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他们的正常言论难道说也犯王法?”
“唉!小施主!我看你也是位正人君子,实话告诉你说!我刚才所说的那段词儿并不是这山里的传言,而是我暗地里挥笔作出的诗句,是我的肺腑之言。不知小施主能否将它带出此山?”
耶无害听了,微笑着说道:“请老师太放心,我已将这首诗句铭刻在心。我走到哪,就会把它带到哪!”
“那好!这事就拜托小施主,让我再给你重说一遍!”
“不必!”耶无害抬手制止道,“让我来背诵一遍,请老师太指正!”
“啊?难道你真的能过耳不忘?”老尼姑又惊又喜地说道。
于是,耶无害用手指抹了两下鼻尖,轻轻说道:“试试看吧!横卧的秦岭啊,一卧几千年;几千年来如一日,一日山分两个天。人都说它终南山,安乐王孙蔽长安;北国花地酒清池,南国一片死骨滩。王宫华贵乐终南,自此常出道与仙。荷税征收填补山,谁愿去知穷乡难?一命传文必走宫庭间,烽火战争荒南山。待得安宁复造山,凄骨哀号积山边!”
“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施主真乃神人,果然有过耳不忘的本事!老尼我也就放宽心了。”
“不瞒老师太!”耶无害谦虚谨慎地说道,“我一直很爱诵记各地的风情发谚以及名诗名句!今日能在此得到您的赐教,晚生永世难忘!”
“善哉!善哉!看你如此聪明好学,我早知道你是位进京赶考的秀才!是不是?”
“老师太说得对!晚生正是进京赶考路过此地。”
“善哉!”老尼姑微笑着说道,“小施主身为秀才之身,这秀,乃江山之秀;这才,乃天下之才!他日小施主必成国家栋梁之材!”
“老师太过讲!晚生不才!”
“哎呀!瞧我这老糊涂!”老尼姑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说道,“小施主路过此地,何不到我莲花庵内烧支香拜拜佛?他日神灵也能保佑你金榜题名啊!”
“嗯!这个……”耶无害被老尼姑这突如其来的邀请闹得一时难以回答,心里很不乐意去进尼姑庵烧香拜佛,更何况他根本不信这一套!但是,他又不愿回绝老尼姑的一片好意,只好强作乐意,说道,“那好!我就到里面去拜拜神佛!”
“请随我来!”于是,老尼姑向前提起木水桶走向莲花庵。耶无害怀着好奇的心情跟随过去。进入莲花庵的门槛,他们便来到一个方形的院落子里。这地面都是石铺而成,对面和两旁都是淡灰色的小建筑。正堂之内,耶无害从老远就看到座落在那儿的一样樽金黄色佛像!在那正堂之前,还安放着一鼎铁铸香炉,一面正冒着缕缕青烟。在这香炉旁边,一个小尼姑正挥着条帚打扫着地面……
“瞧见了吗?”老尼姑放下木水桶,提醒着耶无害说道,“那个在扫地的丫头是我收留的一个苦命的哑巴孤儿。她已在这跟我生活了十年,如今已是十七岁的姑娘!看来她是很不愿离开这里,她愿在这儿做一辈子尼姑!”
“一辈子?!”耶无害仿佛有点吃惊地说道,“那也好!这里清静人和,她怎么舍得离开您这样慈爱的老师太?”
“唉!可老尼觉得对她们的关心还远远不够!”老尼姑边走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瞧这佛堂内,有一个整日寡言少语、神情呆滞的姑娘!她是近日才到这削发为尼的!”
“噢?近日才来!那她是……”
“唉!自从她来这以后,就很少给人谈话,她只是偶尔念记到一个人的名字。我猜很可能是她失去的情人的名字!”
“是什么名字?”耶无害急忙关切地问道。
“是一个叫李白鹤的!”
“李白鹤!”耶无害听了不禁大吃一惊,在他的脑海里早已存记过此人的名字,而这人对他的印象也该逐渐忘却。
“听说这李白鹤就是京城五侠的老四,半月之前,他已被什么人杀害。”老尼姑好象没注意耶无害的神情,继续伤感地说道,“唉!这也难怪!……他们彼此的感情一定很深的哟!”
这时,已走到佛堂之内的耶无害方才发现一位年约二十五岁的尼姑正闭目坐在堂内的香案一边。他心里立刻明白:他们正谈及此人。于是,耶无害急忙说道:“老师太!我前去烧香拜佛,请老师太指点!”
