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不加理会地轻哼一声,赫廉腾绕过两人,走到颐竹身边“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再多睡会儿。”
“我睡饱了,你又到亭子里去看折子了吗?小叔说你堆积了好多军务没理,你”开心地转向丈夫,颐竹下意识地抬手想为他擦去额际的汗水,午后的阳光暖热,晒久了便自然地让人起汗。
“我处理得来,你别听阿海的。”轻扣住妻子的手,摸到她手上的蓝色绢巾,赫廉腾的利眼瞧见了绢巾上的图字,明白地看到掉在地上的针,他自得地笑开唇角,缓和了脸上冷硬的线条。
颐祯看着赫廉腾脸上的神气,故意轻咳一声,向前踏出一步,站定在赫廉腾的面前,温文俊雅的脸上堆着真诚而深思的暖笑,微微一个欠身,故意以眼神示意妹妹的失态。
“赫王爷,颐祯本来早就想来请安,可惜家中事务繁冗,今天借阿玛之令,特地来向王爷拜候,还望王爷恕我的不敬之罪。”
“岂敢,颐祯贝子太多礼了。”不悦独处的时光被人打搅,赫廉腾面对颐祯时面色稍冷,可仍然客气地请他上座,眸子在瞥到颐竹身后的宣瑾时,更是一紧“宣瑾贝勒也来了,稀客呀!”
“王爷取笑了。”与颐祯一起坐下。宣瑾谦笑自若地对上赫廉腾的鹰眸“王爷还在怪罪宣瑾的失算吧?的确是宣瑾之罪,只是宣瑾也想不到兄弟积怨,竟能让人无视社稷之乱,这也算是宣瑾活该吧!您说呢?王爷。”
挑衅地扬眉,宣瑾逼视赫廉腾的眸光里,竟然带上了明显的责怪,惹得赫廉腾浓眉拉得更开,冷冷地僵起唇。
“宣瑾贝勒这是在怪我了?”
“宣瑾不敢。”两个人面对面地僵持着,屋里的气氛紧绷,颐竹为难地咬着下唇,伸手去拽赫廉腾的衣角,得到安抚的一拍,却没有任何软化的迹象。
“廉腾、宣瑾哥哥,你们”
“好好的动什么怒呢?宣瑾,怎么说王爷与大家同为八旗中人,又都为皇上效力,也是一心为社稷的人,你不说明原委,不分青红皂白,唉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王爷,您也别见怪,这事实在是唉倒是颐祯的不是了。”
收到了妹妹求救的眼光,颐祯看了看对峙的两个人,轻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拍宣瑾的肩,软中带硬的话语,也让赫廉腾压下带怒的眼神。
“颐祯贝子这是哪儿的话?”坐回颐竹的身边,赫廉腾端起桌上的茶杯,藉着喝茶的动作平息心中的波涛,转向颐祯的脸上平静如初。
“王爷久不在京中,不知这朝堂上的是非。大家都一心为国,手段与想法却难免有差错。宣瑾与我商议,本想借王爷与赫将军的相像之便,轻易将事情了结,所以也未向王爷多作解释,才引来这后面的那么多误会,实在是我们考虑得不周到。”
“哦?贝子也承认末将事实真相告诉廉腾了,也莫怪廉腾像个傻瓜,哼!”重重地放了茶杯,赫廉腾的疑虑渐渐变成清明的了解。
颐祯的话中话让他想起入京后的奇怪形势,入朝时百宫按文武分列,可却好像有一条线从中将文武分裂,四大贝勒虽同为社稷重臣,站列时却不在一条线上,起码宗人府的额真便与宣瑾、律聿泾渭分明。
“王爷多虑了,其实是我们不好意思开口了,政见不同竟然变成党派分立,这实在不是我们所乐于见到的。”
颐祯长叹口气,与宣瑾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的眼神,对着赫廉腾娓娓解释:“就拿这次的事来说吧!我们也没有完全欺骗王爷,天地会确实是想盗画杀人,另立新主,只是他们该盗的是顾炎武的另一幅清愤而非满江红,传讯给复明社的人却弄错了,我们也就想干脆将错就错,以错画引乱党上当,再将之一网打尽,可没想到额真他们又不同意。
