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姑娘都不会亦不屑于在乎那些个世俗流言,只是以姑娘这会子的身体状况来看,确实不宜在这样儿大热天里舟车劳顿。爷儿若还信得过属下,就请将姑娘留在宫中,由属下一力照管,给属下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属下向您下保儿,一定会让姑娘尽快痊愈的,还请爷儿三思!”
此时,恰逢水泓行了进来,闻得这话儿,因苦笑着说道:“果真的六弟连再多回一遭儿京城,多与朕朝夕相处些儿时日都不愿意了?撇开身份与往日的一切恩恩怨怨不谈,好歹朕与你亦是打小儿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六弟便是不愿意再留在朝中继续辅佐朕,至少亦不必将京城将皇宫视作洪水猛兽,生怕会吃了潇湘公主罢?”说着一指青冉,“况这个丫头不是六弟的心腹,且身手不凡的吗?六弟便是信不过你嫂子会照顾好公主,亦该信得过她才是罢?听朕一句话儿,将公主就留在宫里将养身子罢。朕可不愿意让六弟因带了女眷在身边儿,而受人诟病对先皇不敬,给你虽短暂却完美的政治生涯,抹上什么污点!”
水溶虽已被乍然闻得黛玉生病之消息弄得心急如焚了,到底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因想着果真带了黛玉上路,一旦加重了她的病情可该怎么样儿呢?便被皇后与青冉的轮番劝告说得颇为踌躇犹豫起来。偏这会子又闻得水泓这般说,想着半月前自己与水泓明言此番待安葬毕水百川便要就地离开时,他那一脸的苦涩不舍与费尽口舌儿的苦留;再一思及连日来他因不舍得他离开,以致处理政务时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儿,及现下他这般苦劝自己,不过是为了可以与自己多相处回程那几日罢了,心下终究忍不住松动了几分,无论水泓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儿,他终究还是说摈弃便摈弃他们自小同甘共苦的似海深情啊!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青冉是少数几个他最为信得过的心腹手下之一,他相信有她保护照顾黛玉,当是万无一失的!因缓缓点头道:“既是如此,臣弟就听皇上与皇后娘娘的,留玉儿在宫里养病罢。”又冷声命青冉,“我就再给你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留你在宫里照顾你姑娘,待我回来时,倘姑娘少了一根毫毛儿,我惟你是问!”
青冉忙不迭点头应道:“属下明白,请爷儿放心!”
皇后亦在一旁笑道:“不是还有本宫在吗?六弟只管放心罢,嫂子不会让你的心肝宝贝儿有丝毫损伤的!”说毕以手掩唇,低头“咯咯”窃笑,同时掩去眼底那一抹一闪而过的伤痛与悲哀。
适逢戴权来回午膳已准备妥当,请示摆在那里?水泓大手一挥,道:“就摆在皇后这帐里罢。”又向皇后道,“待用罢午膳,皇后就带着后宫众妃嫔打道回宫罢,省得六弟放心不下宫里潇湘公主,朕与六弟亦好早些带着百官上路,整好儿赶得上晚上歇息在四十里外的长宁驿馆。”皇后在一旁点头称是,戴权遂忙答应着掀帘出去了。
待帝后夫妇二人回过神儿来,就见水溶正微眯着眼睛看着犹在地上跪着的青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儿,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到了怀疑与惊慌,还是水泓向皇后不着痕迹使了个眼色儿,她方笑着上前打破了僵局,“这丫头倒也心实,你爷儿不是说让你将功折罪了,怎么还跪在这里?跪坏了腿子,谁照顾你姑娘去?快出去用膳罢,很快咱们便要回宫了。”一面示意青冉快出去。
打发掉青冉,她忙又刻意与水溶闲话儿起家常来,以便转移起他的注意力,水泓亦不时在一旁帮腔几句。所幸水溶很快便顺着他们的话头儿说开了,她方暗自舒了一口长气儿,旋即又在心底的哽咽起来,这世上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悲哀的女人来了,那怕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天下最尊崇高贵的女人,亦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不为别的,只为她竟要配合丈夫去欺骗小叔子,继而去谋夺小叔子未过门儿的妻子!
恭送毕先皇梓宫及水泓一众后,皇后亦带领余下的众妃嫔诰命及宫人们踏上了回宫的路。一路上,她的精神气色都很不好,一直阴郁着一张艳丽的脸蛋儿,以致与她同坐在她凤辇上的她的母亲陆氏见了,一度不敢大声出气儿,毕竟如今女儿已经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了,即便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与她亦有了君臣之分,她只能拿卑微的目光去仰视她了!
争耐母女亲情终究是这世上最深沉的感情,是没有任何力量包括滔天的权势所能阻隔得了的,因此陆夫人在又瞧了自己的皇后女儿那一脸的阴郁与悲哀一阵儿后,终于没忍住,小心翼翼开了口,“敢问娘娘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儿了?不如说与臣妇听听,指不定臣妇还能给娘娘出出主意儿什么的……”
皇后被问得怔了一下,待回过神儿来,便接触到利自己母亲那满脸的担忧与心疼,心下攸地一酸,几乎便要将自己那满心的委屈与哀怨都和盘托出了。然她很快便克制住了,旋即更是意识到眼下自己心中的苦处,压根儿是连自己生身亲母都不能告诉的,因只是强忍着苦涩淡淡说了一句:“本宫并无什么烦心事儿,不过有些过舍不得皇上罢了,淑人不必挂心。”,便忙低垂下来头去,同时将眼角儿的泪意强逼了回去。
她怎么可能会没有烦心事儿呢,她的丈夫已经在谋夺她小叔子未过门儿的妻子了,可是,她却谁都不能够告诉,且还要被迫去充当那助纣为虐的帮凶,她的心里怎么可能会好过?!