“小施主请!”老尼姑随口说道。
于是,耶无害向前跪在莆团之上。
就在这时,那位沉坐在香案旁边的年轻尼姑终于慢慢地睁开眼睛……她已多日没听到这样足以吸引她的男子的声音,也好久没有这样睁亮自己的眼睛:“一个白面书生竟也会到这小尼姑庵来?他来干什么?……”于是,她怀着低沉的好奇之光微妙而又迅速地打量一下香案前面的这位白面书生;随后,她又慢慢地闭上眼睛,毫无表情。
且说此时的耶无害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跪在坐垫上恭听着老尼姑在他身边的诉说。很快,耶无害起身离开老尼姑走向案台。他点燃了三支香,恭敬地面向佛樽插上之后,又围着正堂中央的莆团绕了三圈;然后,他又面北背南,双膝跪在了破旧的禅垫上。接着,他双手合实,双睛微闭,嘴唇轻微地抖动一阵之后,便开始摊手叩头,一派虔诚无比之态。
其实,耶无害对做这样的佛拜礼展节直是生疏无比。在他的记忆里,这还是第一次纯心在佛堂前跪拜,所以他大有不适之觉。在他第三次叩拜抬起脸面之际,无意之中,他的目光竟猛地和那位年轻尼姑的眼神凝聚对接一处。耶无害一时无从躲蔽,顷刻之间,他又从“无意”化为“有意”。他敏锐在觉察到:她那凝聚的眼神一定注视自己许久;她那双晶莹而又黑白分明的眼眸,就好象黑暗之中的两颗夜明珠,又好象两汪清澈见底的潭水罕然引人入胜。无论是谁瞥见,他都会汇集自己的眼神用以观望,甚至是被迷住。因为从她那眼眸里射出来的目光饱含着浓情蜜意,它既能给予对视者清凉明爽之觉,也能给予对视者温柔和缓之觉,更甚的是——有一种灼热之流会由你的眼睛直入心房!然而,精明的耶无害所观察到的岂止是这些?凭他的联想推断,他已看透她的心思。于是,他以一种微笑和友谊的目光回敬着对面的明眸。很快,那位年轻尼姑又慢慢垂下目光,慢慢开始诵经念佛。
这时,耶无害起身离开禅垫,算是结束了为他稳中状元而作的烧香拜佛。
“老师太!时辰已不早,晚生理该上路。这是我的一点施德!”耶无害说着,已恭敬地将一锭银元放在老尼姑身旁的桌案上。
“南无阿弥陀佛!”老尼姑不由含首说道,“小施主以财施善行德,老尼心领了。不过小施主赴京应试,一路辛苦,身上怎么可少了盘缠!还是请小施主收回!”
耶无害听了,微笑着说道:“老师太放心,私下主意已定。施过之恩,岂有收回之理?晚生告辞!”
耶无害说完,飘然离去,毅无返顾。
且说这时的那位年轻尼姑,她望着那行云而去的少年秀才,饱含深思的眼眸里已闪动涌出泪花……此刻她想到了什么?她到底有何心思?其实,她此时仍然是一种伤感的内心。虽然她心有羡慕,可更多的还是自怜命苦。她羡慕那使她动眸的英俊白衣秀才,看其容貌与标致之身,他日也必定是位胸怀锦绣、满腹经纶的风流才子。虽然半月之前她还曾拥有自己的心上情人,他依然是那样的英姿勃勃;虽然他要比这位渐渐离去的少年秀才逊色一筹,可是他却是位能文会武的多情相公。然而现在一切都完了,他的蓦然之死会使她从此断却豆蔻情丝;她再无往日的红姿玉颜;为了她那死亦难忘的知音,为了她那曾护爱自己的心上情男,她无时不自叹命薄孤苦,她情愿在此诵经念佛,情愿一辈子不再去见家乡亲人,以此来尉藉她那颗受伤的内心。所以,她看到那位白衣才子已飘出庙门之时,她又慢慢合上了双眼。她心里知道,那已去的游子又要飘然走入尘世之间,也许今生今世不会再来;她对他是望尘莫及而且绝无缘份!她心里明白,他去了,而她要终身禁锢在这莲花庵里;他去了,留与她的却是无声的苦思……
然而,这位端坐在佛堂之中的年轻尼姑却不知道,耶无害也正在行程之中思索着她那洁玉无暇的内心世界。这也正是此时的耶无害牵着毛驴缓慢而富有节奏地迈着步子的原因。他一直是位善于思索的人物,凭他的猜测力和判断力,他知道,他已经给那位年轻尼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而这难忘的印象却又是使她惊心动魄而且伤感无限。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只好默默地走自己的路,走自己内心的光明之路;即使现在他感觉两眼茫茫无路可走,可是他相信,总有一日,他会冲出黑暗走向光明,去迎接一个光明的新天地。
耶无害想到这里,不由昂头望了望烈日高照的天空;随即,他又低头向山涧里望去……偶然间,他发现一名黑衣剑客宛如一只黑燕纵身飞入那太乙谷,瞬时又幽灵般地消失在山涧,踪迹不见!象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一切如故!