王爷也该听说过吧?皇上对郑氏招降,一方面为了安抚汉人,另一方面是因为当年郑成功将一批价值连城的珠宝藏起来,以备反我大清。那藏宝图便在顾炎武的清愤之中,可如何取得,只有郑夫人知晓。
我们力主保郑克塽平安免生乱事,额真他们却认为该趁此壳尽反清汉人,以立威于天下。上天有好生之德,大清平定天下也不过区区数十年,还是和缓包容些的好,您以为呢?王爷。”
赫廉腾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完全明白颐祯的话中含义,朝堂中的包汉、排汉之争从先帝时便日渐激烈,郑克塽的封王,更让八旗中纯正血统的子弟们不服,只是
“现在郑夫人已在宗人府手中,复明社的人又已被我打退,事情已经了结,即使你们不甘心,但这次确实已经输了。”
“是,我们也以为输定了,可是事情的变数往往是人无法预料到的。”颐祯意味深长地一笑,看着赫廉腾的眼里有奇异的算计“王爷也没想到赫将军会因为私人恩怨背信忘义吧?正如我们也想不到在逼问出郑夫人藏宝图的下落后,赫将军居然失踪。”
“失踪?你的意思是说”
“是的,赫将军不见了,额真与璞桤他们找遍了京城也不见赫将军,而据我们所知,最后见到他的人是您,还有颐竹与宗亲贝勒。”
“呀--”颐祯话音未落,颐竹就失态地惊呼出声。
尴尬地对着众人探询的眼光,她涨红着脸低下了头,心里的震惊与担心被她小心隐藏在长长的睫毛下。
赫廉跃不见了?在那样突然得知真相的情况下,他不见了?
混乱的思绪里净是担忧,她对那个与夫君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其实有着自然的关心,何况他还是克律的亲生阿玛。
偷偷地瞥眼看向继子,那一张俊俏的小脸上仍是一派镇静的安适,但他真的一点也不担心赫廉跃吗?颐竹怀疑地自问着,差点儿错过小扮的“荒谬”提议。
“颐祯贝子,你说什么?”赫廉腾大声地质问,不敢置信地瞪大鹰眸,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或者是他面对的人太过异想天开。
“王爷没有听错,颐祯与宣瑾恳切地求请王爷再冒一次险,用赫将军的名义完满地了结这件事,最好是藏宝图献给皇上。”颐祯一脸的恳切,一字一句吐得清楚。
将赫廉腾的抗驹拼在眼底,他抬眼注意到已从自己思绪中清醒过来的妹妹,略一沉吟,从椅子上站起身“王爷,颐祯也实在是无法可想了,现在京中不太平,干清王与太皇太后不在,皇上烦心于此事已久,身为臣子不能为上主解忧,实在是惭愧!颐祯只有跪求王爷,以请王爷委屈为大局而动。”
“颐祯,你”宣瑾立时了解了好友的意思,配合地大叫一声。
“小扮,你不要廉腾”颐竹慌忙地去扶小扮欲跪的身子,看到从小最亲的兄长的痛苦,她心急得快要哭了,只好哀求地瞅着夫君,不知该怎么办才奸。
“竹儿,别哭,来”赫廉腾拉过颐竹,拥她入怀,用指腹抹去粉颊上的泪珠,他摇了摇头,眼里有难以服气的屈服“颐祯贝子不用做戏了,赫廉腾答应便是。”
“谢王爷成全。”站起身,颐祯仍是一脸的恳切“皇上也会乐见其成的。”他缓慢地说着,眼中闪出一丝满意的黠光。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了,他与宣瑾对视,两个人都藏不住唇角的得意--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反省中的克穆亲王依然低调地不见来访宾客,宗亲贝勒被皇上叫进宫给太子伴读些时日,赫廉海也因为担心山西军务而赶了回去,仆人们轻手轻脚地进出,不敢打搅到府中唯一清闲的女主人。
“福晋,昶璨格格来了。”
“快请她进来。”
“是。”
一大早便只能将自己锁在书房里的颐竹终于稍展笑颜,她急需一个好的听众,昶璨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好久不见了,颐竹,你还好吗?”
