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柳桥边
水滴滴答答地撞击着青石板,我努力的竖起耳朵极力的要搜寻其他的声音,终究是徒劳。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眼睛被蒙得紧紧的,嘴巴被封得紧紧的,不知道是黑夜还是白昼。只有潮湿腐烂的青苔气息弥漫在鼻翼间。
这应该是一间封闭性极好的石屋,不小心踢到了石头子都可以听到很大的回声。
若是为了钱而绑票的就没有什么复杂的,无非是去叶家敲诈一笔钱。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有目的,有预谋的。铁门吱呀呀的响起来,像残破的留声机老旧的呻吟,回荡在耳边格外的诡异。我忍不住靠后缩了缩身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波澜:“是谁?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不用害怕。我问你什么,你只要照实回答,我就放你走。”是那个卖花姑娘的声音,她离得我很近,身上沾满了玉兰花的香气。
猫果真闻到了鱼腥味,就这样顺藤摸瓜的找来了。密信就像一颗定时,只要事情一天不解决,我就不会有安宁之日。只是我并不知道面前这个卖花姑娘是敌是友,这让我万分的焦急。
“你快问吧,若是想要钱,我们叶家有的是钱,我这就写个字条让我爸爸交赎金。”
“叶二小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黑猫的情报已经遗失。你是他死之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那个东西?”
最后一个接触到他的人?我心里冷笑一声,好一个秦时月,平时不动声色,却在背地里使诈。知道我是最后一个接触到黑猫的人,无非就是秦时月。恐怕那时他已经跟踪上了黑猫,只是没想到凭空会杀出这样一个程咬金。
看我不答话,卖花姑娘又说:“那封情报只会给叶小姐惹来祸端,还是交给我为妙。”
我叹了口气:“我原来只为了好玩,哪想会惹这样的麻烦。那封莫名其妙的情报我看后就扔了,所以也交不出来。我只能告诉你,情报是黑猫发给一个叫天狗的人,上面只有一句话,七月七日柳桥边。”
“七月七日柳桥边?”卖花姑娘一怔:“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什么意思啊,我还以为是那个要死的人,给他心爱的姑娘写的情诗呢!”
“”“现在你该放了我吧?”耳边突然的寂静让我愈加的不适应,心头像擂了一面小鼓,若他们套出了密信的内容后杀人灭口,那我可就是冤魂一条。只是没等我往杀人抛尸等恐怖的场面上想,已经闻到了玉兰花的香气。还是那种浓郁的香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是很冗长的梦。
我挣扎在海面上,咸涩的水灌进了我的鼻腔,我的眼睛,我的耳朵。
我醒来的时候,十几个孩子围着我,是似曾相识的破旧院落。用几块青砖支起来的小锅正在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女娃娃正拿着破旧的毛巾帮我擦脸。
“冰清姐姐,你终于醒了。”最大的孩子高兴的凑上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车子。”
“小车子?”
“你忘记了吗?上次秦叔叔也在,你还给了我们十几个大洋。我们去买了鞋子穿,还把鱼丫头从人贩子那里买了回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
“傍晚我擦皮鞋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你躺在巷子口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想必叶家又乱成了一窝蜂。我挣扎着坐起来感谢小车子他们对我的照顾。出了巷子口拦了辆黄包车急匆匆的回了叶家。
弄堂口裁缝店里的凌月姑娘
我对妈妈撒谎说和同学去乡下玩了两天,她只顾着骂我顽劣,并没有多加怀疑。岳小满还在路上校那里羁押着,看来那个死胖子这次不是要钱,非要弄得水落石出了。爸爸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拖着,希望拖个几天实在没有动静,说不定那路上校就把人放了。
我在客厅里坐着陪三姨太喝茶,二姐和杜上尉去看电影了,说是周旋的新影片,说不尽的郎情妾意。三姨太说起来还掩着嘴笑说:“玉洁脸皮儿薄,上次看了个外国电影,回来问她看了什么,她闷了半晌说,再也不去看了,两个洋人搂在一起亲嘴,没羞没臊的。这次回来,你可别问她。”二姨太带着他的儿子回娘家,整个叶家少了这么一个麻雀一样呱躁的女人,清净得让人觉得不适应,大厅里只剩下细碎的银针与丝绸摩擦的声音。
三姨太不过三十岁,笑起来眼角已经有了细小的纹路。偶尔听她与爸爸的故事,她总是笑,却也没有怨言。她从小就死了娘,跟着爹在弄堂口开裁缝店,他们家的生意有一半来自叶家。三姨太模样长得好,爸爸有一次经过裁缝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正好被她那个财迷的老爹给瞅到。那是十年前的凌月,穿着碎花的小褂,齐眉的刘海,笑起来一个梨花酒窝,闲时就帮邻居的大婶们绣个帕子。心眼好的女子自然惹得人喜欢。只是说媒的踏平了门槛,她爹的脖子硬得跟石头似的,怎么都不肯点一下。他经常让凌月去叶家送衣裳,一来二往,爸爸却也真的看上了凌月,总算随了那财迷老头子的心意。
“凌姨,你绣的夏荷蜻蜓图真好看,真是心灵手巧。”不过是一块白绢,粉色的丝线密密匝匝的,似乎是仙女的手才能如此的神奇。
“等你出嫁时,我绣龙凤呈祥。我只是个裁缝的女儿,金银珠宝也是你们叶家的,也只能送心意给你。”
我明白凌姨的心思,她是侧室,生了个女儿又不爱争宠,心里总是没个着落。我安慰她说:“凌姨说的哪的话,冰清出嫁还早呢。俗话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而凌姨已经进了叶家的门,就是叶家的人,不要说这种见外的话。”
