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确性的探索”的描述对于福克纳在写作寓言中的实践也有很大关系。福克纳说,安德森写作“辛辛苦苦、冗长而令人生厌并且不知疲倦?好象他对自己说:‘这无论如何都将是、应该是、必然是无懈可击的。’似乎他写作甚至不只是为了消磨经常关心的、永不满足的对荣誉的渴望?而且也是为追求对他更为重要和紧迫的东西:甚至不只是为了真理,而且也是为了纯洁、纯洁的准确性。”早先在福克纳从诗歌转向小说时,他已学会了相信据说他自己正在等待的价值和隐含的形式。现在,他在写寓言,正“推敲着每一个词。”他似乎相信假若“他保持了风格的纯洁和完整,”那就够了。他所想到的新的成熟因此非常象他作为诗人的实践。他正又一次使自己专心致志于极端纯洁与考虑周窃的普遍性,其特点大概甚至更不符合于小说而符合于诗歌。
结果有几个。一个大的结果是:福克纳似乎事先没有解决重点和方向的问题,就以两种不同的方式进行写作。在他所有的小说中,现实主义和令人惊讶的成分是混在一起的;在他的全部小说里,我们碰到了重复发生的主题和一再出现的事件;碰到了大概不可能的,甚至不熊令人置信的事件以及明显的独特性和偶然性。但是甚至在他小说中的最抽象的篇章里——例如卡尔卡松——都是以令人神往的形象开始而不是大道理;他的最伟大的著作就是以引人注目的人物(加地康普森,汤姆斯萨特彭)和今人神往的形象(如地爬上树、萨特彭敲大厦的门)开始的。为了期待那样的人物和事件出现,他发现了实现探索和产生意义的情节。但是他的新著作的几个已知事实——无名士兵的传奇、耶稣受难的故事和将这两者揉合进寓言,兴许是对战争的控诉里去的想法——是那么截然不同以致必须使他的小说方法的特点来一个逆转。似乎他已开始试图使不足凭信的东西质变为实际的东西。他又一次发现自己不仅全力以赴地在追求文体上的完美而且追求道德上的倾向,不仅追求纯洁而且追求预言的现实意义。
几乎是深思熟虑的梗概,其写作与其说是很慢不如说是规模宏伟:“写完这部稿子还要花一些时间,它可能是我的史诗似的诗?我大约有十万字,现在我把它们改写为大约一万五千字。”从考虑那么周密的一个方法出发,象对自己和事业的直接考验的某种东西似乎会随之而来,这几乎是肯定无疑的。象写作一样,这个考验证明是缓慢的、痛苦的而且不过是部分地具有决定性的。他对自己已经写完的和正在写的稿子的价值拿不准,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落入陷阱,并且时间正在花光。他总是处于“或者为了混饭吃而粗制滥造,或者隐居起来艰苦创作”的危险中,他又在希望和失望之间绕圈子了。为了变卖自己,他必须“在大约六月一日”回到瓦尔纳那儿去。他做着“一个寻常的毫无根据的模糊的梦”梦想着在他写完他的书时,可以挣足够多的钱,以便继续活着。他已经得到一个普通的结论:“除了电影以外,他绝对挣不到足够的钱以呆到偿清债务。”
一九四五年六月七日,欧洲胜利日后的一个月,他回到了加利福尼亚,决心“改写整个事实,”以继续完成他的寓言。几周里,他遵守已经定下来的一个时间表:在去电影制片厂之前,他每天写作四个小时。他和贝仁莱兹一家住在一起,并和巴斯一道使用长期票乘车往返上班,他使一些人们感到惊讶,他们回忆他去年十二月以来他按纪律进行写作,饮酒有所节制。在电影制片厂,他开始改编斯蒂芬朗斯翠堤的题为种马之路的小说。他相信可以使这个工作不致干扰自己的写作。据朗斯翠堤回忆,他的电影脚本是“激昂的、精彩的、狂热的”;虽然它与这个电影制片厂的要求相差很远,可它是“一个卓越的著作,”以后可能“制成一部新潮流影片。”
结果是,福克纳的规律生活没有持续多久,他常常需要额外的钱,他接受了一个同时兼两个职业的工作,在一个非瓦尔纳兄弟公司财产的珍雷诺电影制片厂兼职,以乔治舍辛斯皮里的题为秋天在掌中的关于佃农的故事为基础进行改编。后来,他同意与马尔科姆考莱在魏肯出版社出福克纳袖珍本上进行合作。他所有的作品除圣殿外,都不再发行,出一个选集显然是无碍的。此外,考莱心里打算的(将他的“整个著作”用图片介绍出去)象他几年前就设想的一个计划一样在他耳际回响:“让我们想一切办法写关于我的不足凭信的县的一本金韦。我想利用我的晚年作点那种性质的事、人民的繁衍家系从父亲到儿子再到孙子,按字母顺序排列。”
