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肯定自己便未认错人的?”
一席话儿说得黛玉暗自冷笑不已,真正要想自她身上谋得好处的人,却在自己跟前儿大说别人别有用心!说话的声音不觉又冷了几分,“外祖母此言差矣,林家虽系世代书宦之家,族中众人又岂能个个儿都大富大贵的?自然是贫富高低,各不相同,譬如外祖族中,不亦是贫苦小康人家居多的?至于会不会认错了人,外祖母无须担心,我林家之人,自然有自己独有的不为外人所知道的信物,万难错得了的。”
又道:“今儿个系元宵佳节,府里只怕早已摆好了酒搭好了戏,玉儿知道外祖母最是个爱热闹的,就不多留外祖母了。明儿若是外祖母想玉儿了,只管打发个人来说道一声儿,玉儿过府来请安便罢,这里地方寒酸简陋,外祖母以后还是别要再亲临的好,以免委屈了您老人家。”便欠身行礼,“玉儿恭送外祖母!”
贾母见黛玉态度如此强硬,竟是毫无回寰的余地,不由暗自动了气儿,又思及那四十七万两银子和昨日元春的吩咐,方强忍住了,仍是笑得一脸和蔼的道:“眼下你受有心人挑唆,不愿意跟外祖母回家去,外祖母不怪你,只是,你父亲当日既将你托付与了我,托付与了咱们家,我对你就不仅仅只有祖孙情,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了,因此今儿个不拘你心中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我都得带了你回府去。”长叹一声,又低低道,“也许现下你还理解不了外祖母的苦心,待你再大上个几岁,自然便会明白,外祖母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的。”
黛玉听贾母言下之意,竟是打算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带了自己回贾府,不觉亦动了真气儿,因冷冷说道:“父亲是将玉儿托付与了老太太不假,老太太与玉儿系祖孙亦不假,可是老太太别忘了,玉儿终究是姓林,而非姓贾,又岂能在明知林家尚有至亲的情形下,投亲靠友去呢?!”
言下之意,便是贾母即便身为长辈至亲,终究只是不同姓的外戚,又岂能灭过真正林家人的次序,替黛玉凡百事情做主的?说完见贾母面上剧烈的抽搐了几下,终究忍不住心下一软,因缓和了颜色,方继续说道:“玉儿并不是有意要惹外祖母生气,外祖母心疼玉儿,玉儿心下亦明白。只是人伦常情,原便如此,譬如云妹妹,虽有老太太万般怜爱,不也只是偶尔过府来小住,平日里都待在自己家中的?玉儿若是不知道京城尚有哥哥嫂子,长住在外祖母家倒还罢了,如今既已知道了,又岂能置人伦常情于不顾,落人以耻笑我林家女儿不懂礼仪伦常话柄的?”
“外祖母若果真疼玉儿,就让玉儿住在哥哥嫂子家,闲暇时则如云妹妹那般,时常过府与外祖母并舅母嫂子们请安,与姊妹们玩笑一回,也就罢了,横竖咱们隔得又极近,要传信儿往来都是极便宜的。外祖母只当府上又多了一门亲戚往来,岂不是好事一桩?”
说完见贾母神色间已有所松动,只犹自有几分挣扎,估摸着她是在担心那二十万两银子之事,因忙又赶着道:“外祖母只管放心,玉儿即便住在哥哥嫂子家,当日父亲与二位舅舅并琏二哥哥所立之文契亦不会有所更改,只待玉儿一及笄,自然会让外祖母与舅舅们得偿所愿的,未知外祖母意下如何?”
若是能换得自己的清静生活,她真的一点儿不介意将那四十七万银子悉数赠与贾府,只是现下她反不敢将这话儿先说出口了,怕的便是银子一旦给出去,贾府人没有了顾忌,反而变本加厉的逼迫她去作自己不想作的事儿,——譬如嫁与太子作妾,到时候她又该如何自救呢?虽则她心里相信水溶一定能护得自己周全,只是他原本便已经够忙够操心的了,她实在不想拿自己能力范围内所能解决好的事情,去让他更操心!
