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起,宽阔的院落中,早已不复当年的勃勃生机,有的只是墙角残留的青苔,还有被磨损圆滑的青石小路。
此时正对着东方的那边摆着一张香案,供奉着一块煮熟的五花肉和一盘澄黄的橘子,中间放置着插着三根黄香与两根红烛的浮雕香炉,标准的祭祀摆设。
两个弟子抬着黄起凰的轮椅,小心翼翼地放在门内,待他安置好,一言不发,正对拱门的房屋大门恭敬地鞠了一躬,躬身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去。
黄下仁穿着正式的墨蓝色唐装,上面绣着繁复的符文图案,看见唯一的儿子推动轮椅轮子慢慢靠近,经过青石小路时摇晃几下,瘦弱的身躯震动着备显羸弱。
一时间,他的目光复杂起来。
下字辈的除了这位家主在,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姐妹,黄下津朝着这位侄子笑着颔首,而另外三个,则纷纷用更复杂的目光打量他,也不说话。
“二叔、三叔、四姑。”
黄起凰一看向他们,几个中年人牵强的笑了一下转过头去。随着青年人的轮椅咕噜噜靠近,他们更是不约而同地给这个晚辈让出一条路来。
“父亲。”
黄下仁点了点头,语气有些严肃,“此事干系甚大,不得已才让你来一趟。”
“儿子晓得。”
老祖宗换躯体,关系着黄家根基所在,完全不能大意。可是这事儿又过于匪夷所思,轻易不能传出任何风声,到头来,年青一代中,除了两个天生灵体,其他的都只当是数十年难得一遇的祭祖。
他们都是第一遭参与这事,所有的经验都来自于代代黄家家主留下的手札,上面写了一系列的注意要点,还有为老祖宗选择躯体的要求等等。
准备许久,才有今日的阵仗。
几人在门外严阵以待,眼看已是破晓时分,东方象征着生气的太阳都已经出了光辉,可大门却依然毫无动静。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黄下雯作为这一辈唯一的女性,长相随了老父亲,眉眼略有些粗犷,续着短发与几个兄弟站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此时她的语气有些不安和颤抖,这是当然的,但凡谁第一次看见那本手札都会被吓得脸上毫无血色。
其余几个兄弟的目光投来,黄下仁眉峰紧皱,瞥了眼大门,“一切都是按照父亲留下的手札准备的,他老人家年轻时也曾参与,想必不会出错,再等等。”
说起来黄家已经故去的上一任家主也是一位天生灵体,实力非凡,那时候黄下仁也才不过三四岁,只隐隐记得父亲曾说过进入老宅祭祖一事,想来那时候怕也是这般光景。
正说着,紧闭的大门嘎吱一声响了,众人的目光瞬间黏上去,大门轰然洞开漆黑一片,扑面而来的森寒让他们汗毛倒竖!
东方晨光熹微,但那光辉距离这个院落好似有四万八千里,竟丝毫驱不走压在心头的寒意。
雾沉沉的凌晨,高墙困着的院落中万籁俱寂,只剩加速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模糊使一切都镀上诡异的色彩。
哒、哒、哒……沉重僵硬的脚步声缓缓散开,众人连忙屏住呼吸,一看,原来是面目僵硬的黄元央。
他脸上苍白,布满汗渍,睁着眼,却像是木头般无神,忽然,他身后刷地闪出另一道身影
稀疏纠结的白发;布满坑洞腐肉;双眼周遭的肌肉也已经腐烂,通红的眼球快要滚落般艰难地扒在眼眶中,腮边的白蛆蛆钻进紫红牙根,从眼睛里钻出来,然后拥挤成一团……
衣衫褴褛,这根本就是一个从棺材里倒出来的尸体!
“啊”
叫起来的不是唯一的女人,而是老三黄下承,只见他双目圆瞪,一副作呕的模样。
偏偏那双爬着蛆的眼珠子竟然一转看了过来!他登时捂住嘴,把尖叫哽在喉咙。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的……子孙,桀桀桀~”
那怪物说话了。
在他阴桀的怪笑中,众人一身鸡皮疙瘩的意识到,这个尸体竟然是他们的老祖宗!
只见黄伟帝只剩腐肉白骨的双手搭在黄元央的肩膀上,领着他跨出门,一步,一步走向众人。
逐渐清晰的视线中,他们能清晰看见和着蛆掉落在地的腐肉,还有沾着莫名粘液的脚印,以及冲破呼吸极限直达大脑的恶臭!
再怎么掩饰,黄家人几个的脸上都有或多或少的骇然和嫌弃,唯有一人,坐在轮椅上冷眼凝视。
“这个新的躯体,着实费了些时间。”
按理说器官已经腐坏,黄伟帝说话除了听着刺耳但却毫不费力,他的眼神,转向另一个天生灵体。
黄下仁意识到,这个连原本的面目都看不清的老祖宗竟然还在打他儿子的主意!
可他并不能做什么,因为黄家家主往生前留下的手札上有一句清清楚楚的祖训:弥新之躯是为黄家根基;重返阳世安佑黄家伟业。
为什么黄家要对一个不堕轮回的灵魂俯首帖耳?
因为黄伟帝一旦获得新的躯体,就能在短时间内恢复生前的巅峰实力,当年被称为除妖师第一人的实力,是任何人都不能想象的!
这股力量,就是黄家从不衰败的根源所在!
当东方的曙光已经达到生气最浓厚的时刻,黄家众人立刻跪拜在地,黄起凰身体不便,只在一边护法。
这属于祭祀,能供奉出最丰厚的信仰之力。他们献出祈愿的对象不是任何的神明,而是一个灵魂,是他们的老祖宗。
“来了,时隔十五年,终于再次见到……”
白色的力量很快在香案上汇聚,缓缓飘向那具快要变成骨架子的尸体,布满坑洞的脸已经很难摆出明显的表情。
他的声音却透着喜悦。
原本众人都在虔诚的供奉着,只是在听见十五年的时候,黄下仁却几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这老祖宗上次更换躯体时分明是在五十多年前……等等,老祖宗既然更换了躯体,那当初他是顶着谁的身份活着?
黄起凰嘴角轻轻动了一下,目光从自家父亲转向那位从始至终都扒着黄元央不放的怪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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