福克纳写信给考莱,表示非常激动。他同梅塔交谈和写信给哈罗德欧伯尔表示越来越沮丧。几年来,他一直相信瓦尔纳兄弟公司的关于合同的几个诺言,他在奥克斯福写作会付给更多的报酬。但是这个电影制片厂在六月着手履行黑尔登合同中关于另一个五十二周在规定时间内选择购买的特权。杰克瓦尔纳继续大放厥辞,说是以每周三百美元买下了美国的最大作家。福克纳有时觉得,他可以对付好莱坞,限制其要求,完成交给的任务,同时进行他自己的写作。但是自从他写完对于他关系重要的作品以来,三年的时光已经逝去。他知道他的那些书决没有出售,也不再发行。他不再指望“靠我生命的劳动”(创作我那不足凭信的家乡)来挣钱。但是他“还有少数东西可以加上去,”并且他需要对好莱坞进行选择。他可以试行另一种受雇写文章或写社论的工作只要他可以在家里写就成。“我认为对好莱坞的一切,我都可以采取自己的态度,”他说“我觉得不妙、情绪低落、害怕蹉跎掉时光。我认为有某种崩溃或垮掉的大多数征候。”
一个月前,福克纳试图同威廉黑尔登达成一项协议。过去三年间,黑尔登曾经不断收到福克纳的所挣收入达百分之十。但是黑尔登已经协商的一个可怜的合同没有顾及他的受委托人的利益。这个合同既无法律地位,对于黑尔登也没有任何道德上的意义。虽然他已经收到的钱比福克纳收益的还多得多,可是他还想收到更多。假若福克纳不予停止并任其生效几年,黑尔登就可以又赚到两万美元的佣金。另一方面,假若福克纳要求不受合同约束,黑尔登在两年内每周只直接支付给福克纳一百美元。
几周来,福克纳继续试图达成一项协议,但是电影制片厂以及他的代理人一点也不让步。瓦尔纳兄弟公司坚决要求,作为离开的一个条件,他将他创作的一切作品的权利转让给该公司;黑尔登站在电影制片厂一边,他说,除非福克纳接受提出的计划,他将起诉。福克纳遭到顿挫,疲惫不堪,写信给哈罗德欧伯尔,问他:假若他干脆退出合同,会产生什么后果?他在欧伯尔的回信中发现了他所需要的唯一的鼓舞。他设想,肯定瓦尔纳兄弟公司必然有着某种羞辱感,即使黑尔登没有这种感觉。欧伯尔认为,他们不大可能希望福克纳的“合同在仲裁中被公开出来”假定可以将黑尔登与杰克瓦尔纳撇开不管,福克纳有了充分的把握。他“离开了好莱坞,结束电影脚本的写作。”他不愿接受这个电影制片厂的或黑尔登的建议,他不能在好莱坞呆下去了。这最后的几年,他越来越接近于失望,他感到生命不再是“值得活的”兴许从来就不是“值得活的”
九月,他向梅塔杜赫蒂告别,依依不舍。梅塔尽管受了创伤,可她仍然希望,他们可以设法结婚。她爱着福克纳,似乎很少注意到他坚持避免每天和她一块儿生活。几年前,他已发现,他要求从他们的爱中得到的是什么。如今年龄与年龄引起的一切实际情况交织在一起,他的愿望更加清楚,爱情是为了值得回忆的永恒的罗曼史,而不是享受另一种不完美的爱情。这甚至比受到控制或陷入深渊的威胁还大,这是一种以某种蹩脚的方式失恋的威胁,经常萦绕他的心头。他希望自己是温情的和支持这种爱情的,但是他需要保持一定距离。虽然他宁愿对任何事情都无忧无虑,可是他宁可有一种对别人的忧虑:“我知道,”他后来给她写信说“那种忧愁是爱情的无法排遣的缠绵之情,它使爱情凝固在一起;那种忧愁是您唯一能够承受和保持的情感;你所失去的是珍贵的东西,因为你决没有机会去享受尽它,因而拙劣地失掉了它。”梅塔杜赫蒂接近一个她不能完全了解的男人,她在痛苦与爱情之间翻来覆去;他离开之前的两个夜晚,她拒绝了他;他们最后一个晚上在一块儿,她原谅了他,紧紧地将他抱着。翌日清晨,他首途密西西比时,她伸出的手是他抚摸着的最后一件东西。
在他刚归来的头几周里,福克纳庆祝了自己的四十八岁生日并且在为声音与愤怒一书写“附录”这个“附录”是他答应给福克纳袖珍文集写的。他写时没有看声音与愤怒一书,没有顾虑到有不一致的地方,并且在他写他的一些人物时似乎写得那么栩栩如生。信手挥来,很快就写成了。他作了最后一次努力,将康普森的故事变成了这个家庭的家史,时间跨越一六九九年到一九四五年。虽然它与考莱约克拉帕陶法的金书毫不相同,可是与福克纳曾经认为是他自己的金书的萨多里斯家谱颇为相似。后来他讲到这部书,认为是他的故事的第五次讲述,并且是使他的故事趋于完善的最后一次努力。然而最后这个附录不只是一个旧计划的恢复,也不只是一个旧故事的重谈。