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得探春又羞又气,偏还不好当众发作,说不得红着脸子强自辩道:“太太的娘家哥哥,怎么就不是我的舅舅了?四妹妹还是这么爱说笑话儿。”
惜春原是个牛心古怪惯了的,并不就坡下驴儿,反而继续冷笑道:“在场那一个人听出我是在说笑话儿了?三姐姐倒会听。”
探春被说得白一阵儿脸红一阵儿脸的,正欲说回去,却见其胞弟,亦即同为贾政之妾赵姨娘所生的、今年才只六岁不到的贾环一头撞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串儿红艳艳的糖葫芦舔呀舔的。
探春正是生气之际,如今见自己一向厌恶的贾环进来,整好儿有了出气儿的地方,遂劈头盖脸的骂道:“那里找的活猴儿去!林姐姐屋里亦是你随便能来的?那些跟你的人呢,敢是都死绝了,就任着你野马一般到处乱跑?”
说着瞥见他手里的糖葫芦,又厉声问道:“谁给你吃这个的?什么东西也是可以往嘴里送的?”
贾环无故被胞姐骂,却不敢回嘴,只是红着眼圈儿扁着嘴嗫嚅道:“舅舅给的……”
话音未落,手里的糖葫芦早被探春一把扇到地上,旋即越发尖刻的骂道:“什么舅舅?不过一个奴才秧子,也配你一个爷儿叫舅舅的?成日价只知道跟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也不怕低了自己的身份?……”
“三姑娘若是要耍主子姑娘的威风,还请别地儿去,恕不远送了!”探春正骂得起兴,却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冷冷道,因忙抬头看去,不是别个,正是冷着一张绝丽小脸的黛玉。
彼时探春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悔又怕又气又伤心,悔的是一向沉稳的自己,竟被惜春三言两语激得忘了失了理智;怕的是今日之事一旦传到贾母耳朵里,一定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气的是惜春为何偏要与自己过不去?伤心的是若非自己为姨娘所生,又何至于这般气短纠结?
百感交集之际,又见一旁迎春与湘云都是一脸的不赞同自己,不由越发无地自容,因跺了一下脚,便以手帕捂着脸子,哭着跑将了出去,她的丫头嬷嬷们忙亦撵了上去。
这里黛玉望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方蹲下身子,软言安慰起在姐姐离去后,终于敢哭出了声儿来的贾环。
好容易将贾环劝慰好,又命人送了他回赵姨娘屋里,黛玉方蹙眉轻轻向惜春道:“才四妹妹你也是,一屋子丫头老婆呢,何苦当着她们与三妹妹没脸?”
惜春听说,倒也并不回嘴,只是嘟哝道:“我也是瞧不得她那副好似自己升官儿发财了的得意忘本模样儿罢了。”
闻言黛玉无奈一笑,道:“她也是太过在意自己庶出的身份,以致有些个矫枉过正罢了。岂不知真正最在意她庶出身份的,真真看轻了她的,恰恰是她自己,不然她亦不会一听环兄弟说‘舅舅’二字,便直觉知道环兄弟指的是赵姨娘的兄弟了!”
其余迎春湘云几个听说,都点头称是,又听黛玉道:“一个人,若是先就自轻自贱了自己,又岂能赢得别人的尊重?要让别人尊重自己,就要先看看自己身上,到究有没有值得别人尊重的地方才是,这份尊重,不是身份地位、银子珠宝能换来,而要靠自己的言行举止去赢得的!明儿个得了空儿,二姐姐和云妹妹都多劝劝三妹妹罢,今儿个我和四妹妹与她没了脸,只怕我们说什么,短时间内,她亦是听不进去了。”
二人听说,忙都点头道:“我们理会得了。”
惜春却是上前一把抱住黛玉的手臂,一面摇晃一面道:“林姐姐真真说得好,听林姐姐一席话儿,倒胜过我读十年书了!”
其余三人闻言,都是“扑哧”一笑,道:“通共还未活到十岁呢,就读了十年书了?敢情儿四妹妹在娘胎里,便已开始在念书了?”说着姊妹们笑了一回。适逢贾母屋里的丫头来请吃饭,方相携着往前面儿去了。
就见王夫人和凤姐儿都是满脸盛不住的春风得意,尤其王夫人,连与贾母盛汤布菜的动作,都比往日更轻快了几分。
姊妹几个还发现,方才还负气哭着跑出了丹枫轩的探春,赫然已妆扮一新的坐在了桌前,脸上亦是笑意盈盈的,竟似方才从未哭过一般。瞧见几人进来,她还起身一一问好过了,方复又坐下。直将黛玉几个弄了个面面相觑,半晌回不过神儿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