勖棠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天,他在等待即将上演的好戏,他倒要看看谁有办法教他改变心意,娶一个哑巴为妾。
可是从早等到中午、到黄昏,直到夜幕来临,掌灯的仆人燃起一盏盏明亮的灯火,他预期的好戏仍没登场。阖上帐簿,他决定回咏絮楼看看紫儿打算使出哪一种招数。
“少爷,老爷有请!”老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还是找上爹爹来主持公道。
“公道?”好一个公道!轻蔑的笑容浮上了嘴角,他真想看看到最后会是他赢还是“公道”赢?
苞在老管家身后,他神间气定地往饭厅走去。落了座,眼光四下搜寻,并没有找到紫儿的身影,反倒是有一个陌生的女子坐在客位上。
“勖棠,我来跟你介绍,这是我的外侄女,叫做媚儿。嫣儿出嫁了,我一个人怪寂寞的,就邀了媚儿来家里陪陪我,她住在嫣儿的绣凤阁,往后你有空就去找媚儿说说话,陪她四处走走。”
芙蓉姨娘的私心路人皆知,之前她拼命想撮合他和嫣儿,以巩固她在朱家的地位,现在嫣儿出嫁了,她立即找来另一个“侄女”试图取代嫣儿的位置。
他看了一眼媚儿,她也正抬起眼打量他,秋波一转、媚眼一勾,大多数男人都会被她勾去半条魂魄,勖棠好笑地撇过脸,这种女人美则美矣,但嫌太艳,和名花巷里的妓女没多大差别,和紫儿的淡雅清丽相较起来,她这位小姐反倒不如一个丫头气质高雅。
紫儿?他竟会在这时候想起她?
甩甩头,他想甩去在脑海中的影像,他绝不让她影响自己太多。
勖棠很不给面子地保持静默—夹了菜,自顾自地用起了晚膳。
“勖棠,有一件事我忘了提,不过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紫儿”朱振勋开口。
果然她还是找上爹诉苦了他轻哼一声,继续往下听。
“按理紫儿该跟着嫣儿嫁人莫家,可是嫣儿出嫁前曾来求我,要我把紫儿安排在你房里。我想紫儿向来安分乖巧,就允了她,往后就让她在你房里伺候。”也幸好紫儿没跟嫣儿嫁过去,否则这府里大大小小的帐本该谁来管?
“只有这样?”他狐疑地扬了扬眉。
“是啊!不然还有哪样?”对这个宝贝儿子他是越来越满意了,他的能力、智力都远远超过自己,俨然已是个能当家作主的顶天男儿了。
“你没打算和我谈谈她的终身,毕竟她年纪也不小了。”他试探性地问。
“她如果随嫣儿陪嫁过去,往后自然是跟了学恺,现在呢”父亲的话让勖棠满心不是滋味,有了嫣儿他还想要紫儿,莫学恺未免也大贪心了。“若非她是个哑巴,我倒是可以帮她找门好亲事,这女孩知书达礼、模样好、学识才情也都好,唉可惜了她不能开口说话,我看是很难替她找到不会计较的好男人。”
“是啊!哪会有好亲事轮到她头上?弦峡渌茫揖涂床怀鏊降啄睦锖茫馐遣荒芩祷埃此捱扪窖奖茸拍切┤思铱床欢亩鳎扯挤乘懒恕r的q谩18榇锢瘢磕强刹皇窃谒滴颐羌颐亩亩呐玫每珊昧耍奶烊盟弦哇锰奶!彼氚?a 话题兜回媚儿身上,偏偏朱家父子两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上头。
“爹,紫儿还小。”他一句话否决了父亲的话。
“不小了,十八岁都可以当娘了,我们不能不替紫儿着想,毕竟她和嫣儿情同手足不如这样,反正她现在在你房里,要是你觉得可以就收了她。”他不强势要求,因为他这个儿子的脾气众所周知,越要求他只会越反弹,提个头儿,他要真有心就会自己去做。
奇异的,他排斥纳紫儿为妾的想法,竟在这时候松动了立场。
他没回答父亲的话,也没多推敲自己心中的真正想法,只是面无表情地吃着碗中的食物。
“不行、不行,一个堂堂朱家少爷居然纳一个哑巴为妾,这事要传出去能听吗?”芙蓉姨娘举双手反对。
芙蓉的话提醒了积棠,他正正心绪说:“这事以后再谈。”勖棠阻止了她的话,站起身。“爹,广州新设的商行出了一点事,我要赶过去亲自处理,我会尽快在半个月内处理好,再回来向你报告事情经过。”
“好!出门在外,凡事要小心。”
“是!爹。”他转身走出厅门,急匆匆地往咏絮楼的方向走。
这刻,没有道理的,他就是迫切地想看到紫儿。
走入自己的房间,桌布、床巾、棉被全换过新的。书桌上、柜子上,处处擦得光可鉴人,她果然很努力地把他的命令彻底执行。
坐在椅子上,他等着紫儿来服侍,可时间一刻一刻过去,房间里还是寂静无声,他捺不住性子了,扬高音量大喊。
“来人啊!”他一喊,几个小丫头匆匆忙忙跑进房内,站直一排,低着头乖乖等候指示。
“紫儿呢?”他不耐烦地问。
“紫儿姐姐在厨房。”一个穿黄衫的女孩恭敬地回答。
“她在厨房做什么?她不是该在房里候着的吗?”朱家缺她这个厨娘?开玩笑。
“翡翠不知道紫儿姐姐在厨房做什么,但是翡翠知道紫儿姐姐央求总管伯伯帮她换工作,所以她现在调到厨房,换翡翠在少爷跟前候着。”黄衫女孩得体而小心翼翼地回答,深怕得罪脾气正恶的少爷。
