人所留经典之时,往往只把心思放在修行的种种操作法门上,而忽略了后面的“注意事项”。就像病急乱买药的人,往往只看说明书上的对治症状以及服药剂量,却容易把该药的禁忌和副作用放在一边。
众人听到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也都上前来,拿过齐巴鲁手中经书,分别细看,果见其中不少关于这波旬的事迹,诸如这人到处收罗魔子魔孙、唆使其弟子混入佛门与道宗、毁法破真。而这波旬最大的本事,便是善能迎合甚至勾引修行者的妄念。喜欢美女的,他便会指使美女来找你,让你欲心如焚;放不下名誉的,他便会给你戴高帽子,更派众弟子为你捧场,让你自以为是,迷失正道;明明佛道两家的修行法门,其根本宗旨都要求弟子放下“我执”、“我见”,舍下假我,以无为之清静,破狂乱之妄心。他偏偏要助你强调自我,强化你的“我执”,坚强你的“我见”,让你在积习的观念中越陷越深。
玄穹看到此处,终于恍然,仰天长叹道:“唉,痛苦容易克服,可内心深处的自我认同感太难克服了。一旦遇到有人不断地推崇你,不断地肯定你,不断地赞叹你,你很容易觉得自己果然是那般优秀的人……人竟是这样容易认假作真呢。这波旬老仙……波旬魔王,对人的弱点太了解了,甚至比咱们自己还了解啊。”
玛尔斯在一旁颇为丧气,听到玄穹如此说,无奈点头,骂道:“玄哥说得是,老子听了这老混蛋的话以后,竟觉得自己比我家那老混蛋还要厉害,就像……就像我已经是神界至尊了一般,他妈的,老子……”他忽然没了适才的自信,一时竟失落之极,居然说不出话来。
明正天叫苦道:“玄哥,这波旬魔王找咱们干嘛?这这……咱们可是小角色啊,我看那经书上说,他亲自出马的时候,找的全是佛祖菩萨级的人物,咱们……好像还没有那般级别吧?”
袁让因也在一旁疑道:“是啊,对付咱们这些小角色,他他……他随便派几个小魔头,便能搞定咱们,何必亲自出马?”说着他忽然想起蓝沁来自魔界,忍不住转头看向蓝沁。
蓝沁知他心意,立时嗔道:“袁胖脸,别以为我们魔界的人和波旬是一伙的,没听说小白脸说吗,咱们魔界和神界的人一样,他们体内的小宇宙形象和咱们体内的内魔形象,都是因为多生积累的修行知见造成的,和那波旬老鬼没有关系!”
混沌牒听着好奇,转头对夜猫子问道:“你也是从魔界来的,难道说你体内也有内魔?”夜猫子正在沮丧,听他一问,抬头正见混沌牒一双好奇的眼神,他又不敢得罪混沌牒,愣了半晌,叹了口气,转头对大熊猫道:“熊猫仙人,我听说勾陈、玄武、朱雀、腾蛇、青龙、白虎是一伙的,你其他五个恶兽兄弟在哪儿?”
大熊猫何曾想过如此复杂的问题?立时被他问得圆眼大睁、呆若木鸡,说不话来。
夜猫子指着大熊猫,又转头对混沌牒说道:“瞧见了吧?如果我真要回答你刚才那个问题,我就会变成他这副模样。”
混沌牒听得莫名其妙,不断用手挠着背上的圆顶,越想越糊涂。
那玄穹一旦醒悟,天生的精明也就立时回归,看了看众人,叹道:“以这波旬魔王的修为,亲自出马找咱们,定是为了对付刘迦兄弟。”
见众人不解,他又道:“这波旬善能用心,他只要困住了咱们,同时想法子让刘迦兄弟知道是他困了咱们,刘迦兄弟担忧咱们的安危,势必无法安心修行……各位同刘迦兄弟相处甚久,对他也该有所了解。他性格恬淡冲和,没咱们普通人的鲜明个性,凡事不容易生气、不容易执着,那是因为他曾是菩萨级的人物,转世后的天性中,没有普通人那般强烈的‘我执’,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常常为了所谓的尊严和自我而与人争斗。可他既是菩萨转世,天生又有一副慈悲心肠,见到别人有难,总是不愿袖手,甚至不顾个人安危,也会出手相助,因此他与人争斗,尽都是为了别人。”
说着他脸上忧色大增,道:“那波旬就是要利用刘迦兄弟对咱们的牵挂,让他心有所系,不能一口气超脱。我现在没想别的,但愿刘迦兄弟不要以我等为念,把这份牵挂也放下来,尽快早证无上智慧。否则,他心中放不下咱们安危的这份心念,必会被波旬引入另一种执着,咱们倒是间接毁了他的修行了。”
明正天急道:“玄哥,你这话说得是没错,可大哥如果不来救咱们,那波旬毁了大哥的修行,咱们就没利用价值了,他也会顺手灭了咱们的。咱们一定得想法子让大哥知道咱们的所在才是。”
玄穹摇了摇头,一脸正色,站直身形,昂然道:“地藏当年为助众生出离苦海,连成佛这种事也放弃了,何等胸怀?何等慈悲与无私?我辈何德何能,敢为了顾全自己而毁地藏的修行?!玄穹虽然资质愚钝,迟迟不能成就大道,可也决不会为了自己一条小命而毁掉一个慈悲智者的修行!各位如果都是刘迦兄弟的朋友,就与玄穹同心协力,与这波旬拼个你死我活。如果咱们实在没法离开这里,也就干脆舍了这条命,自我了断,绝了刘迦兄弟的系念,让他彻底了无牵挂,一心成道!咱们舍掉的最多也只是十来条性命,地藏醒过来,却是亿万众生之福,两者之间,孰轻孰重、孰大孰小,大家都是修行之人,想来这取舍大义,并不太难。”
众人被其气势感染,一时间所有担忧与疑虑尽行消散,小阿菜上前,拍着玄穹的左肩,首肯道:“说实话,这么多年老相识了,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看得起你。”玛尔斯也上来拍着玄穹的右肩,连连点头道:“玄哥,你才是仙人中的仙人,老子跟着你混!”