从几个方面,它意味着,福克纳越来越接近于:用他自己的小说来写成小说。年岁、遭到忽视和好莱坞对他的才华和事件所起的影响,使他忧心忡忡。他正在把长期忧虑变成小说的素材;附录所代表的不只是已出版本的扼要重述,而是对行云流水似的回忆的修改。福克纳回溯康普森家族的起源和肇始,引导我们作了一次旅行,从苏格兰经由卡洛林纳和肯塔基州到密西西比州。他唤起我们对名叫艾肯摩塔布的“流亡的美国国王”名叫杰克逊的一位总统及名叫“布恩或布恩尼”的探险家的回忆,将我们引入到美国历史中去。此外,他把康普森大厦的建筑师描述成的一个形象显然使人们回忆起萨特彭的建筑师。甚至康普森“用汽艇从法国和新奥尔良带来的”家具也令人回忆起萨特彭的进口的一些珍品。虽然某些人物,明显的是佳森、本基、狄尔赛和拉斯特尔似乎有小小的变化,昆丁似乎由于某种原因简略了些,而加地不知什么缘故,却没有了。福克纳抛弃了迂回的写法,对加地的经历作了描述或扼要的叙述,我们在这个描述中看见她和一个德国参谋长站在一辆豪华的轻型轿车旁。虽然福克纳对加地的处理是怀着恻隐之心的,他勾划出了她的命运,在某种程度她的命运比他所表达的夏洛蒂的命运还要可怕。狄尔赛将可能是加地的一张照片拿在手中,仔细地将它包起来,也没有去辨认它,就细声地哭了起来。她知道她并不需要了解那是不是加地“因为她清楚,加地并不需被拯救,因为她所丢失的比失掉的任何东西都珍贵,因而就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拯救了。”
十月中,福克纳写完了这个附录。他也试图删节包括对考莱的长篇介绍在内的传记素材,特别是关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素材。他终于胜利地实现一个显然的双重战略:他劝考莱时只是说,他在一九一八年是英国皇家空军成员,这样他就避免了承认自己没有在法国英勇地服过役。一九四六年四月,福克纳袖珍文集发行时,它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福克纳作为一个挂彩的英雄的地位。
一九四五年底,他什么也不想作,一九四六年初,他几乎是很顺利的。十月,他决定直接向杰克瓦尔纳要求。他强调自己作为一个电影脚本作家的失败,认为这个电影制片厂给了钱而收获大小。鉴于自己已四十七岁,他指出他已虚度了年华,而这对他是宝贵的。“我不敢作任何蹉跎了?因此我再次要求,这个电影制片厂解除我的合同。”这是一个灵活的借口,但是它过高地估计了瓦尔纳的起码的仁慈。答复来自瓦尔纳的辩护律师而不来自瓦尔纳本人。它拒绝了福克纳的要求,建议他立即签署一项告假协议并签字他曾经拒绝签字的一项任命。
福克纳决定不对瓦尔纳提进一步要求,准备进行写作。他写完了同意给考莱的素材。之后,他顽强地写作他的寓言,没有建立起任何节奏,也未能取得任何进展。他的注意力倍遭分散,一方面受到法律诉讼的威胁,这项诉讼可以迫使他去完成黑尔恩登的合同,另一方面受到银行户头日益缩小的威胁,可能使他挨饿,这两方便的威胁可能迫使他向合同就范,他发现自己实际上已经无能为力了。二月,他已经听天由命,准备于三月份回去。在他决定的动身日期之前几天,哈罗德欧伯尔与罗伯特哈斯介入此事,准备作证明足以使他解除两项分散精力的压力的任何事情。他们促使他在奥克斯福等待,要求杰克瓦尔纳的知交本涅特赛尔夫进行调解。瓦尔纳由于他认为是实业家而不是可鄙的人的恳求,他同意了:瓦尔纳兄弟公司同意给福克纳一个无限期的假期并且放弃对他的小说的要求权。福克纳得悉瓦尔纳的让步,并且被告知,兰登书屋公司愿意在他写完他的寓言之前,每月给他预支稿酬五百美元。福克纳感到盍然轻松。他于一九四六年三月给哈斯写信说:“我觉得很好,现在我很高兴,感谢哈罗德和您。”
不久,由于福克纳袖珍文集的出版和对这本书的评论等好消息,福克纳的精神为之一振,最后考莱的计划有助于开启一个对福克纳成就的重大的批判的再评价。这更立即有助于说服兰登书屋公司以当代的文学版再版声音与愤怒和当我弥留之际,而这又有助于使他的其他小说再版。在夏天,哈罗德欧伯尔告诉他,rko要买死的拖延和光荣的版权,卡格尼作品出版社要买两个士兵的权利。这些销售的总值在一万美元以上。十一月和十二月,他担任了他经常盼望的影片方面的工作:这个工作他可以在奥克斯福干得挺快而收入可观。
