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因此,这是一个艺术家酒店。在演出之后,人们还会去看看“克茨-燕妮”如果走远的话,还会遇到矮小的布雷多夫或者赖因霍尔姆,遇到费斯科姐妹、克洛伊斯兴-盖特尔或者芭蕾舞摄影师拉马。拉马修描了这里陈列的大部分照片,因为不能让人看出脖子在痉挛,每个脚背都要是最高的脚背。
啊,这些尖足舞鞋跳出过多少雄心壮志和刹那间的美!现在,这家餐馆尽管有啤酒龙头和赖德迈斯特1,尽管有马姆佩-克姆和施托伯斯-马汉德尔,仍然散发出粉笔味、汗水味和针织紧身衣的酸味。此外,还有柜台桌后面那张生气的山羊脸,关于这张脸,黄金小嘴声称,那个人也许在给他准备最好的、最容易消化的热柠檬汁。现在——这个吸烟者感到非常欢欣鼓舞——在喝下最初几口过瘾的饮料之后,他喉咙的沙哑症已经得到缓解,他的声音——他当孩子时能够把声音唱到教堂尖顶那么高——会使人想起声音极高的莫扎特咏叹调。很快已经准备就绪,只有几杯装满燕妮热情的燕妮柠檬汁,他将在自己心中唤醒天使,让他欢呼雀跃——
1赖德迈斯特(1900~1987),曾任科隆博物馆馆长,以研究东亚艺术著名。
尽管马特恩听觉灵敏,能够听出黄金小嘴声音中一些差不多是被润色过的音,但他不得不再次表示他的担心:“很可能,这儿的柠檬汁特别好,照我看也是可口的。因此,您有更多的理由只喝果汁,停止像这样毫无节制地——我差不多想说——玩世不恭地吸烟。”
他们已经谈到了老题目:“别抽那么多烟,要不然你抽得太多了!”接着,吸烟者用训练有素的指甲撕开一包新的、切成细片的块形烟草,既不递给马特恩,也不递给老板娘燕妮,自己便优先享用起来,也不用火柴,而是用抽过的烟卷儿屁股来点新的烟卷儿。啪!烟蒂越过肩膀,飞到了餐馆的木板上,在那里继续闪烁,完全熄灭或者说越燃越旺——谁知道呢?
因为这一次没有侍者在黄金小嘴背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用歪斜的鞋跟去踩一位特殊顾客那热乎乎的排泄物。黄金小嘴是这样称呼他那往后弹出去的烟蒂渣滓的:“亲爱的朋友,这儿这些烟蒂就是所谓我存在的排便。总而言之,对那句话和必要的过程没有丝毫反对意见。渣滓,渣滓!难道我们不是?或者说我们不会成为渣滓?难道我们不是靠这些东西过活?您瞧,可是别惊慌,瞧这杯热柠檬汁。应当告诉您——亲爱的燕妮,可不是吗?——一个秘密。因为使这满满一小杯寻常物品变为特殊物品的东西,并非被选定的柠檬和特殊的水。从云母片麻岩和云母花岗岩中提炼出来的一点点云母搀人玻璃杯中。请注意那些银色的小鱼!然后——我告诉您一个吉卜赛人的秘方——配上三滴贵重、美味的香精。我亲爱的燕妮随时都为我留住这种香精。这种饮料是我老喜欢喝的饮料,它令人陶醉,它犹如香脂一般流过我的喉咙。您猜到这是什么了。您那句难听的大话到了嘴边,欲言又止。您是在猜想在您黄色的啤酒中有类似的香精,您想避开,您在两个嘴角当中感到恶心,您想惊恐万分地大叫大喊:尿!尿!女人尿!可是我的燕妮和我已经习惯于被人怀疑,习惯于掌管一个令人讨厌的巫婆厨房。可是已经——不是真的,燕妮!——原谅您了。和睦已经而且再次将我们安排到已经跳破的尖足舞鞋的天空下;现在已经而且并非最后一次又把杯子盛满了——啤酒和透明的、用小麦酿制的酒会赐福给我的客人。煎肉饼会赐福给狗。可赐给我这个吸烟者的是让所有的人都明白:瞧,他还活着,因为他还在抽烟!