耶无害见此情景,心中顿犯嘀咕:“这时候他也会到这终南山?看这人的身法,天下一个‘峨眉飞人’能如此,恐怕第二个就难找到。他来这干什么?难道仅是偶经此地?”
于是,耶无害带着疑团扭头向前望去——顿时,耶无害又是为之一惊:只见阳光之下,在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头上,一位手提指尘的青衣老道正背对着他站立着。
“啊!静眉师父!”耶无害终于分辨出来,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师父——师父——”随着这悠长的喊声,耶无害已跑到了那位衣衫褴褛的老道士身后。然而,使耶无害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老道突地一个急转身,挥甩了两下拂尘喝道:“谁是你师父!滚开!”
再看此时的耶无害,他躲闪不及,再也维持不住身体的平衡,“哎呀”一声仰面倒在地上,不觉鼻孔里已渗出血流。
这时,耶无害抬头再去望静眉道长,只见他已飘然而去。
一时之间,耶无害莫名其妙地凝望着师父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他为何对自己发火,也不知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在他的眼里,静眉师父对他的一反常态,象是命中注定的,但又不可能这么快的就降临到了他的头顶;也许这正是静眉师父的一片良苦用心,而故意不在光天化日之下认他为徒,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耶无害渐渐露出笑容。他迅速地抹一下鼻子,从山坡上爬起来牵起小毛驴便向静眉师父的背影追赶而去。
果然不出耶无害所料,静眉师父把他引至一片偏避幽静的山林里停将下来。
这时,只见静眉道长转过身来冲耶无害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背着我认一个胖和尚为师,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耶无害闻听此言,心中不由一惊。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暗中拜法深大师为师之事已经败露。事到如今,也只有完全坦白,他不愿静眉道长如此动怒,更不愿这两位堪称当世佛道之掌门的人物之间闹僵了关系。于是,耶无害无可否认地说道:“静眉师父如何得知此事?”
“嘿!嘿!嘿!”静眉道长冷笑一声说道,“天下还有什么事会瞒过我静眉道长!实话告诉你,那杀人如麻的‘燕山浪魔’就是法深和尚的师弟!”
“啊!……”耶无害闻听,立刻想到他在武当山的山洞里遇到的那位披头散发的恶魔。他真没想到,这“燕山浪魔”竟是法深大师的师弟?他可从来没听法深大师提起过此事,他只知道法深大师很喜欢他,而且教了他很多的武功,他也非常尊敬这位和蔼可亲的法深大师!然而,他的师弟——“燕山浪魔”却杀害这么多的武林志士,却放过了他自己,而且还救了自己一命,耶无害对此怎能不思絮万千?但是,耶无害心里知道,他之所以能躲过“燕山浪魔”对他的杀害,这也是静眉道长对他的谆谆告诫所起的作用。想到此处,耶无害举目向静眉道长说道:“请师父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杀了这‘燕山浪魔’,为天下死去的英雄报仇雪恨。不过,这‘燕山浪魔’的卑劣行径与法深大师无关!”
“唉!徒儿!你太幼稚!”静眉道长叹口气说道,“如今江湖险恶,你千万不要上了那胖和尚的当!难道你完全知道他的底细?”
耶无害听了,急忙说道:“法深大师对我很好,而且还教我武功!”
“呸!他算什么东西,怎么配当你的师父?”静眉道长又有些恼怒,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知道,我是你师父,而他不是!”
“师父!”耶无害又向前解劝道,“有道是‘兵佛道,儒僧尼’不必相争,应该以慈善为本,以和为贵,和平共处,怎可执意相争?”
“好啊!瞧你现在变成什么模样?满口佛言乱语,竟敢教训起师父我来了!都是那胖秃驴把你教坏了!告诉你,我们佛道两家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后你进道,就不能进佛;进佛,就不能进道。作为你的师父,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我俩只能存一!”
“师父!这又何必?”耶无害十分担心地说道,“我看你应和法深大师和好才是!”
“不要再提他!”静眉道长一甩指尘喝道,“看来我该教你一些道家真语,免得你受那老秃驴的浸染!快快闭目盘坐!”
耶无害听得师父的命令,便老老实实地闭目盘坐于地。顿时,他的耳边响起静眉道长深沉有力的语调:“道,可道,非常之道;名,可名,非常之名。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阴阳祸福,劫数难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立刻就报!世事循环,周而复始。一切都将会过去,一切都将会开始。混混乱世,宇宙洪荒。今日给你指明秦川路,千万莫把忠言当恶言!最后为师我再提醒你一句,‘有而不知足,必失所以有;欲而不知止,必失所以欲’!你好自为之!”
“啊!师父!师父!……”等到耶无害睁开双睛,却已不见静眉道长的踪影,他简直犹若是恍然一梦,不知何从?
于是,耶无害的耳边再次回响着道家尊师的谆谆教诲,再次踏上进京长安的漫漫长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