他很快发现,问题是创作。在写作顺利时,他经常就是如此,他笔耕很紧张,相信他的寓言将是他“文学上的巨著”写作进展慢的时候,他认识到他的小说的新体裁对他多么不同而艰巨。写作停下来时,这也是经常事,他开始害怕好莱坞会葬送他,他简直要耗尽精力。有时在一些日子里,他写得慢了,厌烦了,似乎现在干就凭坚强意志。这不仅仅是,他写了的那么多字是给大家看,而是他必须交给兰登书屋看。他总是写得很多了。问题是更深刻的,它涉及每件事情。整个过程已经令人苦恼。他产生“错误慢些”“纠正得也慢些。”
这些年来,他已惯于接受预支稿酬,他曾经被人嘲笑“忙于向兰登书屋借钱,”已经无暇进行写作。另一些时候,他曾经把自己描述成是他所知道的“从代理人处获得预支稿酬的”唯一作家。如今他已变得对自己的信心越来越小,开始觉得,哈斯和欧伯尔也肯定必然会感到忧虑的。他似乎不能写任何新作的时候,他们怎能继续预支稿酬,或者他又怎能接受预支稿酬呢?早些时候,他自嘲,他需要“保持经常”从他的代理人那里拿预支稿酬的特点。现在他要他的出版商和代理人知道,他们可以停止其原先开始的预支。他写道,任何时候,你感到你已经做得太过了头“我也有此同感。”
因为感到前途渺茫心情更加烦躁,福克纳开始比较经常地到格林菲尔德农庄去玩并且更加不顾一切地骑马。他时常谈到作较长的旅游。“这里的生活沉闷。”他给考莱写信说。“我需要某些新人,大概最重要的是需要一个新的女人。”他给哈斯写信说,兴许他应当到纽约,去告诉他们关于他正在写作的故事。他们会知道,这条路走向何处,结局如何。他仍然坚持,人们把他已经写作的东西认为是他所目睹的“全部典范”他是承受不住的。
两方面的发展改变着他。一九四七年夏,回到好莱坞将近两年,他开始写他的寓言的“新的一章”他把寓言描述为“一个好的故事,一部完整的中篇小说。”在这部书中,故事是插入的。如他所写的,是插入“一个简单的形容词从句。”然而事实证明,寓言的作用及其作为一个故事的性质都与上述说法极不相称,其部分原因它把他带回到约克纳帕陶法,他心爱的故乡去,部分原因是它加深了他信心方面的危机。他在写作中,他的“新的一章”比他曾经创作的任何作品都更费劲,花了几个月时间。在书中,他回溯了“一个白人和一个黑人老牧师及牧师的十四岁的孙子的”冒险故事,他们躲躲闪闪地“从一个偏僻的小村的羊肠小道到另外的小道,去追赶”一匹被偷盗的马。在列维出版社以关于盗马贼的札记为题,以节略的、签字的版本单独发表(1951年)之后,它后来成为了寓言(1954年)的一部分。但是它首先遭到党派评论的拒绝。
一九四七年十一月末,福克纳知道遭拒绝的李。他的失望的一部分是财政的;他需要钱交税,现在他不得不“向鲍布1(哈斯)求援”但是因为他在中篇小说方面的信心比较在寓言方面的信心大,他怀疑,这会使一切事情都卷入问题中。他很快又在信心与渺茫之间摇摆。对每种断言说(“如将会表明的,这本书是没有任何毛病的”),都有几个问题(“你对有争议的这部分的意见如何?沉闷吗?太冗长了吗?太啰嗦了吗?”)欧伯尔得到了福克纳的这部将近五百页的书稿,这是福克纳曾经写过的书稿中费劲最大加以改写并且混乱的稿子。然而在福克纳看来自己对这种格调是有很大信心的。他知道自己写作很艰苦,然而在实现其目标方面进展很小。他知道自己“长期以来都是靠在兰登书屋以赊账方式获得进款。”
一九四八年一月,他“把这部巨著的稿子搁置一边”以便写一个以约克纳帕陶法为背景的短篇的谋杀侦探小说。象在继续写作的这部长篇小说的计划一样,这个短篇小说将是在道义上具有教导性的。和这个长篇的计划不同,这个短篇将是关于种族的而不是关于和平的,并将写得很快。他写信给欧伯尔说,他的主题“较多地是关于黑人与白人之间的关系?其前提是在北方或其政府或其他任何人之前,在南方的白人应当而且必须对黑人负责。”我们看见在这个作品本身关于这方面的描述中反映着福克纳长期以来对种族的忧虑和他对道义上的紧迫性的很清楚的新思想。相反地,特别是在这个小说里简练的对白及其仔细设计的强烈的情节中,他的新的故事也反映了包括在好莱坞反复讲的那些谴责在内的最近的谴责。但是当其回溯约克纳帕陶法及其熟悉的人物与语言时,福克纳开始怀着期待的心情来写而没有什么厌烦之处。不久,他以类似旧日的信心进行写作了。到二月底,他写完了这个稿子,到四月末,修改了打字稿和题目。
