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自己被他刻意晾着,也能大约理解他想回避的心情。
谈情关掉电脑,拿出语文课本背《兰亭集序》书下注释,高一上册的必背篇目他在暑假已经全记熟了,趁着现在没什么作业,他想多复习巩固一下。
背着背着,他想起文件夹里还有一张纸条,于是拿出来收进抽屉最下层。
里面全是他小学和初中时收到的贺卡或情书,当然这些并非收集品,他只是想把这些承载着别人情感的纸张好好地存放。
在这个价值观和经济能力尚未独立的年龄阶段,谈情没有恋爱的打算,但每一封告白信他都会逐字逐句认真地看,这是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追求者的最好回应。因为在对方坦露心意之前,谈情不知道她经历过怎样的纠结,怎样的怀疑,又是如何战胜犹豫,如何下定决心,最后才敢把“喜欢”二字宣之于口。
他没办法对这种勇气视而不见。
在这方面,谈情没有继承母亲的热情。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她果然没回家。谈情盯着课本上的台灯光亮出神,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结束,也许母亲真要等他高考后才带男人回来组建新家庭。
谈情完全不介意,正如班主任所说,有人能照顾妈妈当然是好事。但妈妈会对爱情保持忠诚吗?哪怕只是和人搭伙过日子,她这次能完全踏实下心,专一地对待对方,不犯原则性错误吗?
想多了。
谈情回过神儿来。绿豆汤还没放冰箱。
……
每周日早上八点,谈情都要跨区去上音乐课。“音乐课”只是个笼统的说法,实际上他要学的除了声乐,还有手风琴。这种特长班都是母亲替他选择的,不强制他去,但谈情觉得如果自己把音乐学好应该能让母亲开心些,所以坚持上了几年,打算等学业实在繁重时再放弃。
谈情对音乐没兴趣,然而这却是母亲的热爱所在。她从小励志当歌星,为此还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凌旎”,至今都用这个名字与人相处。小时候没条件学,她只能自己瞎摸索着练习唱歌,后来也没等到机遇,05年《超级女声》爆火,凌旎在家总是忍不住跟十岁的谈情感慨,说不定她去参赛也能火,起码能进个地区前十的那种,但拖家带口是比不了赛的,她怕饿死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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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情懂事得早,于是小学三四年级开始学着洗衣做饭,以免凌旎再因照顾他而错失接近梦想的机会。可惜的是后来选秀越来越严格,已经三十五六的凌旎离歌星的标准越来越远了。
不过她倒是没思想偏激到要求儿子继承她的喜好,凌旎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亲生骨肉也总归会成长为独立个体,由不得她来决定人生。凌旎之所以培养谈情的音乐才能,只是因为她早就发现谈情有这方面天赋,再加上他学习成绩异常出色,课余时间多学点艺术没坏处。哪怕学不出名堂,起码音乐审美能提高。
“钱还够花吗?过来,我再给你五十。”凌旎说着开始找钱包。谈情摇头,提上自己的手风琴出门,“不用,我不买东西,吃饭完全够。”
谈情匆匆赶去地铁站,这趟三号线不途径商场,现在行人没工作日那么多,空位到处都有。谈情抱着琴,在靠尽头的位置坐下,手臂贴上透明挡板,很是凉快。
路程比较远,他要乘坐四十分钟到达终点站,期间只能听歌缓解无聊。中考后凌旎奖励了他一台诺基亚N52,续航还不错,谈情几乎每天都会往里存新歌。
当耳机里的少年队唱到“Wakeup!Desire”时,谈情发现这节车厢乘客满了,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个抱滑板的男孩——要不是对方几秒前突然往他这边挤,谈情的思绪只会一直沉浸在那首《假面舞会》里。
谈情稍稍转过脸看去,自己的左侧是那男孩,而男孩的左侧有位穿着露脐装的年轻女性。或许是因为女人的姣好身材在这种低领衣服衬托下格外惹眼,男孩显然出于某种心理压力,从身体到视线统统躲着不看,因此不自觉挪向了谈情所在的右侧。
谈情悄悄叹了口气,就这样被陌生男孩挤了一路,最后俩人还同在一站下地铁。谈情双手抱着沉重的手风琴,往前一看,那男孩单手把硕大的涂鸦滑板夹在身体一侧,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好像自认为很酷似的,仰首挺胸地上电梯。
谈情本来没想再注意他,然而离开电梯后刚走几步,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叮了咣铛”的声音。转头一看,那男孩可能是走路太目不斜视,直接被东西绊倒了,全身狼狈地摔在地上。
谈情下意识过去扶,结果眼前就出现了令他极为意外的一幕——
只见那男孩把地上的滑板往旁边一推,不仅没爬起来,反而原地变换姿势,迅速旁若无人地做了一套街舞地板招式,动作流畅炫目,最后再往上借力,这才重心不稳地起身站立,歪歪脑袋,潇洒地捡滑板。
由于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且意味不明,以至于谈情困惑到忘记离开。
直到那男孩捡完滑板,眼神鬼鬼祟祟往他这边瞄了一眼,谈情才意识到对方可能是觉得摔倒太丢脸,于是才靠街舞动作试图挽回在陌生人面前的虚无自尊心。
谈情沉默了,只好抱着自己的手风琴转身就走,假装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