在一月份的一个下午,突然出现的融雪天气使我的嗓子变得粗糙。对我来说,没有一把小折刀是找不到的。在我看来,教科书上的故事我都熟悉。比如那个关于洗礼时烤焦的鹅的故事,那个关于吸牛奶的鳗鱼的故事,那个关于十二个元头骑士和十二个无头修女的故事,那个关于全部按照人的形象制作的稻草人的、很有道德教育意义的故事。我这个幸存的烟鬼,把刚才还叼在嘴上燃着的东西往身后扔去——粪便,粪便!我这个黄金小嘴还在当孩子时就希望取代无聊的正常牙齿,嘴里安上三十二颗金牙,所以我是安上金牙的吸烟者——一个朋友使我摆脱的天然长成的满口牙齿,帮我得到了这种东西——我这个被拯救者喜欢喝热柠檬汁。黑云母和白云母贡献出一点点云母擦痕面。用燕妮的香精使味道变得十分可口的柠檬汁装满这个杯子,好让人们干杯——为了什么呢?——为友谊,为奔流不息的维斯瓦河,为所有转动着的和静止不动的风车,为属于村长小女儿那只有鞋襻的黑漆皮鞋,为广袤无垠、麦浪滚滚的田野上空那些麻雀——天使,为过于喜欢吃胡椒的普鲁士腓特烈二世的禁卫军,为在三位一体教堂下面的深处为历史作证的法国龙骑兵制服上的纽扣,为跳跃着的青蛙和抽搐着的蝾螈尾巴,为德国的棒球比赛,不,总之是为德国,为德国命运攸关的调味汁和德国烟雾腾腾的丸子,为原始的布丁和填得饱饱的内心世界,同样,为送子仙鹤阿德巴尔——同样,为发明沙钟的死神,但也为阿德勒的啤酒厂和海因里希-埃勒尔斯运动场上空的策佩林飞船,为木工师傅和音乐会钢琴家,为麦芽止咳糖块和那个有骨胶味的轻批少女,为椴木护墙板和胜家缝纫机,为市立咖啡磨坊和上百本雷克拉姆袖珍小册子,为海德格尔的存在和海德格尔的时间,同样,为魏宁格的典范著作,也就是说为颂歌和纯洁的思想,为纯朴、羞愧和尊严,为胆怯和震惊,为荣誉和深沉的性爱,为恩惠、爱情和幽默,为信仰,为椴树和齐格弗里德动机,为喇叭和冲锋队八十四中队,因此也为那个一月天的雪人,是它让我跑了出来,好让我吸着烟幸存下来。我吸烟,所以我活着!让我们为我和你——瓦尔特干杯!这就是我,所以,让我们干杯吧!你说,失火啦;让我们还是干杯吧!你认为必须叫消防队;让我们在没有消防队的情况下干杯吧!你说,我的粪便——你把烟蒂称作粪便——会使跳破了的芭蕾舞尖足舞鞋这个庇护所——你骂售货棚是庇护所——燃烧起来。我请求你,别妨碍这场火灾。最后,还是让我们干杯吧,这样我就可以喝热柠檬汁,珍贵的热柠檬汁了!”
现在,当地板的火势越燃越旺,开始舔着木板棚的四壁时,朋友们在干杯。啤酒杯和柠檬汁杯相互碰撞,唯命是从地丁当作响,而这时,在越来越厉害的热浪中,那个由被折磨到死的尖足舞鞋组成的芭蕾舞团开始在天花板下跳起小型舞蹈——埃夏佩-克鲁瓦泽、埃夏佩-厄法塞、阿桑布莱-阿桑布莱,在支撑腿的踝骨上,跳小绷脚擦地。那烈火会成为何等有魅力的芭蕾舞教练啊!然而,产生这种真正值得鼓掌喝彩的奇迹的却是热柠檬汁。燕妮的点滴和一点点的云母擦痕面具有奇特的效果。尽管周围烈焰滚滚,黄金小嘴还是不愿扔掉抽着的香烟,他用柔和的、稍微有点高的声音,更确切地说是用几句声音太轻、被烈火推着芭蕾舞步的嘈杂声盖过的话语,讲述引人入胜的教科书故事,讲述时既用噱头,也不用噱头。马特恩也不偷懒,他讲述自己的故事助兴,这些故事充实了一些有缺陷的黄金小嘴故事。甚至就连小酒店的老板娘燕妮也知道一些故事。在这相互闲聊的四重唱周围——因为普鲁托这条狗也在倾听——烈火在讲述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使天花板下面的热风芭蕾舞团感到高兴。伴舞队用准确的猫步作出反应,左右脚不停地交替移动碎步——布雷舞步,布雷舞步!当那些全是阿蒂迪德和阿拉贝斯克舞姿的照片从下边开始变成棕色时,当黄金小嘴的故事受到马特恩的故事支持时,在柜台桌边又汇入一个柠檬汁般热气腾腾的燕妮故事,当那些照片先是蜷曲,然后皱缩,那些故事没完没了,在烈火上情绪被调动起来了的芭蕾舞团现在已经在跳独特的滑步时,在外面,消防队开始它那浇灌园地长橡皮管的故事。