入侵者之死在几个主题上与八月之光相同,在几个人物和几个主题上与去吧,摩西相同,但是它比许多读者所联想的要复杂得多,然而不那么伤感。尽管福克纳在写作它,特别是在改写中是满怀激情,细致入微的,可是他还是没有能使这部作品具有象我们在他的最佳作品中所感觉到的紧张与共鸣。这部作品在他的事业中的关键地位一部分来自它所从事的主题、一部分来自它所宣称的自己思想的变化,一部分来自它所得到的金钱和引起的注意。在某种意义上说,它使福克纳回到了去吧,摩西,特别是在黑人与白人关系的主题上和人物上回到了此书。卢卡斯鲍昌普在两部小说里都扮演着主角,而加文斯蒂文斯则在去吧,摩西接近尾声时和在入侵者之死的全书中都扮演着一个重要人物。但特别是如我们在加文斯蒂文斯的生涯中所看到的,入侵者也使福克纳走得更远,走向更具有说教性和预言性的小说。
斯蒂文斯在书的开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他的大部分时间和地位都是逐渐变化的。卢卡斯鲍昌普的坚韧不拔和过人勇气以及查理士马里逊的天真无邪与忠诚不二使他受到感动,他开始丢弃由于自己受到蒙蔽和思想上被毒害而形成的偏见,随后就开始以智慧和真理的权威讲话。然而通过这个明显的教化,使这部小说中的主要问题之一冒了出来。不久前,斯蒂文斯还是默不吱声,他开始道义化了,使读者把他的讲话当作了“先知的预言”他说,北方应当允许南方解决自己的问题;南方必须停止过“不公正、暴行、可耻与羞辱”的生活。
入侵者之死不仅代表着福克纳已经第一次形成了他对“对国事明确发言”的意图,而且也标志着他争取名誉与财产方面的最后一次努力。他的一系列主要成就都没有获得金钱及社会的承认,可是如今却以一个小的表现就轻易地得到了。虽然从各个角落来的评论,对入侵者之死在艺术上和思想上的评价是众说纷坛的,然而这些评论的数量之多就甚至足以使这个奥克斯福之鹰相信,福克纳是“奥克斯福的伟大小说家。”还没有出版或开始得到承认之前,本涅特赛尔夫就以五万美元的价钱将这部著作的电影权卖给了米高梅电影制片厂。几个月前,福克纳曾经写信给考莱,表示讨厌“一大堆占面积越来越大的死气沉沉的废物、所有品,”它们把他的生活弄得乱糟糟的,而对他却没有真正令人满意的任何贡献。现在,用他在银行里的钱可以去旅游,买帆船、衣服和书籍,并且扩大住宅。因为他对那些事情的要求,象爱斯蒂尔的和吉尔的要求一样,将会增长,这五万美元很快就花光了。但是由于随后有其他几个大的发薪日,他对金钱的忧虑已经过去了。他和他的家人对金钱的想望决不会大大超过他挣钱的能力。
夏季,他和朋友们建造了宽敞的游艇密西西比州明麻加里号,并下水泛舟于萨迪斯水库之上。由于胜利迹象增加,他对其他计划的热情恢复了。早先他曾经谈到过他的小说全集的问题。他希望亲自给这个全集设计一个形式他准备回头来再干这事。尽管他的寓言似乎又有可能。但是他首先需要“离开这个窝和家去度度假期。”他首途赴纽约,以等待入侵者之死在九月份的出版。在社交性集会和接待采访中,他发现有时间与哈尔史密斯及金戴温这样的老朋友及象马尔科姆考莱这样的新朋友们饮酒,畅谈。但是最引起他注意的是鲁斯福特。在好莱坞,他曾经愿意和她保持男朋友的关系。在纽约,他提出要作她的情人。“我好久以来就是你的男朋友,”他说“现在是否应该更进一层?”兴许他得到的回答令他失望,他的情绪起了变化,开始时,他似乎是活跃的,谈笑风生。可现在,他开始喝得多,谈得少。最后他退到在亚尔冈昆的他的居室里,独自喝得酩酊大醉。他的朋友们发现他身体衰弱,把他带到了一个疗养院。他们又从那儿将他转移到康涅狄克州雪尔曼那儿,马尔科姆考莱的家里,他在那里恢复了健康。考莱回忆,他表现了极度的克制,似乎不仅是小而且弱,但也是坚定的。他感到好些,就回到纽约。在纽约,他与鲁斯共进午餐,并在兰登书屋与亚尔伯特爱尔斯金、夺克斯康敏斯及罗伯特哈斯作了几次交谈。随后,他准备回到他的窝和家,以度过他的另外的假期。
