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这会子仍是自王夫人平常与她描述黛玉的话儿“水蛇腰,削肩膀,与她那个娘一样儿,一看便知是个狐媚子外道儿的”里,一下子便猜出了黛玉的身份,自然是惊惧至极,以致满脑子只回想着一个念头儿,她是什么时候进宫来的,都与皇上说过些什么了?!
“咳咳咳咳……”
恍惚之中,几声儿有意无意响起的咳嗽声儿,让惊魂甫定的元春与贾母都先后回过了神儿来,然待祖孙二人瞧见随在黛玉后面儿缓缓行出来的一脸阴霾的太子妃与一脸狠厉的大皇子时,她们又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脚下亦跟着一软,竟不约而同便“噗通”一声儿就地跪下了。
双手举过头顶,将文契奉与水百川后,黛玉方扭身儿居高临下的向她二人冷笑道:“敢问贤妃娘娘,黛玉什么时候儿与令弟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了?又什么因为不能与他成亲,而在家里寻死觅活了?”顿了一顿,又问贾母,“敢问贾老太太,家父什么时候儿说过那四十七万两银子,是悉数赠予贵府的?黛玉又什么时候与令孙私定终生了?!”原本她还想的是只要能求得皇上下令让贾府人以后都不得再打扰到她的生活,此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便罢,却不想,她们为了能满足一己之私,竟那般颠倒黑白,不独当着皇上的面儿睁眼说瞎话儿,竟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坏她的名誉,那就别怪她当着皇上的面儿揭穿她们,最好让皇上与她们定一个欺君大罪了!
一连几个问题,直接将原就理亏,这会子又惊惧至极的贾母与元春都问住了。半日,还是元春先缓过来神儿来,方后知后觉的忆起水百川并未让自己下跪,自然在场其他任何人包括太子妃亦没有资格让她下跪,因忙以眼示意一旁她的嬷嬷上前扶了她起来,缓缓行至黛玉跟前儿,方笑道:“这位便是林妹妹罢?倒果真如老太太所说的那般,生的好模样儿。说来本宫虽与你系至亲的姐妹,今儿个却是头一遭儿见你,本宫也没什么好赐你的,这会子就借花献佛,将这个前儿个皇上才赐与本宫的自茜香国进贡来的翡翠镯子赐与你罢。”一面说,一面自手腕儿褪下一个镯子,便要往黛玉手上戴。
彼时黛玉心里正深恨她,又岂会接受她的所谓“赏赐”,别说“赏赐”,便是连一个字儿亦不想与之多说,因看亦未看她一眼,只抬脚后退了一小步。
元春见她一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儿,心下自是又气又怒,奈何眼下自家正是有求于她之时,且现下还不知皇上待她到究是个什么态度儿,不好随意抬出自己贤妃的身份治她的罪,因强自忍下,继续笑道:“林妹妹是怕这个镯子太过珍贵,不敢谢赏吗?都是自家姐妹,很不必这般生分的,你只管收下便是。”说着又要往黛玉手上套那镯子。
想着她方才才不遗余力的诋毁自己,这会子却又若无其事一般与自己套起近乎来,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至亲姐妹”,黛玉心里只觉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因冷冷道:“贤妃娘娘客气了,黛玉与娘娘一个姓林,一个姓贾,原非正经姐妹,且先前还素未谋面,不敢妄称与娘娘是‘自家姐妹’,更不敢受娘娘如此重赏,娘娘请收回罢!”
元春自是不肯收回,偏黛玉又执意不接,你进我退之间,二人的说话声儿便不自觉的渐渐大了起来。
彼时水百川已看完了黛玉奉上的文契,早已是怒不可遏,偏一抬头又看见元春不顾黛玉意愿,正欲强行“赐”镯子于她,不由越发怒火中烧,因用比冰水浸泡过犹要寒冷几分的声音说道:“看来贤妃你还觉着‘欺君之罪’不够重,更又要为自己添上一条儿‘咆哮禁宫’的罪名儿了?”
短短一句话儿,成功的让元春停下了一切动作,整个人亦攸地变作了木雕一般。好半晌,她方稍稍找回了一点子神智,忙“噗通”一声儿重重跪到地上,一面磕头如捣蒜,一面急声儿说道:“臣妾该死,臣妾该死……”
“欺君之罪”由来便是大罪,轻则杀头,重则株连九族,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因此水百川此言一出,不止元春吓懵了,一旁贾母亦是吓懵了,因忙跟着哆哆嗦嗦的磕起头来,嘴里连半个求饶的字儿亦说不出了!
水百川厌恶的看了地上犹磕头不住的贾母元春祖孙二人一眼,方冷冷说道:“贤妃,朕既然看重你,你便该当好生作好后宫妃嫔宫女及天下女子的表率才是,可是你都作了些什么?恃宠而骄,假传懿旨,颠倒黑白,欺瞒于朕,咆哮禁宫,不拘那一样儿,都可以让你死上十次八次的了!朕念在你往日侍驾有功的份儿上,今儿个就网开一面,不治你的死罪了。但是,死罪虽可免,活罪却难饶!”
咬牙说完这番话儿,水百川忽然扬声儿唤李常禄,“常禄,传朕的旨意,凤藻宫贤妃因假传懿旨、欺君罔上,于今日起,被虢夺贤妃封号,贬至圊厕行为奴,至死不得再踏出圊厕行半步,一旦有违,株连九族!”
