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悦带着沈文昊在街上“遛弯”,真正的目的是等候春桃现身。他回答沈文昊:“春桃的确死了,五年前就死了。她不是春桃,也没有死而复生。”
他越过沈文昊走下马车,对着火光下的女人说,“蝴蝶姑娘,我们终于见面了。或许,我应该称呼你钱大小姐?”
“果然,将死之人特别不怕死?”蝴蝶打量马车两旁的侍卫,“长公主府门前,你让青衫试探我的武功,证明你不确定我的身份。现在,既然你确信我就是蝴蝶,难道他没有告诉你,真正的武功高手才能伪装成普通人。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沈文昊目不转睛盯着蝴蝶,发现她的声音与春桃很像,说话的语气却截然不同,长相也比春桃明艳动人,不解地问,“难道你是春桃的姐姐?”
蝴蝶压根不理会沈文昊。她对着沈舒悦说:“你我无冤无仇,我只要姚笙尸体上那张字条。否则——”她朝青衫挑了挑眉,“就凭这些人的武功,恐怕保不住你的性命。”
沈舒悦失笑。他终于相信,她和琼花是师徒关系,因为她们挑眉的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蝴蝶不明白沈舒悦脸上一闪而过的温柔笑意从何而来。她刚想质问他,突然全身紧绷,对着身边的黑衣人打了一个手势。
黑衣人颔首,正要转身,从黑暗中飞出一支金箭。黑衣人几乎出于本能,挥刀朝金箭砍去。
众人只听到“嘭”的一声巨响,眼前火花四射,紧接着是清脆的“叮叮”两声,金箭与大刀同时掉落在地上。黑衣人捂着发麻的右臂一连后退三步,脸色煞白。
蝴蝶的表情也变了,不可置信地瞪着沈舒悦,现场的空气仿佛快要凝固了。
沈舒悦意味深长地说:“我很有诚意,希望和蝴蝶姑娘谈一桩买卖。在此之前,请你对沈世子解释几件事。”
蝴蝶冷声反诘:“解释什么?你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沈文昊满腹疑问,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沈舒悦看到沈文昊一脸茫然,暗暗叹一口气。他问沈文昊:“你就不想问一问蝴蝶姑娘,为什么假扮春桃陷害你?”
蝴蝶抢先开口:“那种小伎俩,称得上陷害吗?我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
沈舒悦一脸不赞同,说道:“蝴蝶姑娘,你所谓的‘教训’,很可能令沈世子身败名裂。”
“那又如何?!”蝴蝶嗤笑,转头朝沈文昊看去,“你在百无聊赖的时候看到春桃在街边卖糕点,觉得她很可怜。你心血来潮随手施舍她几两银子,装出温柔缱绻的模样鼓励她,一转身却又在背后嘲笑她。”
“不是的!”沈文昊用力摇头。
蝴蝶冷声说:“沈世子,你真心希望春桃过上好日子吗?事实上,你不过是喜欢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你从来没有想过,你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不对,或许你想过,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卖糕女,她喜欢上你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她爱上你,或者对你有什么企图,就是她不知廉耻,与你毫无关系,是不是这样?”
“不是你说的这样!”沈文昊连连摇头,“我真心想要帮助春桃,我没有任何恶意,更没有嘲笑她……”
“没有嘲笑,没有恶意?”蝴蝶斜睨沈文昊,“玲珑阁的雅间内,你和景王世子是怎么形容春桃的?”
“我……”沈文昊张口结舌,继而低声解释,“我只是和天尧开玩笑。”
“原来那些侮辱女人的言辞,都是开玩笑的!”蝴蝶翻了一个白眼,“那你对琼花又是怎么说的?你口口声声,是春桃一厢情愿缠着你。你扪心自问,难道不是你的行为让春桃误会吗?在她对你心生希冀的时候,你明确地拒绝她了吗?”
沈文昊面红耳赤,浑身就像爬满了蚂蚁一般难受,心里更是火烧火燎的。他低声呢喃:“我对春桃真的没有恶意……”
“我也没有恶意,我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蝴蝶冷哼。
沈文昊越加焦急,结结巴巴说:“我不想伤害春桃,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她……”
“我也不想伤害你,只是想让你尝一尝百口莫辩的滋味。”蝴蝶反驳。
沈文昊满脑子都是琼花。他焦急地问:“你刚才说的琼花……”
“对。”蝴蝶点头,“是我命令琼花勾引你、误导你。你喜欢上她,是你的事,和她无关,就像春桃喜欢上你,是她的事,和你无关一样!”
沈文昊的脑子嗡嗡直响。他艰难地恳求:“琼花现在哪里,我能见一见她吗?”
蝴蝶朝沈舒悦看去,一脸了然,神情仿佛在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带他来见我。她嘲讽沈文昊:“见她干什么?让她一刀杀了你吗?”
“不,不是的。”沈文昊急切地上前一步,“我只想见一见她,当面和她说清楚。”
蝴蝶讥讽:“我假扮春桃的时候,我也说了,我只想见一见你,当面和你说清楚,结果呢?”
沈文昊说不出反驳的话。的确,春桃喜欢上他,和他喜欢琼花,本质是一样的,都是一厢情愿罢了。
蝴蝶一字一顿说:“你在蟠螭司看到的那具尸体,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叫二丫,她代替我从高台摔下去,摔得面目全非。知道我为什么选中她吗?因为她的身形与我一模一样。我用十两银子买了她的性命!”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沈文昊想到尸体的可怕模样,嘴唇都白了。
蝴蝶握紧手中的长剑,转头对沈舒悦说:“你把二丫的尸体送去京兆府,你一定知道,是我杀了她全家吧?”
