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不解文飏眼中的寂寞为何如此沉重?
如今,她终于能了解,亲眼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被杀死,心里不是悲,也不是痛,而是恨。
明明知道那才是正确的,但还是恨自己救不了他,恨自己必须眼睁睁看着他被杀死,恨自己不能跟着他一起死。
然而若不亲身经历,谁能理解这份恨?
所以他寂寞,因为他无法对任何人诉说这份恨,也没有人能够为他解脱这份且,而这份恨意,是多么的沉重啊!
是的,她终于能了解,沉重的不是寂寞,而是这份自我憎恨!
“小琪!小琪!”
远方似乎有人在呼唤她,但司琪不想理会,她只想用那份沉重的自我憎恨淹死自己、埋葬自己。
“小琪!醒一醒啊,小琪!”
但呼唤声不肯放过她,不但愈叫愈大声,还猛烈的摇晃她,最后干脆甩她一巴掌,而她回过神来之后意识到的第一件事竟不是疼痛,而是一连串鞭炮声,不,是密集的枪声。
“看!小琪,快看!”
司爸爸用力把她的脸转向外面,拚命指着文飏躺卧之处,她不想看,但视线不由自主的移过去,目光过处,赫然发现不知何时文飏身边竟多了六个人,黑衣黑头罩,手持冲锋枪,全身战斗装备,就像电视上那种特种部队的打扮。
而那六个人中,两个单膝跪在文飏身旁检视他的伤势,其余四人掩护在他们身前,冲锋枪不断扫射,一边大声指挥屋顶上的同伴配合他们攻击。
“可恶!可恶!可恶啊!为什么我们每次总是迟了那么一点点!”
彬在文飏身边其中一人破口大骂,另一个冷冷的喝叱回去。
“闭嘴!”
掩护在他们前方那四人其中之一回过头来。“怎样?怎样?阿飏的情况怎样?快说啊!”“幸好,大哥你那一枪快了几秒使天鬼失了准头,”冷冷的声音冷冷的回答。“子弹稍微偏了一点,并没有正中心脏,不过心外膜极可能受到挫伤,我必须马上替他动手术!”
“可恶,大哥,”旁边那家伙好像开口只会骂人。“你不但没有成功阻止天鬼开枪,而且竟然只射中那家伙的屁股”
“住口,你这混蛋!”前方那人骂得比那家伙更大声。“我才刚看见阿飏,天鬼已经要开枪了,仓促间除了开枪就射之外我还能怎样?拿放大镜来对准目标吗?更何况,我已经快了他几秒,也没有失误,够快、够准了!”
“你们两位,请闭嘴!”结果最大声的还是那个冷冷的声音。“我说我必须马上替阿飏动手术,你们到底听到了没有?”
“没问题、没问题,”前方那人忙道。“你尽管动你的手术,外面我负责!”
听到这里,司琪马上扯嗓门叫出去“邵风!”
她看不见那些人的脸,但那个开口就骂人的家伙的声音,她熟到不能再熟了。
邵风闻声回过头来“咦?司琪,原来你在这里!”一见是司琪,他马上跑过来帮她开门。
“我可以帮忙!”司琪直接跑向文飏。
“我也可以,我是医生。”司爸爸也跟着跑过去。
其他人仍躲在地牢里,因为枪声大作,他们怕被流弹波及。
“好,我们先把阿飏抬进屋里!”
下午五点半,恰好距离司琪等人被“一网打尽”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空气依然郁闷得很,偶尔吹来一阵风也带着燥热的气味,一点凉爽的感觉都没有,司琪却一直那么有耐心的守在手术后的文飏身边,连去喝口水都没想过。
“喏,喝口水吧!”邵风递给她一杯水,然后在一旁坐下。“放心,六哥说阿飏的情况还不错,只要没有并发症,应该挨得过去。”
司琪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水。“外面呢?”
“都被我们赶跑啦!”
