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良人于归
窗外一声剥啄之声,惊醒了半梦半醒间的李玉娘。坐起身来,她侧耳听了一会儿,只隐约听到外室中小红轻微的鼻息。只当是自己听错了,又或是风吹枝动刮在窗上。可就在这时,窗棂外又是轻轻一响。
披上衣裳,她撩开帐子,起身下地,待看清窗外绰约的人影时,不禁面露一丝喜色。
这半个多月来,所有的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做准备。虽然不知道萧青戎那边都在准备什么,可侯府中却聚了一群手工精湛的绣工日夜赶工,飞针走线,缝制嫁衣等物。又有高敏坐镇侯府,整日里应对那些负责采买的婆子和商贾,细细挑选那些将成为嫁妆的物事
似乎府中人人都在忙,可是身为主人公的李玉娘却反倒是清闲了下来。几次想要插手,又与高敏商量所需费用之事,却都被高敏驳了回去,只要她安生养胎便是。
一恍时间过得飞快,已到了腊月,距定下的亲迎之期也没有几日了。这些日子,李玉娘一直都没有看到过萧青戎,只从小红手中接到过几张字条,心里既是惦记又有些抱怨。
近了窗前,她正待打开窗子。却听外面一声低语:“不要开窗。”动作一顿,李玉娘还未说话,外面萧青戎已经又道:“你身上可穿得暖?去把被子抱来裹上便是。”
“我不冷”淡淡轻了声,李玉娘皱眉道:“你怎地不进来?外面应该很冷的。”
萧青戎闻声低笑:“你没听他们说过婚礼前,未婚夫妻是不能见面的吗?若是见了,怕是以后便会日日相厌的。”
李玉娘笑问:“若是此刻见了,你便会日日厌我吗?”
“我只怕你会厌烦我才是。我又怎么会厌烦你轴线?”萧青戎一声低笑,忽然道:“从前,我本不相信这些,可不知为何现在却是有些慌神玉娘,你莫要笑我”
李玉娘低垂浅笑,抬起手来却没有开窗,只是把手轻轻附在窗上,隔着一层窗纸,两人的手渐渐重叠。虽是隔着一层纸,却仍然仿佛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一般。
她柔声道:“青戎,可还记得你送我的那句词:若是两情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虽然此刻不能相见,但想到再为几日,我便是你的妻,我很欢喜”
听到她这样说,萧青戎便笑了出来。虽然并未说话,却是低头把额头抵在窗上,久久无言,只是这样静静偎着
时光似水,没过几日,便是婚礼前一日,男方催妆、众女添妆时。李玉娘原本还以为又不用她多做什么。可一大早,高敏便拉着她一起到了那些绣娘住处。这会儿,这些绣娘的工作早已完成,正在检验装箱,一袭如火似霞的红衣挂于架上,华美的金纹银饰夺人眼目。
李玉娘还想再看,却被高敏拉到桌前,递给她一把剪刀“虽然原本不该让你此刻支剪刀的,可用来回礼布置新房的剪纸却要新娘亲手剪出。”扭头看李玉娘一脸懵懂,又知李玉娘不是个手巧的。高敏只得叹息一声道:“你只剪一幅就是。剩下的我叫别的人剪便是。”
虽然只剪了一幅双喜字的剪纸,可对李玉娘来说,却还是太难了。跟着一个绣娘学了一个时辰才剪出象模象样的。再看别的人也不知早剪出了多少。不只是喜字,又有并蒂莲、双枝花、莲子成双、戏水鸳鸯、麒麟送子、牡丹富贵、年年有余等等,手工精美得让李玉娘啧舌。
高敏亲手将李玉娘剪出的喜字贴上一只朱漆饰金的箱子上,吩咐高婆子道:“‘铺房’时,这幅喜字一定要摆在婚床上。切不可弄错了,把别人的贴上去。”
高婆子点头应是,领命自去。这头高敏还未细验了余下第二日带往男家的嫁妆,便有各府送来的添妆礼。李玉娘听着婢女一一回禀各家名姓,除了她见过的几位夫人外,竟有大半她是不认识的。虽是不认识,可光听这些名姓,却也知必是京中有名望的豪门世家。自知这些人不过是看在太后赐婚与高敏的情面上,便也不多说什么。
虽然如此,可是听到“雍王府”三个字时,她还是有些惊讶。看到那匣中装着的一副足赤金头面,又并一副点翠头面,金的那幅倒也罢了,可那副点翠头面却委实算是珍品,不禁迟疑地问道:“夫人与雍王妃莫非竟是旧识?”
