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僖渺坐在房间的妆奁前,仰月城天望行宫里手最巧的女吏霓云为她梳妆打扮。
今日挽的是一手凤顶髻。先将发皆拢结于顶,分股凭金丝系结,然弯曲成鬟,仿如凤凰展翅。此发髻虽冠名“凤”,却不似宫廷发髻那般庄严肃穆,依旧有灵动之感。
“殿下,大事不妙!”
杜僖渺听到门外动静,刚想蹙眉喝止,却看到那女吏颇有些无措的神情——想回避,但手指还缠绕在她的发丝间,进退两难。
不成想这位帝女殿下转而变脸,弯起眉眼,轻抚霓云的手示意她继续,随后笑意盈盈地朝着门口传信之人调笑道:“何事慌张啊,是本宫在城东云梦春的司隽美人被人抢了去?这算不得大事,换成殊关美人便好,他我也喜欢。”
门口那侍卫打扮的少年听了她的话,一时想闭嘴不回,但还是开口顺势说道:“司隽公子昨日花街巡游,不慎摔下马,云梦春封锁了消息,目前生死未卜。”
凡界人族所处之国被称为中岳朝,其内有双都八城。中岳朝是一国,但帝位和辖地却一分为二,帝京名分阴阳,由双帝分别管理域内八大城。
仰月城地处阳都西北中心,有阳都小帝京之称,亦是天下最大最繁华之城,其内商业发达,经济昌盛,有“天下金银月中来”的说法。
整个仰月城只有一个云梦春,云梦春只有一个意义,便是小倌馆。而云梦春的头牌司隽公子,他是七帝女杜僖渺刚前往行宫那日在车轿内便看上的。
当时在街上还惹来一番风波和笑话,算是人尽皆知。
“真是可怜呢,那便换成殊关美人来见本宫吧。”
女吏霓云小心地观察着杜僖渺的反应,发现她似乎没有一点震惊或者担忧的心绪。
霓云来此侍奉这尊大佛并非心之所愿,而是抓周游戏的淘汰者,这种麻烦人物怎么总轮到她!有谁想主动去伺候一位性格捉摸不定、还不懂礼义廉耻的帝女呢?
如今见了面,果真如传闻所言,她的确是诸位帝子帝女中最荒唐的一位。
不太讲礼仪尊卑,霓云不知是否对她更有益。但七帝女这寡廉鲜耻的性子让她一时无法接受,她侍奉过不少贵女,却从未遇到像她这般,明面上就玩过头的。
“回七殿下,妆容妥当了。”霓云恭敬汇报。
“霓云,你的手可当真是仰月城中最巧的了!”
“多谢七殿下称赞,不过是奴婢分内之事。”
杜僖渺站在铜镜前,镜中映出少女俏丽明艳的容颜。皓齿清眸,顾盼流转,气质不同凡响。举手投足间娉婷雅秀,直教天望行宫的名贵花卉皆失了颜色。霓云虽谈不上喜欢,但也不得不承认,七帝女的确美得不可方物。
“本宫要重重赏你!袁骧哥哥,帮本宫把上回帝兄相赠的玉镯拿来。”侍卫少年抬眼,露出惊讶的目光,不知是因听到称呼还是听到这赠礼而惊讶。
一旁的霓云也惊讶不已,她连连婉拒:“七殿下,这么贵重的赏赐奴婢受不起!且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当不起殿下的厚赏!”
袁骧捧来了一只礼匣,里面正是那只精贵的玉镯,上面还镶着金边纹理,似是一幅游鱼戏水图。
杜僖渺信手拿出,对着灯烛照了照,仿佛专业的鉴玉师,自顾自道:“这成色绝对上品,听说这玉料是出自天下玉都方丘城施家的咸山玉,当然配得上霓云你的巧手,上面这鱼儿还真是栩栩如生。”
不由分说,她拉过霓云的手,将玉镯戴在霓云的手腕上。
“你瞧,多么合适!比本宫戴着还好看几分呢!”杜僖渺欣喜地看着那清秀的女吏,“霓云,本宫到这行宫不过几日,往后还要仰仗霓云的照顾。这个玉镯,只配得做见面礼。”
她话锋一转,看向外面,“今日天气不错,一起出去走走。”七帝女亲自邀约,霓云不敢不从。
天望行宫是阳都四大行宫中最为华丽的一座,也因其址选在仰月城,自然带着这城市独有的富丽堂皇之气。
“这行宫美则美矣,但这些小鱼儿只能在这么一小片池塘嬉戏,你说它们会不会觉得了无生趣?”
“回七殿下的话,奴婢不是鱼,不知它们会怎么想。但行宫能给予它们生存的地方,还有人每日投喂,便已经比外面到处干枯的河床要好太多了。”霓云认真思考后回道。
杜僖渺没想到霓云竟同她说了这么多。霓云见七帝女没反应,一时心有惶恐:“是奴婢失言。”
“那如果外面的世界不是只有干枯的河床,还有汪洋呢?”杜僖渺继续发问。
“奴婢孤陋寡闻,不知汪洋为何物?”
“汪洋嘛,就是有很多很多水的地方,有无数个池塘那么大,一望无际,浩瀚无边,好似……这天一样大。”杜僖渺用手比划着,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不过,本宫也没见过,都是从书上看来的。而且,本宫还听过一个故事……”
她清了清嗓子,悠闲自在地倒着走步,看向身后的霓云。
“传说中有一条河,河水浑浊不堪,不适宜鱼类生存。而有一种鱼因耐污而存,并生出金色鳞片。”她低头看了眼池子,“哦,就如同这池子里的锦鲤差不多……每年总有一个时刻,这些鱼儿会逆水而上。你猜猜为什么?”
“奴婢不知。”霓云摇头。
“因为在河的上游,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龙门,金碧辉煌,璀璨夺目。那龙门就悬在瀑布之上。哦……瀑布就是巨大的水帘。”她不忘解释,“唯有跳出那湍急的水帘,才能飞跃龙门,鱼儿便能变成真龙,从此遨游天地间,再也不受任何溪流的束缚。”
杜僖渺目光如炬,循循善诱:“鲤鱼跃龙门,腾飞入九天。”她拉起霓云那只带着玉镯的手,“霓云,你想做飞跃龙门的鲤鱼吗?”
霓云不知七帝女何意,也不知自己是否犯了对方的大忌,当下便想跪地认错,手腕却被杜僖渺握得很牢,让她无法弯腰下跪。
“七殿下,奴婢愚钝,不知您有何吩咐?奴婢天生就是伺候主子的,不想做什么飞鱼。”
“霓云,你知道吗?你我皆是那条河里的鱼,只有一条路,便是跳过那道瀑布,跃过那扇门……成不成龙,成不成神,本宫不知道……但至少能洗净身上裹满的污泥,变得轻松一点。”
“奴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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