赶快!黄金小嘴不得不赶快讲述他的稻草人故事;马特恩要更快地讲出他的狗故事;燕妮干得很漂亮,在她的云母片麻岩传奇中,森林轻骑兵和门格人,也就是补锅匠和流浪汉在捕捉刺猬,她更为迅速地把她的传奇引向结尾庆典和刺猬宴;因为不管是黄金小嘴,还是老板娘和把狗视作比喻的马特恩,都无法讲得像火吞掉木材一样快。阿蒂迪德舞姿和阿拉贝斯克舞姿已经从呆滞的照片姿势转移到了火焰游戏当中。富于想像力的芭蕾舞动作设计把尖足舞蹈团的阿桑布莱舞步同男性小火焰的大步换脚跳舞步混在一起。总之,整个售货棚,除了一小部分醉心于各种故事的柜台、桌子之外,都已陷入熊熊烈焰之中。因此,还要赶快讲在人们斗殴时稻草人插手的故事。紧接着就是马特恩的故事,他讲自己依靠圣母玛利亚的帮助毒死了一条黑狗。酒店老板娘燕妮——这场火对她是多么合适啊,这股热浪是多么有利于这个已经干缩的吉赛尔再度青春焕发啊——一个突然烧起热情的美人可以用具有云母擦痕面的话语讲述,少数配料怎样把一种普通的热柠檬汁变成黄金小嘴的长生不老药。“讲吧,孩子们,讲吧!”黄金小嘴用老是新换上的香烟鼓舞现在同打瞌睡的狗一起坐在柜台桌旁的那一伙人。“别让话头中断了,孩子们!因为只要我们还在讲故事,我们就活着。只要我们想起什么东西,不管有噱头还是没有噱头,想起狗的故事、鳗鲡的故事、稻草人的故事、老鼠的故事、洪水的故事、食物烹调法的故事、谎言的故事和教科书上的故事,只要这些故事还能够为我们助兴,就不会有地狱来招待我们。轮到你了,瓦尔特!只要你珍惜自己的生命,那就讲吧!”
芭蕾舞团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暴风雨般的掌声。九尾火焰在摇动尾巴,相互交配。棚屋木材在迎向自己的命运。消防队在执行自己的任务。如果没有马特恩讲一些关于严寒的一月的故事助兴,炎热是会使人透不过气来的。“毕竟只有在东部才有这么寒冷的冬季。那儿要是下雪的话,可是真能下,要下好几天。大雪把一切都覆盖了,真的!因此,东部的雪人比西部的更早,也更大。所以,要是出现融雪大气,那就有的是事情可干了,真的?要是冰从赫拉半岛漂到维斯瓦河河口的话,我那些仍然叫马特尔纳的祖先最喜欢在一月份”
啊,马特恩善于在光线很好时把故事从很久以前的事情讲起。烈火端来第二道菜,它吐出酥脆、咬碎的骨头和烧红的钉子,劈里啪啦地吃着,小口小口地喝着流出的啤酒,让大量的瓶子爆炸,有赖德迈斯特酒和施托伯斯-马汉德尔酒,施泰讷-黑格尔罐子酒和双料的杜松子酒,劣质烧酒和优质蒸馏酒,覆盆子酒和味道清淡的比斯克维特酒,白兰地混合酒和真正的烧酒,一半对一半的马姆佩-克姆酒,白马车酒,雪利酒,黑浆果酒,卡尔特甜酒和杜松子酒,细长的和兰芹酿造的烧酒,这么甜的库拉索牌柑香酒,埃塔勒修道院酒,轻骑兵咖啡酒种种含酒精的饮料!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抚摩着超验的词啊!当马特恩从远处讲起,一个接一个地讲述马特恩的故事时,心灵也在一个接一个地燃烧。