非所言上前作礼道:“非所言修行多年,今天才知道取舍大义,朝闻道、夕可死,非所言谢过前辈教诲。”说罢就要下跪,玄穹扶起他来,笑道:“非兄弟,玄穹离道尚远,只不过痴长几岁,知道地藏菩萨无私无我,正是咱们后学的模样。”
明正天和袁让因被玄穹数语说得兴奋,刚才的害怕竟然一扫而空,不好意思地笑道:“玄哥,咱们可不是怕死,只是平时有难,总习惯大哥来救咱们了。我刚才的话,你可不要介意……纯粹是条件反射。”但此话说完,仍然不忘转头对瞻南山叮嘱道:“瞻兄,呆会儿有空之时,咱们不妨多聊聊如何在冥界修行的事宜。老明修灵修鬼全无经验,还需瞻兄多多指点。”
白玉蟾双手抄在胸前,对辛计然笑道:“文老,与那波旬拼命,胜算是没有多少的,不过做无体元神这种事,可是咱们的老本行啊。”辛计然乐道:“老夫赶紧写一本《无体元神修练真经》,大家伙可提前习练。”李照夕在一旁点头道:“说起写书这种事,我得赶紧多写几章,弄不好再次开篇的时候,就是下一生了。”大丑笑道:“我是僵尸,虽然变回小僵尸的经历很痛苦,但多少还能保证继续修行。”
混沌牒在一旁叫苦道:“那波旬肯定要把我炼成宝贝,我我……”夜猫子苦笑道:“给人做宝物的经验,我倒颇有一些心得,可以和你交流一下。”大熊猫疑道:“刚才听老白说起无体元神,不知道我的无体元神是什么样的?”夜猫子看了他一眼,叹道:“这种事,我没法和你交流。”
最后连玉灵子也兴奋起来,忍不住双手叉着腰,咬着牙着:“这次老夫要用那无极游魂……”蓝沁在他身后,用手掐住他脖子,低声骂道:“闭嘴!本小姐现在心情不错,你要是敢破坏我的情绪,我先把你变成游魂!”
林思音在一旁笑道:“如果他变成了游魂,那无极游魂手可就名副其实了,嘻嘻。”崔晓雨对世事看得极淡,对生死大事也不是很在意,只是站在林思音一旁,用手撑着下巴,轻声道:“不知我哥在兜率天内院有没有见到弥勒佛。”
欣悦禅自从得知波旬来历后,脑海一片混乱,暗道:“没想到波旬竟是天魔,可他一直对我很好,帮我找老公,帮我逃出囚禁,帮我离开冥界……难道说他所做的一切,竟都是为了让我去干扰宫天幽的修行?”多年往事一时尽行涌上心头,忽然发现一生所做之事,太难在短时间内给自己一个对与错的结论,只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梦中,有太多假相、太多迷惘。
戈、达二人此时也渐渐清醒过来,听了玄穹的话,再见欣悦禅的神态,知其尴尬,便与馨红儿齐齐来到欣悦禅跟前。
戈帛先恭身作了个礼,然后一脸平静地说道:“中相,我等受宫主知遇之恩,这次既到生死关头,我等不打算拖累他老人家的苦心修行,愿同灵宵殿主人共同赴死,盼中相今后有缘再见宫主之时,替我们转告他老人家,愿他早成佛道,广开众生解脱之门。”言下之意,是在说:你欣悦禅和那波旬是一伙的,自是不用死了,咱们没打算找你作伴呐。
欣悦禅与这些人相处甚久,知他们对自己不满,但也欣赏其对刘迦的肝胆相照,当即斩断脑中纷乱思绪,冷冷道:“你们不必假惺惺的挖苦我,那波旬利用了我,我不会放过他。”
戈帛等人知她心高气傲,不愿当众承认自己的愚痴,但听她所说的话,却已知她愿同波旬翻脸干上一架,两人心中暗笑道:“他妈的,美女就是要死面子,不过,她既答应和咱们站在一边,也就成了,其他的事与咱们无关。”
达摩克利斯立时供手道:“中相要同波旬死战,老达自当唯中相马首是瞻,决不退后半步。”忽听馨红儿低声道:“咦,西相呢?”
众人这才注意到干玉不在现场,大丑也紧跟着叫道:“哎,岐伯兄也不见了。”
玛尔斯怪笑道:“这……这一对生死恋人,真是为了爱情,把咱们抛弃了?爱得那么狠?连哥们儿也不要了?”小阿菜摇头道:“这可难说,不见的又不只是他们两人,那临将臣不知何时也不见了呢。”
玛尔斯联想丰富,脱口道:“难道他们玩一女二夫的游戏?!临将臣做大,岐僵尸做小?”话一出口,见众人全都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自觉刚才的话有些离谱,连连摆手,颇为尴尬地笑道:“呵呵,不好意思,我联想太过丰富,大家可别当真。”
却不知众人并未误会他什么,反倒是见到他于此生死之际,依然能联想出如此色情的念头,不由得人人都再次怀疑他到底是战神呢,还是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