就在黛玉沉思的同时,贾母的脑子亦高速运转起来,方才黛玉那一番话儿,认真来讲,不拘是于情还是于理,都是滴水不漏的,倘她不愿意随自己回去,自己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儿,总不能命人硬抢了她回去罢?果真那样儿,一旦传至外面,他们家可就真真是颜面尽失了!
面子倒还罢了,最要紧的是,万一惹恼了她,以致她一气之下拿了文契去找大皇子或是六皇子与她做主,到时他们家失的可就不仅仅是面子,甚至是性命了!如今她既已承诺了两年之后便让他们家得偿所愿,自己还是见好就收罢,不然真撕破了脸皮,大家都别想好过。
只是,若不带了她回去,太子府那边儿,又该怎样去表现他们家的诚意呢?
电光火石之间,贾母脑子里忽然闪现过一个想法儿来,太子妃之所以看重黛玉,不就是因为她生的好吗?自己其余几个孙女儿虽及不上黛玉,却亦个个儿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不然当日太子妃亦不会极力称赞她们了,若是送了她们当中的一个进太子府,甚至……将她们都送进去,不就足以表现他们家效忠于太子的诚意了?黛玉的主她暂时是做不了了,但是,她另外三个孙女儿的主,眼下她还是都能做得的!
因为有了这个灵光一现的好法子,贾母郁结的心情,一下子松快了不少,对着黛玉也能笑得如先时那般和蔼了,“玉儿你说的有理,外祖母只顾着挂心你有没有受委屈,竟忘记这世间最基本的礼仪伦常,真真是老糊涂了!玉儿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见贾母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黛玉心下虽有几分纳罕,终归是喜悦松快更要占上风,因亦笑道:“外祖母能体谅玉儿的心意,真是再好不过了。”旋即又旧话儿重提道,“今儿个大节下的,想来府里定然早已摆好了戏酒,只等外祖母回府后便开宴了,倒是别让舅舅兄嫂姊妹们等太久的好,如此玉儿便不多留外祖母了,明儿得了闲儿,再登门与外祖母请安不迟。”
事已至此,贾母情知多留无益,遂借坡下驴,点头笑道:“你说的对,让一大家人等我一个,终究不好。只是今儿个元最是该一家子亲戚骨肉团聚的日子,你嫂子姊妹们都十分惦记你,何不随了我一块儿回去,待过罢节再回来亦是一样儿?”
黛玉听说,生恐自己今儿个一旦松了口儿,明儿又要受贾母掣肘,因忙摆手笑道:“外祖母的好意玉儿先领了,只是玉儿与哥哥嫂子久别重逢,更该好生叙叙骨肉之情才是,至于嫂子姊妹们,明儿待登门时再叙话儿亦是一样儿的。”
贾母方才不过是假意相邀,如今既见黛玉婉拒,倒亦不再多说,又因心里惦记着要回去尽快实施自己方才的计划,遂又叮嘱了黛玉几句‘一定要好生照顾好自己’、‘明儿若是点击外祖母并你嫂子姊妹们,或是遇上什么困难了,千万记得打发人府里说道一声儿去’……之类话儿,又命鸳鸯取了一茶盘小金银锞子出来,一一打赏与林府众伺候之人后,方坐了轿子,急匆匆去了。
余下黛玉瞧着贾府众人都行远了,方低叹一声儿,就势坐到了身旁的椅子上,单手托着香腮,疲惫的闭上了双眼。一旁青冉见状,忙上前轻轻与她揉起太阳穴来。
黛玉任她揉了片刻,方摆手令她止住,缓缓睁开眼睛,叹道:“希望今儿个我这番重话儿,能与咱们换来几日清净日子过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