不久,他又开始工作了,很快地搜集他的小说全集和他的寓言,之后他全力以赴地写作他叫作骑士的一着的六个相关的故事的一本书。骑士的一着的故事多少带有侦探小说的性质,其特点是:加文斯蒂文斯在其努力中,不仅完全解决了或者避免了犯罪,而且“保护了弱者,雪了冤,惩罚了坏人。”虽然这些故事已经发表过,这个有书名的小说已一再遭到拒绝。福克纳现在相信骑士的一着已经不成了,因为需要将它变成一部中篇小说而不是一个故事,他建议将其扩大。他写信给塞克斯康敏斯说,加文斯蒂文斯的这些故事合并起来将成为与入侵者同样长的书。受到兰登书屋的鼓励,他在一九四九年初开始写作,他既没有感到过于劳累,也没有觉得厌烦。他上午写作,下午大都在格林菲尔德农庄或萨迪斯水库消度过去,他可以乘明麻加里号在水库上泛舟,或驾驶铃鸽号游览,以解除疲劳。由于入侵者之死上了银幕,奥克斯福引起了人们的兴趣,这个农庄和湖都成了重要的休养地。他的写作仍然进展顺利。到五月中旬,他已经写完了书稿;到六月,完成了打字书稿。
虽然骑士的一着显然是一部小作品,它在几方面的描述则是重要的,其中包括它的书名故事的修改方式,这个故事是福克纳大加修改的唯一作品,它描述他的生活和他早期的想象。骑士的一着使人回忆起这样一些事情:为萨多里斯对飞机的热爱,它细述了加文斯蒂文斯重新获得其童年时期的爱人的努力。斯蒂文斯在年龄和外表方面象菲尔斯通;他长期地对他的第一个情人的痴情,又象这部书的作者。福克纳总是喜欢模仿其早期作品。他希望给他的作品一项较大的设计和感觉得到的相互关系,这个愿望已显露了出来。之后,他向更加复杂的模仿和关系方面推进了。但是在去吧,摩西和入侵者之死之间的长期沉寂中孕育着的忧虑,使这个习惯有了新的势头。骑士的一着是一部引起深刻共鸣的著作。加文斯蒂文斯是这样一个人物,他体现着特别使人联想起的变幻无常和作茧自缠式的人。一方面斯蒂文斯坚持要忠于自己的初恋;另一方面,他的特点是迟疑不决和进行再评价,他在处世中深感不安,既怀疑然而又表现出他自己坚贞不移和对他的事业的重视。
先前,在这部书里一个题为僧侣的故事中,我们看见的语言说明并反映出福克纳自己仍对侦探小说有兴趣。在这个故事的头几段里,查理士马里逊给我们的印象不只是一个侦探而且在其好奇心和困惑方面是一个典型的人物,那就是说,他具有几个癖性和一种性情,使他成了福克纳的代表人物之一。然而作为他的癖性和性情的结果,马里逊进行的活动,使我们将他与其他两个关键人物即讲说者与读者联系了起来。因为他的苦恼不仅在这些环境:乡下佬和拒绝加上去的一些无足轻重的人,而且也在于“不能形成意义的”语言。为了了解僧侣的故事的逻辑(“为了弄清楚他所得到的某些?模模糊糊的和不能解释的素材”),他必须成为一个半侦探、半艺术家并和一个完全的读者。因此僧侣至少变成了尽量使它的讲说者讲的(或更激进一点说是它的读者的)故事同它的主题的故事是相同的。因为它不仅从戏剧吸取了许多力量,福克纳在说明性的情节中使其富有戏剧色彩,而且它在词汇上规定了那段情节,使其与侦探的艺术、讲故事的艺术及阅读的艺术熔为一炉。查理士马里逊在令人苦恼的宗教信仰中艰难地前进着,相信通过解释,僧侣生活中的“自相矛盾,甚至互相抵销的一些方面”可加以井列并锻炼?成为可能性与可靠性。”但是他并没有清楚,他的唯一希望是落脚在技巧上,他用以作为“性情、推理与虚构的烘托的工具。”
在写完骑士的一着和电影入侵者之死参加世界影展之间,福克纳于一九四九年十月十一日在奥克斯福继续写作他的那部巨著。他也继续狩猎,泛舟和经营农场。在影展前几天,他声明说,他宁愿不参加。几年来,只有少数朋友,特别是麦克里德和菲尔斯通仍对他忠实。虽然他欢迎弄清了情况,然而奥克斯福改变立场已为时太晚,他的家人感到苦恼,试图改变他的想法,没料到也不中。爱斯蒂尔终于使出了绝招,她打电话给巴马姑祖母。姑祖母又打电话给福克纳,说,她准备去看他泛舟,她希望他到时候穿得整整齐齐的。
一九五年初,他对他的寓言的写作又放慢了下来,福克纳得到萨克斯康敏斯的短笺说,兰登书屋要抢先出版小说全集。一年前,在福克纳将这个计划搁置一旁以写骑士的一着之前,已决定组织一个他所喜欢的结构。因为他仍然喜欢他当时确定的结构,他没有什么更多的事要做了。这卷书将包括四十二个故事,分为六个不等的部分:故乡、村庄、旷野、荒地、中间地区及其他。他心中的想法是把他的寓言来一个转变,变成完全不同的一个著作———出戏。要写完这部著作比他所预料的时间要长得多,在他写完之前,它将成为另一部奇怪的混合的作品既不是戏剧,也不是小说。然而打一开始,它就伸展到了几个有趣的方向。
