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令坤坐在车里,失神望着公路上拥挤的军团,真是后悔莫及!
他解开武山赟身后的绳索,喃喃地说道:“山赟,真该听你劝的,……”
“莫教官,现在说这,还有用吗?”武山赟搓着被绳索勒红的手腕,急得直冒火,嚷道:“作为参谋,你很失职!你知道决策不对,不据理力争,沾染了官僚习性,好几十万人啊,说出去真特么丢人!”
“我不过一个小参谋,上峰怎会拿我当棵葱?又怎能与司令长官对话?”莫令坤辩解道。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武山赟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这些长官,都不用脑子吗?”
“你小子怎不知天高地厚,好赖不分?”莫令坤很气恼,特意转移话题。“少尉连长对你怎样,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没有数?”
“您又一次挽救了我,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莫教官,你变了!你变得唯力是图,只看眼前小利,已不再是当年那位让我敬佩的教官了!”
武山赟混身颤抖着,“几十万大军争先恐后挤在几条狭窄的公路上。日军有机可乘,朝我军射击,他们飞机在天空向我军投弹。士兵们惊惶失措,拼命往前追赶,互相踩踏;……你有什么感受?”
“武山赟,你这态度对长官?”
“这态度?……如果不是顾及当年,我这样态度,对你够客气了!”
“武山赟,”
莫令坤望一眼他,很窘。“话,不是这样说的!”
“怎样说?……如此惨状,不觉得羞愧?”武山赟脸色阴沉。
“武山赟,闭嘴!”莫令坤脸色一沉,朝他吼道:“回车内老实待着!”
“我偏不!”
武山赟甩开他的手,大踏步往前走。
“喂,你去哪?……擅离职守吗?”莫令坤大声叫他,“临阵脱逃,你还算军人吗?”
武山赟没有放慢脚步,大步往前走;……
顾语霓眼里噙满泪,轻按压住他的手,“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本该取胜的战役,可惜了;……”
武山赟感激地捏捏她的手。
“士兵们惊惶失措,拼命往前追赶,互相踩踏;……队伍不受控制。”武山赟眼前浮现互相踩踏的惨状,“为了维持住秩序,有长官拿枪枪毙了几个,骚乱的队伍稍微维持住。可禁不住层层人浪,新的踩踏又形成,真是惨不忍睹啊!”
他的脑中呈现出一副凋败的场景;……
战场撤下的官兵,三五成群地走,他们衣裳不整,落了帽子的,失了裹腿的,衣襟破的,甚至番号也没了,很是疲惫狼狈。
他们斜挎着枪、背着、扛着,骂骂咧咧,哪还有丁点军人的骄傲与荣耀?
“战场违纪,擅离职守,我就这样被除了名!”武山赟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这般糊涂的军官,我都羞于与他们为伍!”
“莫令坤,你怎样看他?”
“他?……嘿嘿,人家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武山赟揶揄道:“他不是省油的灯,怎可能屈居于人下?……他太为自己考虑了,不,国民党军队里,有很多他那种军官,才导致了军队纪律涣散,战斗力被削弱,不堪一击。”
武山赟宁静而自然地讲述着往事,顾语霓侧脸望着他,心里颇有感叹。
他是有理想有抱负有能力的人,一匹千里马偏遇不到赏识他的伯乐。
“你就这样离开,不后悔吗?”
“我干嘛后悔?”武山赟笑道:“在淞沪战场上,被鬼子兵追着滴溜溜跑已经够了。然后,南京被鬼子们攻入;……”
武山赟停下来,眼神怔怔地出神。
顾语霓喟叹着,能理解他心里的难受与悲伤。
此刻,他的心是朝她打开的。
顾语霓小心翼翼,唯恐触碰他的伤心处。
“莫令坤,还真像政客,三年里,他就没找过你?”
“找了!两年前,他突然出现;……”武山赟陷入沉思,“那时候,他很想将我拉入他的队伍。”
“我回到上海,与家人重聚了。武家人丁少,父亲有我这样一位成年男子。为了生计,我来到法租界巡捕房,莫令坤没再出现,直到头两年前……”武山赟轻轻摇头,“他跑来与我叙旧;……以重金收买我,想让我为他做事,想得真美!”
“武,我觉得你好有趣,……他一直在琢磨你吧?”顾语霓莞尔一笑。
“嗯,我懒得搭理他!”
“呵呵,……你每次都是说东道西,从不正眼对他!”顾语霓笑道:“他与你毕竟是故人,又何必呢!”
“嗯,道不同不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