司琪看他一眼,注意力又回到文飏身上。
“但他们的人不是比你们多一倍吗?”
“那又如何?我们可是全员出动耶,”邵风得意的说,一脸臭屁。“再多十倍的人,我们也看不在眼里!”
司琪沉默一下。“你们怎会知道我们在这里有麻烦?”
邵风举起左手。“我们每个人都戴有同样的手表,里面有特殊装置,一旦遇上麻烦,只要按下装置,家里人马上就会知道,还可以循着手表发射出去的讯号赶来援救。”
司琪咬咬下唇,有点恼怒。“既然他知道你们会来,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邵风思索了一会儿。
“唔,我想是他没料到我们能够这么快赶到吧!”他沉吟道。“要知道,以正常步骤来讲,我们收到求助信号之后,通常会先判定到底是什么麻烦?什么状况?对手是谁?什么样的地点?然后再决定如何行动?派谁行动?这些步骤往往会花去不少时间,接下来”
他耸耸肩。“从家里赶到这里是很快,但要带武器装备进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爆炸案刚发生不久,许多以往可以轻易混过去的关卡,在这种敏感的时刻里也不好过关了。这样估算起来”
稍停,他暗暗推算了一下。“嗯嗯,最快我们也要三十个小时后才能够赶到,慢一点两、三天都有可能,那时可就太迟了。我们又不信任埃及警方,又不是美国总统,他们才不管你人质不人质,再说埃及警方也没有能力对付佣兵,所以还是得自己来”
“但你们”司琪也计算了一下。“不到十七个小时就赶到了呀!”
“是阿飏出事啊,还啰唆什么步骤,一收到求助信号,我们马上全员出动,不用任何手下,我们亲自出马。而且”邵风吐吐舌头。“我们的武器装备都是偷渡过来的,当然坑卩了,虽然我们向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做事,但为了阿飏,再违法的事我们也干得出来。事实上,为了不被察觉的潜行到这里来,花费的时间还比我们偷渡武器装备到埃及来的时间更多呢!”
他滑稽的龇龇牙。“啧,这里可是沙漠中央耶,又不是台北东区!”
“所以,他是以为你们一定赶不及”
“应该是,他以为我们赶不及,又急着要让你得到安全,你知道,天鬼也有可能反悔。”
司琪又静默片刻,放下水杯,抽了一张纸巾为文飏揩拭汗水,没注意到在房间另一边打盹的司爸爸醒来了。
“邵风。”
“干嘛?”
“你们公司到底是经营什么项目?”
邵风挑了一下眉毛,又瞄一眼文飏。“阿飏还没告诉你吗?”
司琪摇摇头。“他只来得及告诉我他是公司老板,没有机会说其他的,话就被打断了。”
邵风轻笑。“其实答案很简单,我们跟天鬼是同行。”
司琪呆了呆,惊叫“佣兵?”
邵风换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
“我们是私人军事公司,总公司在伦敦,有两家子公司,一在美洲,一在非洲,旗下佣兵成员超过三千名,主要业务是提供保安、咨询、军事训练、情报支援和后勤保障等,主要客户是联合国机构、各国政府部门,以及著名跨国公司”
他双手搭在脑后,神态更懒散。
“老实说,我们已经好久不出任务了,只负责管理和训练。不过我们都是从七岁就开始受训,十岁出任务见习,十三岁正式参与任务,十六岁首次单独出任务,成功之后才可以独当一面,这种事已经成为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很难撇开了。”
七岁就开始受训?
司琪抚着额头,有点惊骇。“难怪他昨天连杀九个人,只用了一口气时间。”
“连杀九人?”邵风皱眉。“那他一定发作了?”
司琪点头。“当时那些佣兵要强暴我们,他才会杀了他们。”
邵风松开眉头。“这也没办法,那种情况他不能不动手。”
“天鬼他们也是私人军事公司?”
“不,他们并没有成立公司,只是一个佣兵团队,不超过一百人。”
“你们又怎会对上的?”
