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全京城都在盛传,荣国公府那位先就蒙太子府十分看重的林姓表姑娘,近日虽不幸染上了天花恶疾,太子妃娘娘却浑不在意,不独未曾动摇过待她年纪大些儿,便要接了她入太子府的初衷,还于当日便打发人接了她过府将养身子,请医问药十分精心。
众人谈论之余,自然免不了艳羡那位林姑娘,尤其是荣国府的好福气儿,说其‘如今已出了一位娘娘,将来还要出一位娘娘,真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贵不可言了’;其中更有那等自命不凡、自以为是之人,摇头晃脑说着一些个‘可见荣国府大有远见,知道靠向将来的皇上,荣华富贵自然享之不尽’之类话儿……,一时之间,荣国府与太子府的名号,竟似“孟”与“焦”、“秤”与“砣”一般,被京城之人自发的紧紧的连接在了一起。
如此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妇孺皆知了的消息,一向自得于自己“耳目遍京城”的大皇子水澈,自然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旋即便怒不可遏了。当然,他并未完全相信那些个传言,毕竟宁荣二府追随他已非一日两日,果真他们这般轻易便作了“墙头草儿”,果真背叛了他,那他亦不会留他们在自己的旗下这么几年;且宫里还有一个贤贵嫔,她可是一直仰仗着他母妃的鼻息,方能得以苟活至今日,并作得一宫主位的,便是宁荣二府其他当家人糊涂了,她亦决然不会糊涂至厮的。
然,要让他完全相信贾府没有靠拢太子之心,却亦是绝不能够。他原是那绝顶聪明之人,如何能想不来贾府人的心思?必是瞧着如今水百川犹健在,太子之势虽弱于他,终究也是储君,这便决定了他登上大宝的机会,将是水百川所有皇子中最大的一个;而他却不过只是一个皇子,能不能最终登上大位,其可能性到底远远儿低于太子,换做是他,只怕亦会有此未雨绸缪,早做打算之行径的。
只是,经年累月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生活,早已造就了水澈除过在水百川跟前儿唯我独尊的性子,尤其新近他又奉旨掌了兵部,等于是将天宸的兵权一多半儿都抓在了手里,是以即便他能想来贾府自然而然的想法儿,却仍是接受不了,毕竟贾府如此行径,无异于摆明了不相信他能最终夺得大宝,这让一向自负惯了的他,情何以堪?因忍不住暗自发起狠来,看来是时候让母妃,小小的惩罚一下凤藻宫里那位让贾府引以为豪的贵嫔娘娘了。
这边厢水澈正为贾府的“脚踩两只船”而恼怒在心,那边厢水溶心里亦未好受到那里去。水澈虽暗自号称“耳目遍京城”,以水溶之能,又岂会没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自然亦在第一时间内得到了这个消息,自然亦是急怒于心。急的是黛玉竟然生了病,偏他却未能陪在她身边;怒的则是青冉竟会将黛玉去了太子府如此重大之事,在自己跟前儿,瞒了个严严实实,以致将黛玉彻彻底底卷入了他们与水澈一派的政治斗争当中,且再来不及补救!
当下他亦顾不得如今尚属白日,极有可能会让有心人抓到了蛛丝马迹,密令急召了青冉过府。——之所以未直接去太子府寻其兴师问罪,顾念的还是黛玉对青冉毕竟有几分感情,倘让她知道甚至是瞧见了他惩罚青冉,只怕会对他有所不满甚至芥蒂。至于黛玉生病之事,不过略一细想,他便已确定她当无事才是,毕竟青冉自己便有一身好医术,且她亦知道他有多看重黛玉,果真黛玉有什么不好了,她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亦是决然不敢自作主张瞒着他的!
青冉过府时,水溶正一脸平静的坐在书房的书案前,看着手里的一本《史记》。
然而他这一脸平静的模样,却让青冉一见便忍不住心里一“咯噔”,旋即重重跪到案前,低垂下了头去,只因她知道,当水溶神色越平静之时,他心里的怒火就越盛。
跪了半日,犹不见水溶发话儿,青冉心里不由越发着急,终于忍不住微抬起头,嗫嚅道:“属下参见爷儿。未知爷儿急召了属下来,有何吩咐?”
片刻,水溶终于放下书,站起身来,缓缓踱至了青冉跟前儿,冷冷问道:“林姑娘去太子府之事,为何未事先来回我?”