作为对圣殿的人物的续篇,修女安魂曲将邓波尔德芮克与她的求婚者戈万斯蒂文斯的故事扩大了。夕阳的兰西成为了修女安魂曲中的兰西曼尼葛。然而修女安魂曲在思想上和风格上都不同于早期的著作。它的一些主题必须处理种族、公正、公共机关和公众的思想,是那么直接地处理这些问题,以致使它似乎比入侵者之死更富于说教性。然而象蚊群与野棕榈一样,修女安魂曲也有着重要的外部关系,其中之一就涉及鲁斯福特。早先,鲁斯福特曾经要求福克纳为她写一个戏。后来,他声称,他已经写的修女安魂曲是把她挂在心上的。然而除了这个扩大了的牵连之外,与一个年轻女人的关系就更深些。
一九四九年八月,福克纳开始写作修女安魂曲之前不久,约安威廉斯从她在孟菲斯的家来此,希望有一个朋友把她带到罗万俄克去。不久,她就要回到巴尔德学院去开始她的高年级的学习。她苗条、俊俏而又聪慧,想成为一个作家,希望能会见福克纳。她发现他们的第一次会见是那么匆匆而没有结果,就写了一封信。这封信似乎对福克纳来说“好象勾起年轻时候对某些事情的回忆。“因此这封信使他感到自己“又年轻了,勇敢、纯洁而情深意长。”他同意回答她可能提出的关于“一个中年作家”的任何问题。她回信提出了一些对他来说似乎是“荒谬的问题”问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平静地躺在床上,快进入梦乡的时候,可能向这个男人问什么问题。他说,然而她不应该为“必须等待,甚至去问这些问题”而发愁,也不应该对这些问题没有回答而发愁,甚至也不应当对回答的希望似乎是渺茫而发愁,因为这些问题就是上帝可能给这个年青人的最仁慈的礼物。
几个月里,福克纳保持着距离,对才女约安进行辅导。他阅读她写的东西,寄给她一些书名:圣经、莎士比亚、豪斯曼、马尔卢克斯和伯格森的作品,供她阅读。不久后,他们会晤了,她送给一个题为迟下的雨的故事,这个作品已为娇娥杂志所接受。他很快发现不能再保持距离了。虽然过去几年里,他感触甚多,他却似乎很久以来都没有感到启己年轻而情意绵绵,他被这唯一的人勾住了,她能使他又回到当年。他说,他要继续写关于文学方面的信,但是他认为,她应当明白,他要写的是爱情。兴许假若他们能够在他正在开始的这部剧中进行合作,那么他就能够把他的爱献给她,并且塑造一个“她的爱产生的诗人。”
这个合作在一九五年一月以通讯的方式开始,继续到二月份,在纽约的几次会晤。这时福克纳已有了一个大纲,这将成为他的戏剧的第一幕的大纲。然而当他变得更加热情、坦率和坚持的时候,约安却感到不安,因为她犹豫不决,他感到不快。虽然合作的思想架了空,他却继续写这个剧本,并将进展情况告诉纣安。他说,他将努力作到她要他作的任何事情。但是他“不仅能够想象任何事情和一切事情,而且甚至也能够希望和相信它。”
暮春来临,还看不到结果,他的忧愁加深了。经营农场、泛舟和骑马都不能给他带来欢乐,甚至当写作进行好的时候,他也觉得写作“并不真正令人满意。”“他需在四月再去散步一天或一个小时。”和约安在一起,他感到年轻、纯洁而又痴情;没有了她,他感到到处都是凋零不堪,勾起他愁思如绪。不久,他似乎觉得甚至已经丧失了写作能力。他告诉金戴温,他坐在他罗万俄克的书斋中时,老望着窗外“过去有许多天,我坐着,望着这个窗外,知道我在写作。‘如今,我坐着,望着这个窗外,知道我没有写作。’”他写了一封信给美国文学和艺术学会,告知收到了豪威尔斯奖金,其语调显然是忧伤的。早先,他曾翻阅过他一生中写作的一本一本的书,感到每一本都是不完善的,但是他觉得“总是有另一本书要写。”“以后,有一天我是五十岁的时候,回头再去看它,我断定它非常好,于是霎那间,我认识到,这是最坏的,因为这不仅意味着现在差一点点就到了这样的时刻、瞬间即:夜晚、黑暗和长眠:我将把一切永远丢开,我的苦恼和辛苦已然过去,我也不再会有任何烦恼了。”
当约安犹犹豫豫,福克纳闷闷不乐之际,爱斯蒂尔却怒火中烧。如今她面临着的甚至不如她曾经准备对梅塔杜赫蒂作的非所情愿的调整,约安只比吉尔大几岁,孟菲斯离奥克斯福是太近了。爱斯蒂尔感到忧虑和愤怒,试图写信去阻止并与约安的父母接触,她自己太苦恼了,以致不能使这两个勾结者感到不便。福克纳为了平息爱斯蒂尔,曾经讲到放弃的问题。但在四月份,他又加以否认或者失掉了控制,他又要出去走走。他仍然盼望和相信“不是在花园而可能是在树林中的”某些田园诗,并且依然宁愿无端发愁,他继续努力平息爱斯蒂尔的怒火并重新燃起约安的热情。
