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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挑的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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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母亲和我讲,是父亲用扁担挑着箩筐,箩筐里一前一后装着我和四哥回老家的。于是我经常缠在父亲的膝头好奇盘问:肩挑着孩子是怎样的感觉?我有没有捣乱不听话呀?有据可查的是密密麻麻几十口人影的全家福里,那个被母亲抱在怀里,仅照有光秃秃后脑勺的小孩便是我,刚满一周岁,可以想得出来当年父亲用怎样叮嘱的眼睛关照我幼稚的一举一动,而大我仅有一岁半的四哥又是怎样调皮、不省心,在母亲领着上厕所的瞬间不知了去向,哭鼻子的他最终被警察叔叔带到车站广播室。

    十六岁,我再一次踏上父母归乡的热土,才知道用步量的土地有多长。连绵的山脉,陡峭的高坡,盘旋的道路,无垠的田梗地头,蹒跚的林间细径不时有人肩上扛着木制的支架,支架上放着各种物件,当地即便是婚丧嫁娶的队伍也是用这种方式来抬运物品的。我体会到了顶着烈日炎炎或小雨淅沥、大雨磅礴中肩挑着孩子的父亲的辛劳。我曾尝试过用扁担挑东西,肩膀像被针扎一样痛,柔弱的肩膀决计是担负不了重压的。然而,父亲肩挑着我幼时的天真、顽皮与懵懂一路走着,他又何尝不是肩挑着我的人生一路走来呢?

    从小体质弱的我,一次发烧抽搐,是父亲背我到医院,又抱着奄奄一息的我从好里堡乡周折转院到几十里外的根河镇,输上延续我生命的治病液体。

    童心最单纯的期盼是父亲带领我们去看电影,几块奢侈的糖果放进嘴里好甜,心里好美。物质配给的年月,挑食不懂事的我,不吃大楂子饭,是父亲省下自己的零用钱,背着妈妈和兄弟姐姐偷偷给我买麻花吃,并不时地将母亲为家里唯一的壮劳力——父亲积攒下来的白面粉掺和在苞米面里蒸发糕,稍放一点糖精,绝对是又暄软又香甜的牙祭。现在,父亲也时常回忆困难时期为琢磨一口吃食怎样的忍耐和焦灼,批评小辈的浪费和不懂得珍惜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奢望成性,怨憎太多,怎能担当起岁月波折里的辛酸与苦楚?当年却怎么也不肯吃母亲为他做的小灶。

    上初中,我的腿痛得只能如蜗牛一样慢慢移动,是父亲用他那磨满厚茧的手蘸着点燃的酒火,每日于昏暗的夜灯下眯着老花眼,唏嘘地为我逐一揉搓双腿和热敷,我还要不时地娇嗔躲闪,呲牙咧嘴,唯恐烫着自己娇嫩的皮肤。

    父亲退休了也从未清闲过,一直在外给人做木工活计,为积蓄我每年两千元的学校花消,不断地奔波劳顿。仔细端详我写回来的家书时,总要念叨几句“读半辈子书,字还写得勾勾巴巴的,没见长进”父亲识字不多,却一直很在意书写笔锋的练习,给我们孩子树立着严禁做事风范和不断要求进取的风格。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父亲节,白发苍苍的父亲老了,身体也不够硬朗了,但我依然能够感觉到他肩膀的坚强、宽厚,那么值得依赖。父亲仍然哼着年少时熟悉的家乡小调,虽然我始终听不懂他唱词的内容,不过,我知道能够肩挑过人生风风雨雨74载,他是快乐的,也是自得的。

    父亲永远是鲁迅笔下的孺子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肩挑起繁杂生活重担,从不知疲倦地耕耘着,支撑一家老小生计,养育子女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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