约莫半月前的一个夜晚,水泓带着几分酒气儿未让一个人跟着,到得了她的飞凤宫,一来便屏退了满屋子的下人,开门见山提出了他要得到黛玉之事,令他相帮。她闻听后自是又惊又怒又气又痛,往日她虽亦知道自己的夫君不过表面儿上的仁义宽厚,实则心机深沉,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几分心狠手辣,但到底还不至于做得出谋夺弟媳,且还要她这个发妻相帮这般无耻卑劣至极之事儿来!自是毫不犹豫便一口儿回绝了,又苦劝他如今好容易得登大宝,很该珍惜眼下这来之不易的一切才是。
又强忍着满心的酸涩劝他,果真想要纳几个美人儿以充实后宫,待孝期一满便下旨选秀也就罢了,何苦非指名要黛玉,反坏了他与水溶兄弟之间的和气?如今虽说他已作了皇上,水溶亦非那省油的灯,兼之又对黛玉爱若性命,果真惹恼了他,只怕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水泓却笑着让她不要拈酸吃醋儿,说他之所以执意要黛玉,并非是瞧上了她的美貌,真正为的,不过是为了一报当年他母亲褚皇后因深爱水百川,偏水百川又只爱贾敏一个,以致前者年纪轻轻便郁结于心,早早儿香消玉殒了之仇,让贾敏的女儿亦亲自尝尝爱而不得的酸楚罢了,不会真纳她入后宫作妃子的;又开出了一旦事成,便封皇后所生之长子为太子,并重赏皇后娘家的诱人条件。
皇后是知晓当年水百川对贾敏那一番旷年持久的单恋的,倒是有几分相信了水泓的话儿,然她终究是那聪明绝顶之人,如何不会自水泓眼里虽掩饰得很好,但偶尔还是会一闪而过的狂热与爱恋的目光中,瞧出些微真正的端倪来的?自是明白他这番话儿不过是敷衍自己的托辞罢了,他真正为的,只怕还是黛玉这个人,毕竟黛玉的绝世美貌与过人气度,便是连同为女人的她看了亦要动心,何况男人哉?当下便禁不住越发生气心寒了。
然她亦清楚明白的知道,如今的水泓,已不是当日与她相濡以沫、同甘共苦,无论是因他情愿抑或是不情愿纳进了多少妾室,心中终究只有她才是不可替代的夫君了,他已成了君临天下、坐拥四海的皇上,她与他再不仅仅是夫妻,还是君臣了,他的喜恶,更是直接决定了她与她的儿子并她的娘家人到究是过什么样儿的日子,一如当年水百川待淑贵妃母子那般,他若恩宠看重你,你便什么都有;他若有意冷落忽略你,你则什么都不是,甚至包括她皇后的名分!况水泓又在一旁说,水溶那里不劳她费心,他自有安置他的办法,管保不会有后顾之忧的。话已至此,她除了答应他的要求,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于是她有意在离宫的前夜,留了黛玉在她宫里居住,又令人在次日一早她主仆刚起身后,送了她悄悄儿加了无色无味儿剧毒七星海棠的人参汤与燕窝粥去。她是知道青冉医术高妙的,因此才严令心腹之人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弄来了那七星海棠,以免被青冉识破;她亦是知道黛玉素来并不拿青冉当下人,而是与她情同姐妹的;她甚至还知道,黛玉因禀性气弱,其实并不能大早上的便食参汤进补的。因有意命人将燕窝粥与参汤一并送了去,她是算准了黛玉会将参汤赏与青冉吃的!
事实证明,她的推测一点儿不错,黛玉果真将参汤与了青冉吃;而青冉又因一时放松了警惕,只是随便扫了一眼那参汤,以为无毒后,便吃将了起来,于是便有了开篇时她主仆二人齐齐晕倒在地,不省人事那一出儿!
摆平青冉与黛玉后,为了能让水溶不生疑,仍依原意同了水泓一块儿去奉化帝陵,她又使心腹之人乔装成了青冉的模样儿,同了她一道儿去城外,以取信于水溶。如今看来,她的计策还是十分成功的,水溶压根儿没有丝毫儿的怀疑,水泓亦是趁背着人的空隙,悄悄儿夸赞了她作得好的。然,她的心,却因对水泓的怨怼和对水溶黛玉的愧疚,而似被压上了一块巨石一般,一度窒息得快要死过去了!
回至宫里,先打发了众诰命,又令众妃嫔都散了后,皇后方一径回了自己的飞凤宫。她很想立时去看看黛玉与青冉如今怎么样儿了,然小坐了片刻后,她却忽然没有了勇气,她害怕去面对青冉的尸体——七星海棠剧毒无比,青冉这会子只怕已是没有气儿了;她更害怕去面对黛玉指责与仇视的目光,那会让她越发的意识到,自己作为皇后,作为水泓的妻子,到底有多么失败,有多么的悲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