迎向好友猜测的探视,昶璨在屋子里挑了张最接近窗户的椅子坐下,早晨的空气里带着阳光的香气,她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恬淡地笑着。
“我也不知道现在是好还是不好。昶璨,你知道吗?宣瑾与小扮他们都变得好好奇怪!”咬着下唇,挨着好友坐下,颐竹苦恼地仰起头,认真地看着好友了解的脸“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
“不是他们变了,是你的心意变了吧!”伸出手握住颐竹的腕,昶璨轻叹口气,言词里的严肃,点出近乎残酷的真实“其实你以前也知道的,朝堂上各政派意见不合的时候,闹出乱子来牵进人命也属平常,颐祯贝子本是太皇太后指定的伴君侍臣,可因为干清王的事儿被贬出京,你们克亲谨王府的其他贝勒又不争气,你阿玛只好一直将爵位留着。
他本来是出了名的不惹事中间派,可这一次,你四哥颐潘为了报复赫廉腾先投向了额真,害得颐祯不得不从江南折返,为他善后。这次事件本是按照表哥的意见做的,现在全乱了套。
你现在担心的只是你的夫君,可你知道吗?干清王一听说颐祯回到了京里,便快折上书说要回京,皇上想阻也阻不住。干清王本是老祖宗正亲里唯一的一支,天下都该是他的,皇上也得给他三分薄面,若他真回来了,京里头谁也保不住你小扮的。”
无奈地望着颐竹吃惊的大眼,昶璨握紧了掌中微颤的纤手“这些事本来我不该告诉你的。表哥要颐祯去布线,可额真哥又推了颐潘出来当挡箭牌,到底是一家人,颐祯没有办法,才又拖了赫廉腾下水,唉你们克亲瑾王府”
“我我都不知道。”颐竹不敢相信地摇头,知道好友不会欺骗自己,也因此更加震惊与难过。
是的,她一直都略略地知道朝堂上的情况与自己的地位。克亲谨王府虽是八旗贵族,可却不在宫中掌权,唯一被看重的颐祯又因为得罪了众王之首的干清王,而被贬放出京,所以阿玛一直在朝堂上小心翼翼,所以在乍知克穆亲王选妃时,她虽然隐约记得那个送自己玉佩的“大哥哥”可也因为明白自己的身份而未有奢望。
她是快乐得太久了,被众人安全地保护着,所以忘了别人受的苦楚。“我还偷偷地怪小扮,以为他设计廉腾。干清王就要回来了,小扮他他不能留在京里的。”
慌乱地眨着大眼,努力吞下就快出口的哽咽,颐竹着急地就要站起身“小扮他他不能等着干清王来的,那会那会丢了性命的!”
“颐竹,冷静些,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担忧着急的。”
“可是,可是我除了担忧着急还能做什么呢?昶璨,我我真没用!什么什么也做不了!”
“事情也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拉住颐竹欲起的身子,昶璨扳过她的脸,冷静地分析着:“额真这次并没有全胜,你也知道事情出了意想不到的差错,赫王爷虽然是被逼参与的,可他毕竟是钦封的克穆亲王,额真他们也要顾忌到这一点。现在的问题是让颐祯安全地离开京城,表哥要我告诉你,现在就端看你能不能帮你小扮了。”
“我?我愿意、我愿意!”颐竹忙不迭地应声,焦急地拉着好友的手用力地上下摇晃“我要怎么做?你告诉我,昶璨。”
“干清王要回京,皇上不好挡着,可这样一来,边疆便无人守驻,那里的守驻王本是赫廉腾,如果他回去,是天经地义的事。而如果他带属臣走,没人会调查,颐祯只要混在你们的队伍中出城,自可回江南,干清王到时再怎么样,也没法子在大海里捞针了。”
“你的意思是”
“赫廉腾原来一回京便上了折子请回驻边疆的,只是为了婚事耽搁,后来又因为我想朝堂的争斗,久居边关的克穆亲王是不会适应的,连赫廉海都因为忍受不了而先溜走了。颐竹,你还看不出来吗?克穆亲王是为了谁才留在京城里的?”
“又又是因为我?”颐竹无力地坐在大椅上,低敛的眼里全是泪水。
昶璨将好友的神情看在眼底,低垂的眼睑下划出一丝无奈的苦光。
“启禀福晋,玉王府的马车来了,传讯的人说玉王爷有事请昶璨格格回去。”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那么我先走了,阿玛可能真的有事找我。对了,颐竹,表哥还让我顺便告诉你一声,他已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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