“因为工作,”邵风解释。“我们接的多半是保护和训练方面的合约,他们接的都是绑架、暗杀、政变或恐怖活动的合约,那种工作佣金更高”
“不会那么嘟嘟好,你们保护的对象就是他们暗杀的目标吧?”司琪喃喃道。
“真聪明,答对了!”邵风涸贫慨的送给她一个称赞奖励。“他们一直暗杀不了我们保护的对象,可想而知他们有多飙火!”
“原来并不是所有佣兵都是同一国的。”司琪咕哝。“不过”她来回看文飏身上的点滴、血袋、氧气,甚至心跳监视器,还有那些手术用具。“佣兵都得带上这么齐全的装备吗?”
邵风哈哈一笑。“当然不是,但经过上回的经验,我们宁愿有备无患,反正六哥的‘副业’是医生,那种东西他都会用,而事实也证明我们并不是白费力气,不是吗?”
司琪衷心点头赞同。“没有如此齐全的装备,就没办法替他紧急开刀了。”
“是啊,六哥还说咦?”邵风突然跳起来,仔细看一下文飏,再回头放喉大吼“六哥!”
他这一吼,司爸爸、文老大和文老六马上从不同的方向跑来,司琪惊喜的发现文飏清醒了,可是他虽然大睁着两眼,但模样不太寻常,目光发直,神情呆滞,看上去有点可怕。
“阿飏,阿飏,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文老大连续唤了好几次,文飏才极为缓慢的把视线移到文老大脸上。
“大大哥?”
“上帝保佑!”文老大呻吟,但脸上是满满的笑。“你总算醒了,阿飏!”
文飏又看了文老大好一会儿,才问出第二句话“我们离开了?”
“不,还没有,老六说不能用车子送你离开,所以我们在等待直升机。”
一听还在等直升机,文飏的神色变了。“小小琪?”
邵风马上把司琪推到他面前。“放心、放心,司琪在这里,她很安全!”
文飏飞快的瞥司琪一眼,清秀的五官顿时扭曲了,劈手便捉住文老大的手臂,表情竟显得有点狰狞。
“马上送送她离开!”
“会会会,等直升机一来,我们马上送她离开!”
“不!”文飏嘶声低吼,模样更凶恶。“现在马上马上送她走!”
“嗄?现在?”文老大为难的瞄一下司琪。“这不行啊,阿飏,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要送她离开就得分出人手,这么一来呃,你知道的,阿飏,我不能这么做。”
“马上送她走!”文飏怒吼,吼完就开始喘息,胸腔剧烈起伏,表情在狰狞之外又多了一份痛苦。“现在马上!”
见他生气了,文老大有点慌张。“可可是”
双眸怒睁,文飏粗暴的硬将文老大扯向他“现现在立马上送送她她她”声音中断,捉住文老大的五指逐渐松脱,最后无力的掉下去,双眼仍睁着,但目光涣散,瞳孔逐渐放大。
文老大差点没吓死,文老六和司爸爸急忙推开文老大和司琪、邵风,一人一边同时为文飏诊视。
“他休克了!”异口同声,再一会儿“内出血!”
司琪惊喘,邵风呻吟,文老大险些昏倒。
“必须再动一次手术止血,但血袋不够,大哥,谁可以输血给阿飏的,快叫他们换班过来!”文老六冷静的吩咐。
文老大马上飞奔出去交代,很快又跑回来,见文飏的胸腔已被切开,不由得猛吞口水,脸都绿了“他们马上来!呃,老六,没没问题吧?阿飏他他还好吧?”他战战兢兢地问。
“不好,”文老六语气生硬的泼去一盆冷水“非常不好!”再加冰块。
这盆冷水可真够冰,害文老大机伶伶的连打了好几个冷颤,邵风梗了一声,觉得眼前开始发黑,司琪双臂环住自己,无法制止恐慌淹没她,那深层的畏惧几乎令她窒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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