“敢情还会害臊啦?那位秦先生不是跟你相好么?”三姨太“咯咯”的笑,花枝乱颤的。
我心里叹了口气。那个秦时月的确讨人喜欢,只是我根本喜欢不得。看来是造化弄人,偏偏看起来那么好的男子是个特务。我哼一声:“我叶冰清还瞧不上那个穷教书的。”
“对对对对,我们冰清是要嫁给路上校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少爷——”
我恼火的跺着脚:“凌姨的嘴巴就是针线,扎得人都头晕了。那个路大胖子想得美,赖蛤蟆怎么也生不出白天鹅,他的儿子给我提鞋都不配。”
听家里多嘴的老妈子说,路上校前几日又来了一次,说庙会的时候,请我过去吃个饭。要打扮得体面一些。说是赴宴,其实就是安排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相亲。我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这倒在三姨太这里留下话柄了。
正说着,丫头小青推门进来说:“三太太,二小姐,门外有个姓余的先生来找老爷。我跟他说了,老爷不在家。他说,老爷不在,那就找二小姐。”
我心里一愣,我这么多年都在国外呆着,认识的男性可以用一把手数过来,还真不记得有位姓余的。我谴丫头请那位余先生进来。刚见那人的面,三姨太就“啊”了一声。是个年龄与我相仿的男子,清秀的眉目中透着忧郁。
“子漾,来之前怎么没招呼一声,丫头们粗手粗脚的也没认出你来。”三姨太热情的招呼他坐下。
余子漾淡淡的笑了笑:“凌月姐,我这次是有急事来找二小姐的。”
三姨太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识趣的回了楼上。我与余子漾面对面坐着,已经心如明镜。三姨太家是开裁缝店的,一直在余家家的布庄进货。年关的时候,他随他的父亲来送年礼,他走在后面背影清瘦。与岳小满相亲的人叫余子漾。搜校的那天一闪而过的清瘦身影也是余子漾。
“你是为岳小满的事来找我的吧?”我率先打破的沉默。
余子漾或者正苦于如何跟我开口,听我这么一讲忙点点头:“听小满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那篇文章是我写的,只是小满觉得好,拿去看而已。叶小姐你帮个忙,去跟路上校说明实情,请他们将小满放出来。”
看他着急的样子,我不免为岳小满那个总是把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背的笨丫头高兴。她总算没喜欢错人。我笑起来:“那天你为什么不冲出来,现在倒猫哭起耗子来了,谁知道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余子漾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像四川的变脸一样,他揪着衣角:“要是他们追查起来,与我一起反对他们统治的老师和同学们就遭殃了。这几日,我安排好了一切,销毁了一切证据,这才赶来求你帮忙。小满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绝对分得清事理,若是钱可以打发,我也不会来麻烦二小姐。”
余子漾可真是个爱国有担当的英俊小青年。若不是岳小满已经占了先机,换了是其他女子,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不去横刀夺爱。
“你放心吧,我不会送你去做小满的替死鬼。不过,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将小满救出来。”我已经等不到庙会时路大胖子的邀请,我要自己登门造访。
容易迷路的路家公馆
三姨太的老爹派人送来两套窄身的小旗袍,淡蓝底子上开着大朵大朵白色的栀子花,一直开到膝盖,露出白皙的一截小腿。早春时,爸爸又给了他钱扩大了店面,老头新招了两个绣娘,两个裁缝。那老头也的确懂得人情世故,送了旗袍给我和二姐穿,爸妈看了也觉得好看,还回了礼给他,够买几十件旗袍的。他果真是不做赔本的生意。
路大胖子的公馆门口是有重兵把守的,都端着枪,一般平常百姓连看一眼都会打哆嗦。马车停到门口,门口的士兵粗声粗气的喊:“干什么的?”
还没等赵叔答话,已经有个人更快的窜出来“啪”的一巴掌挥过去:“你他妈的瞎熊,这是叶家的二小姐,你吼个屁啊!”说完转过头哈着腰:“叶二小姐别怪罪,手下的兄弟们不懂事——”
我只瞧着他面熟,问:“你是”
“我是四小分队的队长张顺啊,岳小姐手下们都照顾得很好,叶二小姐放心吧。”面前献媚的嘴脸恶心得让我皱眉,我立刻想起在夜心女中时与他的一面之缘。我笑着将一把银圆塞到他手里说:“赏你的酒钱。”张顺立刻千恩万谢的带我进了路家。
下人们说路大胖子正在后花园会客,让我在前厅稍等一会儿。趁丫头们去沏茶的工夫,我悄悄的顺着楼梯跑到二楼。听张顺说,岳小满就关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只是二楼的房间太多了,每个房间门都是朱红的漆,镶银的把手。我将耳朵贴到门上一个一个的听,由于我贴得太近了,根本没发现有一道门是虚掩的,整个人狼狈的跌进去。
“哎呀!——”我惊呼一声,面前的雕花大床上躺着一个半裸的男子。他半眯着眼睛,透出一种慵懒的,邪恶的光芒。我正尴尬的要出去,突然听到楼梯口传着凌乱的脚步声,还有丫头急得快要哭的声音,我只不过去倒了杯茶,那位小姐就不见了。
我吓得急忙关上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躲。在路大胖子家乱闯,已经是莫大的罪名了,况且还和一个半裸的男人共处一室。传出去,真的是会丢尽了老爸的面子。
门外的脚步声更乱了,似乎不是一个人,我只能瞪着眼睛示意那个裸男将衣服穿好。可是那男人却像看上了好戏一样慢悠悠的将睡衣套上。
“星旧,开门——”门外已经响起来路大胖子的声音,我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只见那个男子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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