自从嫣儿小姐出嫁后,大家都战战兢兢地离少爷好远好远,就怕惹得他发火,现在连紫儿都受不了少爷的脾气,央求总管帮她换工作,其他的人就更担心了。
“我不管她要换什么工作,你去把她给我叫回来!”他一拍桌子,把桌上的杯子击落地面,吓得几个丫头连连退了好几步。
“可是总管”翡翠话没说完,他冷眼一瞪,瞪掉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把紫儿调回来,有意见叫总管来找我!”该死的紫儿,她是刻意和他唱反调马?
“去!马上、现在、马上去把她给叫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会发那么大的火,控制不住的烈焰想焚毁了她却也烧灼了自己。
翡翠飞快地往外奔去,其他的人则乖乖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就怕被少爷发现自己的存在。大家心里全猜着,紫儿姐姐马上要遭殃了
许久许久,在一排y头的脚酸得快站不住、在积棠的耐心快用罄前,紫儿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看到她的身影,她们全松了口气,紫儿体贴地让他们先下去,关上门,然后按照惯例拧了湿毛巾让他净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冷冷地问。
紫儿停了一下动作,然后选择忽视他的话,继续她手边的工作。
“我在问你话、说话!”他站起身,一手攫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体定在身前。
紫儿不畏惧地迎着他的视线。
“爹爹说你知书达礼,我不知道连主子的命令都不遵从的人,用上这四个字会不会太浪费了?”他讽刺她,却在见到她的表情后,发现他讽刺的人是自己。
他对着门外大叫,命人取来文房四宝。不一会儿笔墨拿来了,他强拉住紫儿的手硬要她写字。
“是您说看不懂我的‘奇怪’手势,要我别在您面前比手画脚。”
“对!全是我说的,我叫你不要比手势,没叫你不可以写字,你却故意连理都不理我,我叫你整理房间,你就刻意躲起来,让我找不到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连声吼出满腔怒火。
“紫儿不敢有自己的意思,我只是遵循少爷的意思去办事。”她没错,自尊心不容许她在他面前表现出卑微。
“说得好,我几时叫你换到厨房工作?这是你自作主张,还是总管的错?如果是总管的问题,我马上让他收拾包袱走路。”
“不要迁怒到总管伯伯身上,是您说不要让您在房间里闻到我的气味,我若不离开如何能让空气干干净净、不沾染上我的污浊?”
“我没有这个意思!”
“若是紫儿会错了意,您可以让我收拾包袱走路。”
“很好,嫣儿让你留在我房里,就是要你来激怒我的?”
“紫儿不敢!”
“你处处说不敢,我看你是敢得很。”他讥讽道。“你这算什么?欲擒故纵?掳获男人心的最高段手法?”
“紫儿不配掳获您高贵、伟大的心。”
“既知不配,为何处处使小动作要人注意到你?”
欲加之罪啊!
她没理会他的话,转身燃起一炉檀香,取出干净的衣裳放在床头,走出门外找人烧来洗澡水。
等她再走回房里时,他对着她的背影问:“你故意忽略我的怒气。”
她叹口气,转过身来面对他的无理取闹,然后迅速地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下人没有权利掌控主子的情绪。”
“回答得好!你说你不敢有自己的意思,你说所有的事都会遵循我的意思去办?”他挑衅地看着她,眉间有着胜利的神色。
紫儿艰难地点了下头,她知道他又要寻事来为难她了。
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主子,而自己不过是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婢女。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她的回应让勖棠心情大好。
他又会得意了,那么他是不是不再介意早上那件事?
低下头,算了!不要再想,昨日的过错就让它随风而逝,不要再忆、再想,唯有如此,面对他才不会觉得尴尬。
水送来了,她试过水温,把大巾子和换洗的衣物都送到屏风后面,低下头,请他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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