“那是两兄弟。故事于一四八八年从格雷戈尔-马特尔纳开始。他当时从但泽来,在伦敦受到人们很不友好的嘲弄。紧接着,便发生了流血事件,真的!这时,他走了回来,要求权利,但是没有得到。他马上就在阿尔图斯宫廷门口大吵大闹。在那儿,谁也不许带武器,可他却带了,而且还使用了武器。接着,他被剥夺了公权,真的!不过他也没闲着,他找来一些同伙——那帮被击溃后剩下的人,这伙人当着屠户的帮工汉斯-布里格尔的面,放火——就像这场火一样——杀人。这儿只举几个人,博布罗夫斯基加入了他那一伙,还有希尔德布兰特。贝尔瓦尔德也入了伙。总之,在苏布考出现这种事,在埃尔宾发生那种事,他在一月份的严寒中,在骑士团的国度里走来走去,把空间让给拉特曼-马丁-拉本瓦尔德,为了让他每个地方都装满铅弹。寒冷没有减退,所以,后来他就专门从事放火的勾当。朗加尔滕连同巴尔巴拉教堂和嘎嘎作响的巴尔巴拉医院化为灰烬。他拆毁了涂抹得妙趣横生的、漂亮的布赖特巷。最后,波兹南的司令官灿托尔捉住他,把他绞死了。是在九月十四号,真的!一五二年。可是谁想到,现在完了,他弄错了,不得不烧掉房子。因为现在他的兄弟西蒙-马特尔纳来了,他要为格雷戈尔-马特尔纳报仇,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都缠住这个国家不放。他放火焚烧木架房屋和山墙突兀的粮仓。他在普齐格尔角设有一个柏油、焦油和硫磺仓库,雇用了三百多女仆绕导火线,这些人都必须是未婚少女。他付钱给奥利瓦和卡尔特豪斯教堂,好让那些勤奋的僧侣制作柏油脂火把。像这样武装起来之后,他就让彼得西利思巷和德雷尔巷燃起了冲天大火。他让人把一万二千公斤猪肉香肠、一百零三只骗羊的肉和十七条公牛的肉——家禽肉、河中小岛鹅肉和卡舒布人的鸭肉还未计算在内——放在专门放起的火上烧烤,再放上烤得松脆的面包皮,好让城里的穷苦人、钩织品厂的穷光蛋、圣灵医院的病人和从马滕布登和青年城里一拐一拐走来的人能够饱餐一顿,真的!能够饱餐一顿。让城市贵族的房屋火光闪烁,发出咝咝声。在有富商调味品的锅里煨着饥民和病人吃的滋补品。啊,西蒙-马特尔纳,他也许会让全世界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可是他们捉住他,把他绞死了——为把铁杆上多汁的烤肉赠送给所有被奴役的人们。我就是他——第一个有觉悟的烟火制造者的后代,真的!社会主义会胜利,真的!”
这种叫喊声和接踵而至、没完没了的哄堂大笑——黄金小嘴讲了几个有趣的、关于仓库的教科书故事——从外表看,可能将某种极可怕的东西混进了棚屋火灾之中,因为不仅仅是那些普普通通的、轻信问鬼事件的好奇者感到害怕,就连西柏林消防队——尽管他们本来就是善良的新教徒——都赶忙画十字。地狱里这种哄堂大笑的下一阵声浪把四支消防队全部卷走了。戴着头盔的人们在短短的时间内让贵重的橡皮管都卷了起来。消防队听任棚屋火灾——奇怪的是棚屋火灾并不想蔓延,不想吃掉整排售货棚——成为棚屋火灾,他们带着熟悉的呼啸声疾驶而去。甚至没有一个防火岗哨愿意前来报到,愿意坚守在火灾现场,因为每一只耳朵都被恐惧塞住了。在火炉的核心,地狱的客人在狂饮,他们在交替地吼着亲共产主义的口号,然后沉醉于粗暴野蛮的哄堂大笑中,最后让一个男高音出场,这个男高音可以唱得比腾起的火舌更高,比天空映照的火光更亮。这种拉丁语的歌曲就像在天主教堂里唱的那样,它玷污了波茨坦大街——从盟国对德管制委员会大楼直至比洛街。