高敏一件件相看着,笑道:“从前未出阁时倒是有些交情,只是你知道我自生了旭哥儿后便甚少会客,这庞氏却是很久未见过了。”
便是高敏不如此说,李玉娘心里也已经有了成数。张七,想说莫要说了。可看着高敏喜气洋洋的神情,再细想想她要是拒收不只是打草惊蛇,更是损了对方的面子,便也不再说话。只暗里使小红把消息传出去,叫萧青戎注意着点雍王与王相或是高侯府之间是否有什么接触。看来,蔡确损了面子后,雍王终于耐不住要自行出面了。
因着明日便是亲迎日,这一晚却是早早睡下。第二日李玉娘还在睡梦中,便听到外面传来高敏的声音,竟是起了个大早赶过来。虽然这时候迎接新娘多半都是在黄昏,可仍然是要一早起身便开始收拾的。
正午已过,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满屋的奴婢在喜娘的指使下忙前忙后,李玉娘心底五味泛杂,既是感慨又是欢喜,几欲落泪。那过来为她梳妆的喜娘瞥见,便笑道:“娘子快莫要落泪,这会儿哭了,便不好上妆,再说了,您这会儿哭完了一会上‘花檐子’时可怎么办?”
见这喜娘说得风趣,李玉娘忍不住淡淡一笑。回眸看到高敏定定地望着这边,她不禁心中一动。见那喜娘拿起梳子正要为她梳头,便唤了一声,回眸道:“夫人,可愿为玉娘梳头?”
那喜娘闻言,冲口便道:“娘子,这为新人梳头可是”抬手止住她继续说下去,李玉娘只是望着面露惊喜之色的高敏,点了点头。高敏迟疑了下,上前接过梳子,轻轻落下,一下一下为她梳理着头发。口中喃喃念道:“一梳梳到尾,夫妻恩爱白发齐眉”低垂的眼角却有一滴泪滑落。
自镜中望高敏既喜且忧的神情,李玉娘低声道:“夫人,既是太后娘娘懿旨,请夫人主事。那今日玉娘便视您如亲娘一样,还请夫人垂爱”
持着梳子的手一颤,高敏强自压下心中凄伤。微笑着为李玉娘梳好了头,待上完妆,李玉娘换上大红的嫁衣后。便缓步上前,轻轻整理着她肩上的霞帔与裙裾。念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
之前做喜娘时李玉娘也曾见过新娘出嫁父母做这样的教导,此刻也不迟疑,立刻应声道:“诺。”
高敏微微一笑,退开,却是被硬拉来的高侯上前不情不愿地沉声道:“敬之戒之。夙夜无违舅姑之命。”
李玉娘依然沉声应道:“诺。”
外人看来,只道因为李玉娘无父无母,故而这高氏兄妹才遵太后之命充作她的长辈出面照应。又谁知这淡淡几句应对间有多少酸楚。
听得外面渐近的喜乐声,喜娘便笑了起来,招呼着一众喜娘又并特意请来帮衬的女客,隔着窗子笑道:“新郎官可是急了?若是心急抱得娇娘归,怎不做首催妆诗来听,若是做得不好,我们姐妹可是不依。”
这催妆诗却是流传已久,只是到了宋朝,除了诗书门弟,豪富之家,普通百姓已经免了这一道程序。可在文人墨客眼里,这却是极之风雅,必不可缺的情趣。
李玉娘听到外面喜乐渐息,有男子低吟筹谋之声,不禁垂眉浅笑。隐约听得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带着笑大声吟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里面的娘子,这首催妆诗可好?”(此诗作者贾岛)
这男子一吟出来,便有女人轻轻弹起琵琶把这四句诗又连唱了三遍。又赞道:“秦大官人的诗再算不上好,岂不是更无好诗了?”
那喜娘回头瞥了眼仍垂眉不语的李玉娘,便又笑道:“诗是好诗,可咱们新娘可是要考考新郎的才气,旁人莫要再代了。”
外面萧青戎一声低笑,沉吟片刻,竟真地吟道:“传闻烛下调红fen,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唐人徐安期)
他一吟罢,便响起一片娇笑声。这首诗虽未必胜过秦观吟的那一首,可却更添暧昧与男女调笑之情。一时,便有琵琶之声响起,女子的低唱里渐渐又杂入男人的低吟。
李玉娘抬起头来,眼中尽是笑意。那喜娘见了立刻便欢喜地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又转身过来取了一方男方催妆礼中的艳红销金盖头覆在李玉娘头上。众人上前拥了李玉娘起身,在外面吟唱之声停了之后推门而出。
虽然看不到萧青戎,可李玉娘却分明感觉到他火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知是不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她垂下头,抿唇偷笑。
目光炙炙,落在面前低垂着头,被红盖头掩去面容的女子。萧青戎心中激荡,忍不住上前一步,可是还未近得李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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