夏去秋来,僵局继续着。约安、爱斯蒂尔和福克纳似乎都不能作出决定性的行动,于是在一九五年十月十日清晨,电话铃响了,信号长时间中断。这个电话来自纽约,它宣布了一九四九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金的受奖者,承认福克纳“有影响的和独创的艺术贡献。”一些时候以来,福克纳就已知道,他在美国的声誉不如在欧洲的声誉。“为了在法国土地上的青年们”济安保罗,萨特曾经告诉考莱说“福克纳不是一个神。”有几次,谣言特别把他的名字与诺贝尔文学奖联系起来。一九四六年三月,他的瑞典文翻译者之一索尔斯登约翰逊曾经预言,他将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金。一九四九年秋,没有宣布这个奖。可是谣言却更多而且更明确。一九五年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福克纳曾对邀请他参加入侵者之死的影展作了答复,如今又重复这个咎复;它是一个很好的荣誉,他很感激,但是他宁愿呆在家里。家庭、朋友们和国务院的使者们的要求都归失败了。这时,爱斯蒂尔又一次想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她求助于她那不热心的女儿,吉尔又说服她的父亲不仅要去,而且还带她去。她正在一个高等学校上高年级,她从来没有到过欧洲,她要求把这次旅行作为对她毕业的礼物。
福克纳同意去了,但是在他安排的动身时间之前几天,他不断地饮酒,几乎使这次旅行告吹。他终于上了路,他描述自己被告知要去尽自己随义务时“该死地病了而且感到疲惫。”但是这终归是他最需要去尽的一项义务。“我要去,”他对美国驻瑞典大使说“做这件正确的事。”他疲倦,恐惧和体弱,象他以往一样,如今又遇到这个情况,需要家人、朋友们、甚至陌生者们的照顾。但是在寻求帮助方面,他往往是幸运的。现在又红运高照——有几次得到吉尔的照顾;在纽约得到哈斯夫妇和康敏斯夫妇的照顾,在瑞典,得到华尔腾巴特尔渥尔斯大使、一个名叫乔弗莱巴腾的英国人男仆及索尔斯登的遗孀爱尔斯约翰逊的照顾。几年前,在他个人和全球都处于一片黑暗中时,在他能够“清晰地以国家的声音讲话时”曾经写信给一个正去参战的青年。他说,他如今需要把给予他的这个时机当作顶峰1,他在这里的讲话可以被这个青年听见。结果是,他是那么害臊,匆忙和讲得那么温和,致使人家都听不清楚。“直到第二天清晨之前,我们不知道他讲的是什么。”爱尔斯约翰逊说。但是象他以前一样,他发现,终归,某些寂静的时候,是听得清楚的。在他讲话之前,好象他已经从一个顶峰上讲过,讲出了长期存在的忧虑和信念。那些忧虑(我们被恐惧所吞噬,而恐惧是一切情绪中最卑鄙的情绪)和那些信念(人类良心的冲突的问题本身就形成好的作品,没有爱情与光荣、怜悯与自尊心、同情与牺牲写成的故事只是昙花一现、注定要失败)是较少地简单地与他的伟大的小说有联系,而较多地与他有时采取的态度有关系。但是他对它们感觉很深,他在四十年代写的一些信中就表现得很清楚,特别是他写华伦贝克和马尔科姆考莱谈到他的小说的那些信及他写给他妻子与继子及他的侄儿谈到战争的那些信更是如此。
许多艺术家仔细地避而不明确表示他们的比较简单的信念。有的艺术家这样作是为了害怕将他们的艺术简单化;另一些艺术家则是害怕引起嘲笑——被人家叫做油头的嘲弄家或老朽的笨蛋。但是福克纳总是在选择时机方面干得好,而在实行谨慎方面则差一些。斯德哥尔摩讲话用信号所示意的是准备去利用一种不同的机会。在这个典礼之后(他告诉记者们说“这个典礼长得象密西西比的葬礼。”),他带着吉尔去了巴黎,然后经由伦敦到纽约。圣诞节前夕,他们回到了家。几年前,他感到自己陷入了被轻视的境地“我写出了以赚钱为目的的电影脚本,得到报酬,以兹弥补,”他说“在粗制滥造的侦探小说的竞赛中得到了第二等奖。”现在他随时都碰到记者们,奥克斯福之鹰报以整版广告向他祝贺。在他周围密切来往的朋友们对他讲下面的话,其意义何在感到惊讶:他说,他愿意花三万美元作奖金,可以这么说,这是“与这个奖金的来源的目的和意义相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