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慧是我高中以前的护花使者,我们都没有早恋的美好回忆,他在澳洲读大学时还对此耿耿于怀,坚持认为是我阻挡了他的桃花运。我们分开以后我就开始谈恋爱,一场又一场,遇到我的第四个男友我决定和他结婚,而他决定不和我结婚并且离开我的生活。中慧听着我说全部的事,而我也说了全部的话。要和知己说的,只能和陌生人说的,只能当作梦话的,还有自己都没想到过的全说了。中慧听我说这些的时候喝了很多酒,可是一点也不醉。我们从午夜说到第二天中午,我的喉咙后来拒绝发出声音,我把中慧赶出去,倒在床上大睡一场。睡着了还感觉到自己近乎癫狂地又哭又笑,低低的声音伴着不时乱舞的手指。中慧只是听着,偶尔拍拍我的头,偶尔搂着我的肩。这个坏蛋都没说自己的事,我迷迷糊糊地打算着,不问他的任何事,因为他是个倾诉狂,从来不愿意自己独享任何事。想到他想说我不听的情景,真是想从梦里笑醒。
女人多大才算成熟?女人生下来就比男人成熟。越早懂得装天真的女孩成熟得越彻底,我是过了三十岁才学会发嗲装嫩,当然这还不算晚,虽然比别人晚,但是用来对付中慧够了。我不想让中慧娶我,他也可以娶别人,但是他要把我当作太阳。如果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而他也不再是当年的他,那么我可以是他的太阳,照耀着他而不让他接近。
中慧的发辫已经拆开,颓然地垂在耳边。他穿过十几年的陌生走过来,拿起我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笑着,像当年一样。我不知所措,只是再给他倒酒。他抓起我的手,说你这么多年,都没忘记我吧!我一直都忘记你,但是昨天突然觉得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咱们结婚吧,我不太想结婚,但是我愿意娶你。
众目睽睽之下,我没说什么。但我想这么激动的场面,无论如何应该流几滴眼泪吧。可是我突然大笑,笑得气喘,笑得胃都抽筋。中慧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笑得毛骨悚然。但是他还是握着,他微笑着,他没有放开。
我和中慧在谈及婚事了,我很想弄明白到底要不要办一场婚礼。中慧一切都听我的,也就是说他都无所谓,别扭的人是我。妈妈坚持不能马虎,在妈妈面前我也觉得应该尽力张扬,毕竟婚后不久我就会老了。但是看到中慧就觉得任何仪式都是多余的,就这么一个人,多熟悉,多少年来就像我的另一个分身似的,正而八经的举行一场庆典证明我嫁了他,还真是件可笑大于必要的事。妈妈整天看见我就要商量发喜帖的事,简直都快偏执了。但也不能怪她,毕竟三十岁的老姑娘终于嫁出去了,做妈的能不手足无措吗?
中慧和我并坐着喝酒,关于这几年他在国外的事,我什么都没问过,该知道的都知道,不知道的他没告诉我,我也不想现在问。如果对男人一定要怀有疑问的话,那么我愿意这永远是疑问。如果我不相信婚姻,不相信男人的责任心,那么我愿意相信中慧,因为我不需要男人的责任心。中慧笑起来暖暖的,如果早几年爱上他,哪里还会有心情再去爱别人?算了,就是他了,就这么一个中慧,而且愿意娶我,还想什么呢?
结婚那天,妈妈的朋友来得特别多,她脸上有种扬眉吐气的矜持,看得我诚惶诚恐的,心想自己幸亏嫁出来了,不然还不知道把她折磨成什么样呢。我的前男友也来了,他仍一个人。我和中慧向他道谢,他喜气洋洋的,像极了是他娶媳妇,为他这表情我差点笑到岔气。酒席开始之前,仪式结束之后,在去洗手间的走廊里,遇见了他。他正吸烟,看见我之后微笑,这微笑太像几年前的他了,我所有的防备都紧急预警。我拿起一杯酒,先干为敬,感谢他来为我祝福。他一饮而尽,悠然地对着空酒杯说,今后是不是再不相见了,我们看来真的到此为止了。我笑笑说怎么这么说,我只是嫁人了,又不是出了中国了。他寻问地盯着我,皱了皱眉说,看来真的是划清界线了,那你还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不跟你结婚,我现在可以全部告诉你。我接过他手中的空酒杯,告诉他我不想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再有关系。中慧过来找我,我挽起新郎的手,跟他道别。中慧看着我们,微笑着的表情让我很安心。那天我喝得烂醉,送走大家之后我几乎瘫倒在椅子上。中慧扶我进房间休息,新换的床单让我振作。中慧过来帮我脱鞋,我告诉他我本来和别人约好了不结婚,两个人都不结婚,有很长一段时间,即使不快乐我也守着这个约定。终于我还是反悔了,是中慧破除了我的魔咒。中慧温柔地看着我,我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可以被原谅,突然又觉得很安心,像小时候受了委屈之后回到家里,爸爸妈妈都在,也都听我边哭边诉说。就是这样的,觉得很可靠,我安心地睡了。不用再担心醒来之后,这个男人不见了,如果床是空的,那么房间里总是有他的,尽可以在某个角落。或者,我就住在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