沈文昊震惊万分,颤声说:“你,你为什么杀死他们?”
“为什么?”蝴蝶勾起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因为我是杀手。琼花和我一样,我们以杀人为生。”她用脚尖勾起地上的大刀,一掌拍向刀柄。大刀在黑夜中直直飞向沈文昊,“咚”的一声嵌入车厢的木档子上。
沈文昊“扑通”一声摔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蝴蝶。
蝴蝶威胁他:“你们这种不谙世事的贵公子,最好离我们远点,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舒悦吩咐青衫:“把沈世子送回建昌伯府。”
“不,我不走。”沈文昊惊恐地大叫,“你不是我认识的春桃,很多人都见过春桃……你不是春桃……你太可怕了……”
“春桃早在五年前就死了。知道她怎么死的吗?”蝴蝶笑得越加妖媚,“她是被男人糟蹋死的。”她的剑尖抵着青石地砖,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仿佛正在为真正的春桃弹奏哀乐,“那个蠢女人,为了二两银子的卖身钱,把自己卖给了妓院。二两银子,还不够沈世子喝一杯水酒,她却高兴地说,她终于赚到银子了,她的弟弟不用饿死了。说完那句话,她就咽气了。那天,她刚满十三岁。”
沈文昊呆呆地看着蝴蝶。春桃五年前就死了,那么眼前的女人才是他接触过的“春桃”。那个懦弱的、永远低着头的春桃,那个没日没夜做糕点、卖糕点的春桃和她截然不同。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说不出话了?”蝴蝶仰头遥望夜空,压下眼中的泪光,讥讽沈文昊,“一个为了二两银子把自己卖了的女人,沈世子一出手就赏了她五两银子。在她眼中,你是救世主,是她的天与地。沈世子很享受她对你的崇拜倾慕吧?”
“不是这样的。”沈文昊连连摇头。
沈舒悦催促青衫:“送文昊回家。”
青衫与另一名侍卫一左一右搀扶沈文昊。
沈文昊挣扎着想要摆脱他们,扭头盯着蝴蝶的脸庞。明明是相同的五官,为什么此刻的她如此妖艳、如此残忍,就像有毒的美女蛇。他有千言万语,但他的思绪就像一团乱麻。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他希望一觉醒来,他依旧过着打马听曲、无忧无虑的日子。
理智告诉他,他再也回不去了。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憎恨沈舒悦,不是以往的厌恶,而是真实的憎恨,是沈舒悦迫使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把繁华盛世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他难过又迷茫,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可是沈舒悦呢,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波澜不惊,嘴角挂着从容的微笑。
沈文昊想要大叫,他想要告诉蝴蝶,他并不像她形容的那么不堪,可是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任由青衫搀扶着自己,木然地走在无尽的黑暗中。
马车前,沈舒悦与蝴蝶打量彼此。四周静悄悄一片,唯有火把燃烧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许久,蝴蝶挑眉轻笑,说道:“你对建昌伯也算仁至义尽,竟然大费周章带着沈文昊来见我。我已经按你的要求,让沈文昊看清现实,现在该轮到你了。”
沈舒悦只是想让沈文昊对琼花死心。他没有反驳蝴蝶,轻声说:“你再怎么懊恼后悔,也没有必要迁怒文昊。”
“我有什么可懊恼的?”蝴蝶冷哼。
沈舒悦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本来想用十两银子买一具女尸。因为那个价格远远超过婢女的卖身钱,所以那户人家把自己的女儿杀了。你杀了他们全家,是为了替二丫报仇吧?”
“你错了!”蝴蝶断然否认,“你没有听过传闻吗?罗刹门主蝴蝶嗜杀成性,凡是见过她的男人,无一活口!”
沈舒悦置若罔闻,接着说道:“你用十两银子买下一具尸体,与文昊用五两银子买下春桃的糕点,本质是一样的,都是用不恰当的方式施舍你们的同情心,把好事做成了坏事。你已经为二丫报仇,何必继续自责,甚至迁怒他人。”
“沈舒悦,不要说废话!”蝴蝶挥剑指向沈舒悦。
“蝴蝶门主,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冯岳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捡起地上的金箭。
蝴蝶满脸讥诮,讽刺冯岳山:“十夜,我还以为你果然一怒为红颜,就此退隐江湖,原来你成了朝廷的走狗。怪不得天门发展得如此迅速,大有取代罗刹门之势,原来天门的背后是大名鼎鼎的悦兮公子,真是失敬。”
这话一下子击中了冯岳山的软肋。十多年前,他外号“十夜”,是名满江湖的武学奇才。他为了中原武林的名誉,曾经与域外高手大战十天十夜,受人景仰爱戴。
时过境迁,往事已矣。他默不作声地站到沈舒悦身旁。
蝴蝶尤嫌不够,对着沈舒悦说:“这么看来,天门放出风声,有人想要招揽血蒾,也是舒郡王的手笔吧?怎么,舒郡王有了十夜还不够吗?”她瞥一眼冯岳山,眼神仿佛在说,沈舒悦招揽血蒾,是为了取代他。
沈舒悦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笑着说:“琼花果然是你的好徒弟。你们总是习惯性地挑拨离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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