体育馆还未听到这种歌声。上帝保佑——它迸出火花——一首高傲的神的颂歌,它教会手指纤长的火焰合拢两只小手。黄金小嘴善于提供这些咏叹调。当烈火已经用完第三道菜,却仍然是一副馋相地啃着餐后小吃时,这种歌曲带着光辉闪烁的像柠檬汁一般细长的声音,天真老实地信奉着唯一的神灵。在柔顺的圣哉经之后,是一首颂歌,黄金小嘴善于给这种歌曲配上有回声的多声部。但是,就像在黏糊糊的行板中,和散那颂超过各种高度记录一样,马特恩——他的眼睛不怕各种烟熏——再也忍不住流出了泪水:“你把‘上帝的羔羊’这一段给我们免了吧!”可是,只有那首欢快的轮唱曲才用丝手巾挡住马特恩这种要蔓延到普鲁托这条狗和老板娘燕妮身上去的感动。黄金小嘴唱尊贵的女主人唱了很久,一直唱到这些能欣赏的听众恢复了自制力,所有的火焰、小火和火星都沉沉入睡。一声“阿门”在多次被吞没后,似乎作为被子极轻地铺到烧焦的糕饼、熔化的玻璃和已经烧成灰烬的、疲劳困乏的热风芭蕾舞团上面。
而这时,他们自己也疲劳不堪地越过完好无损的柜台桌,离开这个已经沉沉入睡的失火现场。狗走在前面,他们小心翼翼,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向空空荡荡的、只有路灯把守的波茨坦大街。燕妮说她好累,真想马上就上床。还得付钱。黄金小嘴宣布自己是东道主。燕妮想一个人回家:“反正也没有人会对我做什么坏事。”可是,先生们坚持要护送她。他们在莱迪克对面的曼施泰因街互致晚安告别。在房门前,燕妮这个一直活了下来的人说:“你们也该睡觉了。你们这些夜游神啊。明天还有时间嘛。”
可是对于另外两个人,对于这两个可以说是幸存、而不是生存下来的人来说,夜晚还没有结束。就连那个不朽的生物也十分清醒,全神贯注地用四条腿站着。“普鲁托,趴下!”
因为那里还有要品尝的残余物品。一方面涉及到剩下的一定数量的香烟,要一支接一支地点燃这些香烟,顺着约克街往上走,走过纪念图书馆,而另一方面,又必须谈到一种毫无必要的残余物品。这种东西呆在牙齿之间,使它们——三十二颗牙齿都变得麻木。
可是,黄金小嘴对这种音乐表示好感:“亲爱的瓦尔特,再一次听见你像在阿姆泽尔最幸福的时代那样,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使我感到多么愉快啊。”
马特恩则相反,不想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在自己内心深处——因为咬牙人有一个内心世界——正在举行摔跤比赛。这些棒球接手得心应手地走过措森大桥,沿着乌尔班港口往前走。鬼才知道谁要在那儿把一切都打翻在地!也许整个马特尔纳宗族都在拳击场里尽心尽力。他们全是不可战胜的英雄好汉,他们在期待地望着可尊重的对手。难道说黄金小嘴会摔跤?因此,他又在用这种挖苦人的口气讲话,还用冷嘲热讽的方式抽着怀疑一切的香烟。在火炉中作为信条毫不含糊地欢呼雀跃的东西,在接近海军上将桥的地方分化成声音不谐和的、沙哑的疑虑和异议。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东西是纯净的。往往把所有的价值都弄得颠三倒四,好让裤子滑到胭窝里。他最喜欢的题目是:“普通的普鲁士人和特殊的德国人。”全是对这个民族阴险的颂扬,在雪人之前和之后,正是遭受这个民族折磨的时候。这样做不合适,黄金小嘴!即使是五月份,花蕾绽开——人们怎能爱上杀害自己的凶手!