说完也不待青冉答话儿,他已俯下身子,出手如电般掐住了她的颈项。
青冉被掐住颈项,立时不能呼吸,因出于本能挣扎了起来,然到底武功与水溶相去甚远,那里挣脱得了?不过略挣扎了一瞬,她便因不能呼吸,而没了挣扎的力气,脸色亦是越来越紫,眼白亦越大越大了。
水溶冷眼瞧至这里,终于松开了手,青冉便如一滩烂泥一般,软软瘫到了地上去,半日没有喘息的声音。
“林姑娘去太子府之事,为何未事先来回我?”
缓缓踱回案前坐了,估摸着青冉已稍稍缓了过神儿来,水溶方冷冷重复道。
彼时青冉再不敢有所隐瞒,因哑着声音道:“当日姑娘因说成日价被贾府的三姑娘和那位薛姓表姑娘烦得半日清静日子没的过,属下想为姑娘分忧,是以悄悄儿与她二人下了药,让人以为她二人出花儿,须得隔离静养,好让姑娘稍微清静几日。谁成想那贾府众人百般惧怕天花儿,以致事情闹大,甚至极有可能将姑娘亦送了去庄子上。属下得知后,不敢再自作主张,因趁夜回府欲回与爷儿,不想当夜爷儿并不在府中,属下估摸着爷儿定是去了太子府上,忙又赶了过去。”
“未料爷儿亦不在太子府中,属下便着了急。适逢遇上太子妃娘娘,娘娘因问属下何事?属下想着娘娘见爷儿的时候颇多,遂将事情回与了娘娘。娘娘听罢,不急反笑,再四命属下且不要回与爷儿知晓,容她次日打发人接了姑娘过府安顿好后,再告诉爷儿,给爷儿一个意外的惊喜。属下想着爷儿对姑娘真情一片,却苦于不能时常相见,遂应了娘娘的话儿。”
青冉大略说完,忙又道:“实在是属下想给爷一个意外的惊喜,才会事先未曾来回过爷的,还请爷饶过这一次!”
一席话儿说得水溶怔住了,半晌方放缓了声音道:“起来罢,是我错怪你了。”又皱眉问道,“当日太子妃娘娘接你姑娘过府时,除过贾府众人,可还有其他旁人知情的?”不过短短两日,黛玉去了太子府之事,已满城皆知,无疑是有心人刻意散播之故,只是那个有心人,又会是谁呢?
“除过贾府与太子府的人,当没有旁人知道。”青冉见问,忙恭声儿回道。
水溶听说,暗自思忖起来,以宁荣二府如今所处的位子,便是真有心想要靠拢他们这一派,只怕亦只敢私底下进行,何况他们如今压根儿没有靠拢他们之心?显然散播消息之人,决然不会是他们。那么消息的最初来源,便只会是太子府了。
思及此,水溶又忆起当日自己因愧疚无意间将黛玉亦牵连进了朝堂的明争暗斗中,事后曾向太子说要改变先前的计划,却得到了太子的极力反对,还是他再四坚持,又承诺会尽快想出一个更好的法子后,方劝得太子有所松动。如今看来,必是太子心里其实并不曾打消那个念头,私底下悄悄儿授意了太子妃仍按原计划行事,毕竟如今的局面,对他们无疑是最为有利的!
想明白这一点后,水溶禁不住无声的苦笑起来,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作了如此违背他本意之事,他都不会轻饶了他去。然,如今违背了他本意的,却是打小儿便对他爱护备至、恩重如山的二哥,他除了苦笑,又能怎么样儿呢?
“你且先回去,不要让你姑娘知道此事,我自会处理。”抬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水溶低声吩咐青冉道。
青冉答应着,“属下理会得了。”行了一个礼,便要扭身儿离去。
不想还未行至门边儿,又听水溶道:“回来。我与你一块儿过去。”他既然答应过黛玉,以后绝不会再有将她卷入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之类事情发生,就应该说到做到,那怕会因此惹来二哥不快,亦必须做到才是。否则,他也不配说爱黛玉了!
闻言青冉忙止住,肃手立在了一旁,待水溶先行了,方跟在了后面儿。
一时到得太子府,水溶因命青冉先回墨竹苑后,便径自去了太子的书房。
彼时太子正埋头处理政务,间或奋笔疾书,一派忙不过来的景象。闻得人报水溶来了,亦未停下,只是随口招呼道:“六弟来了,坐,待我处理完这些个政务,再与你说话儿。”太子虽不甚得水百川之心,却亦被其下旨掌了户部,因此每日里公务甚多。——这也是朝中一些个中立派,迟迟不能作决定到究依附于那一派的根本原因之一。
水溶见太子忙碌,不好立时问着他,因依言坐到一旁,就着小子奉上的茶,心不在焉的翻起旁边儿小几上的书来。
半日,太子歇了笔,又舒展了一下筋骨,方温润一笑,问道:“这会子不早不晚的,六弟来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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