李常禄忙大声儿应道:“奴才遵旨!”便要扭身儿离去。
却被元春凄厉的唤住,“李公公且慢!”又哭得梨花带雨的向水百川道,“皇上为臣妾定的罪名,臣妾不敢说自己或家下人等有那一条没有犯,然臣妾及家人之所以如此,皆是为了能让省亲更体面风光一些儿,为了能让皇上面上更有光彩罢了,求皇上瞧在臣妾及家人原非是为了自个儿私利的份儿上;瞧在臣妾伺候皇上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瞧在臣妾腹中尚未出生的小皇子的份儿上,饶过臣妾这一遭儿罢!”
未料到元春腹中竟已有了龙种,李常禄忙将已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只拿眼瞧水百川,因见他攸地紧蹙起来眉头儿,神色间亦浮上了几分不忍之色,遂越发不敢再移动半步,毕竟“虎毒尚且不食子”呢,焉知方才已让皇上动了真怒的贤妃,不会因为腹中那个孩子,躲过今儿个这一劫的?
水百川亦是未料到元春竟已有了身孕,心下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儿,却不是喜悦,反而是愕然;然她腹中的胎儿,终究算是他的老来子,愕然过后,他心下旋即还是有了几分淡淡的喜悦。只是如此一来,事情便有些个棘手了!
正怔忡之际,水百川无意瞧见一旁黛玉那一脸的失望与委屈,竟与当年贾敏但凡受了委屈时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再一思及元春的所作所为,竟敢当着面儿的睁眼说瞎话儿,分明是没有将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方才才对她软了几分的心,便复又冷硬了起来,因指着元春冷酷的命李常禄,“传个太医来瞧瞧,若果真有了身孕,立时与朕处理了,有这样儿不仁不贤的母亲,这个孩子若真顺利生下来,早晚成为我天宸的一大祸害!”
元春是近几日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的,然因着才只两月不到,不好便闹得宫内上下都知道,一来让人说她轻浮;二来亦保不齐有那等眼红心狠之人,趁机下毒手的!因此她原本想的是,待再过上一阵儿,肚子瞧着有些儿显怀了,再回与水百川知晓的。不想便出来了今儿个这件事儿,惟今之计,她亦只能抬出自己腹中的胎儿,以期水百川能瞧在自己骨肉的份儿上,饶过她这一遭儿了。
却不想,水百川竟狠绝至厮守,连自己的骨肉都可以置之不理,看来是铁了心要治她的了!一想至这里,元春终于彻底绝望了,因眼前一黑,便软软瘫倒在了地上。一旁贾母见她晕过去了,又急又怕,想着自己及贾府上下几百口子的身家性命,这会子都算是系在元春身上了,只有将她尽快叫醒,让她再苦求皇上一番,方有可能让他们几百口子躲过这一劫,因忙连滚带爬到得元春身前儿,用尽全身老力扶了她上半身躺在自己怀里,不住的揉搓了起来。
然揉搓了半晌,元春却是丝毫儿没有醒转的迹象,贾母不由越发着急慌张了,心亦随之跌落到了万丈深渊里。
正不得主意之时,忽然又听得水百川冷冷问道:“贾史氏,朕问你,林海留下的那四十七万两银子今何在?”
贾母方才是见识过水百川的狠绝了,想着他连自己的骨肉都可以不顾,又何况自己一介下臣诰命?这会子见问,因忙将元春放回地上,跪爬至水百川脚下,恭敬而急切的回道:“回皇上话儿,那银子这会子尚在臣妇家中,四十七万两,一两亦未少……”
一语未了,已被水百川冷冷打断,“既是如此,明日之内,将银子连同你手上那份儿文契,一并交还到林丫头手上!如今既是你们违背契约,未善待林丫头在先,朕少不得要为她做主了!”
贾母听说,虽心下一阵肉疼,然想着倘这会子交出银子,指不定能换得水百川龙心大悦,继而便不追究此番之事儿了亦未可知,因忙频频点头道:“臣妇遵旨,明儿一定将银子一两不少送至林丫……林姑娘手里。”
又小心翼翼的说道:“若是皇上没有其他吩咐,可否容臣妇先告退了,也好早些个家去与林姑娘整理一下儿银子?”至于元春,现下她能保住自己及贾府其余几百口子的性命都不错了,那里还顾得上她?!
水百川闻言,原想说她‘想走,那有那么容易!’,再治她罪的,然转念一想,宁荣二国公府与其余六国公府说到底是当年的开国功臣,且又素来交好,堪称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倘这会子自己办了宁荣二府,其余六府只怕都要寒心,朝局亦会发生较大的动荡;横竖如今自己已将贤妃贬为贱奴了,贾府没了宫里这个依靠,天宸朝廷历来就不缺那等踩高就低之人,只怕贾府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再好过了,倒不如顺水推舟先放其一马,待明儿寻下了机会,再将其一锅儿端了的好!
因点头冷冷道:“也罢,你且先滚罢,至于惩罚,朕明儿自会打发人上门宣旨的!”死罪虽可免,活罪却是无论如何少不了的,不然岂非要让黛玉伤心失望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