可是,就是他对德国的爱也在编织——人们只需要仔细倾听——嘲弄人的桂冠,这种桂冠是从墓地蜡制花圈上扯下来的。譬如说,黄金小嘴就对边界堡垒的下水道发表了一通声明:“你可以相信我,我已经查明,在埃奇和贝尔特、马斯和梅梅尔之间,仅限于在歌曲当中,制造和使用了最好的、最耐久的、也就是说永远都不会退色的印泥1。”——
1这里指1952年出示的一份1939年的死刑判决书。
吸烟者用嗓子又一次完全沙哑的声音把种种格言悬挂到迈巴赫河岸边用利爪守卫的房间里。那个从一个嘴角跑到另一个嘴角的催命鬼也凑着说:“不,亲爱的瓦尔特,你也许对你伟大的祖国还有很大的气,可我却爱德国人。啊,他们是多么神秘莫测,满是讨上帝喜欢的健忘呀!他们就这样在天然气的蓝色火焰上煮他们的豌豆汤,在这时什么也不想。再说,世界上也没有一个地方像在此地这样,配制这样黑黝黝的、这样黏稠的面粉调味汁。”
可是,就像这条几乎没有流动、开凿得笔直的水流分又儿一样——它要顺着左手流向东部港口,在对面与苏占区交界,再顺着右手往上走,出现了新克尔恩通航运河——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同忠实的狗站在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地点——对面就是特雷普托。谁不知道那个阵亡将士纪念碑?黄金小嘴在那里不揣冒昧地说出了一句名言。这句名言虽然配得上这条分叉儿的运河河道,但所驾驶的却是一条糟糕的、四处漂泊的、无主货船。马特恩只得听着:“人们肯定可以说:每个人都可以变成稻草人,因为稻草人终究是按照人的形象制作的,这一点我们不能忘记。但是在所有的作为稻草人宝库得过且过的民族当中,德意志却具有优势。德意志民族比犹太民族还要优越,它具有各种才能,有朝一日会赠送给世界原始稻草人。”
马特恩一声不吭地走开去。就连那些已经苏醒的小鸟也重又假装入睡。出现了平常所见的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情景。用鞋子在平坦的石子路上漫无目的地寻找。那里没有石子。我该用什么呢?到处都找不到一块石头子儿。难道说要拿衬衣和短袜来交换?我把刮胡刀已经丢在那个充满烟雾的售货棚里了。在那儿我必须过得愉快。要不然我就溜走,跑到这个占领区来。反正我愿意,而且一直下不了决心离开这儿。在那里我要
他已经把握着的手向身后挥去,准备从远处挥动手臂。这是一种多么漂亮、有力的投掷者姿势啊!黄金小嘴喜欢平衡动作。普鲁托在急切地期待着。马特恩把——瞧,会是什么呢?——失而复得的小折刀扔得远远的。他把维斯瓦河在并非毫无抵抗的情况下献出的东西赐予了这条柏林边界堡垒运河,而且是在它分汉儿之处。不过,在这把小折刀刚溅起常见的浪花,看来是永远消失之时,黄金小嘴正好在场,还提出善意的劝告:“好啦,亲爱的瓦尔特,别担心。对我来说这只是小事一桩。人们会把这段可以考虑作为发掘地的运河里的水排干。这儿的水很少流动。用不了十四天,你又会得到你原来那把完好无损的小折刀。你知道,是它使我们成了歃血为盟的兄弟。”
啊,软弱无能,软弱无能在孵蛋,愤怒就将从这些蛋里钻出来。愤怒赤身裸体,而且没有茸毛!马特恩迸出一个词来。啊,人类的愤怒,它一直在寻找着词语,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词!马特恩在传布一个绝无仅有的、目标明确的、贴切的词。愤怒,人类的愤怒,它从不知足,它把重复作为增强积聚起来!这个词连续不断,多次重复。狗在站着。运河在分叉儿。黄金小嘴耽误了在一支几乎燃尽的香烟上点火的时间。主导动机披上杀人动机的外衣。马特恩对准目标说:“犹太鬼!”
麻雀终于苏醒。啊,在两个分裂的天空下正在来临的、风和日丽的五月的早晨。啊,夜晚,夜晚已经过去,白昼尚未到来。啊,两节课之间的空余时间,在那时说出“犹太鬼”这个词,这个词不想掉到地上,它要飘荡,还要飘荡一会儿。
马特恩跌倒在地。他过度劳累,也吃不消了。“先是带着所有这一切乘着往来于东、西德之间的列车旅行,然后周旋于一个又一个的酒店,尽情狂欢。换换空气。重逢的欢乐。这种情况谁也受不了。每种解释都只说明这些情况。每一个词都属多余。同我一道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因此,黄金小嘴的乌木手杖招来一辆出租车:“滕珀尔霍夫飞机场。请快开。那儿这位先生、这条狗和我有急事。我们要搭去汉诺威的头班飞机。需要参观一个企业,这个企业在井下,就是布劳克塞尔公司,这家公司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