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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家仇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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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将军口气忽转:“叛军主力是由乌槎国士兵与滇、贵等地十七异族战士混编而成,乌槎国蒲吾王子挂帅,擒天堡与媚云教众则由龙判官与陆文定单独指挥,丁先生并未在军中任职。但根据我方情报,他却被泰亲王拜为幕后军师,有调动全军的权力。此人一手促成了泰亲王、乌槎国、擒天堡、媚云教几方势力的联盟,能力超卓,我必须对他有所了解。但关于他的所有信息仅限于表面,我听天行说过与你在涪陵城相遇的经过,既然你曾与丁先生有过密切的接触,所以我想听听你对他的看法。”

    许惊弦听明将军并未追究自己的身份,稍稍松了口气,毕竟鹤发早已不问江湖之事,未必与明将军有联系,无需疑神疑鬼。他略一沉思,回答道:“丁先生双目虽盲,却有‘神算’之称,心思缜密,城府极深,有雄辩之口才,擅长把握对手的心理,乃是为不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据属下观察,此人虽来历不明,但应是身怀武技。内力属阴柔一派”

    明将军目光闪动:“我最想知道的是:丁先生容易博得他人的信任吗?”

    “不!与此人打交道,总有一种被其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他虽目盲,但做事极有目的性,他说出的每句话都似乎经过仔细斟酌,毫无破绽,让人难以把握其真正意图,必须小心提防,否则极有可能踏入陷阱之中。他会让人害怕、怀疑、惊惧却很难对他产生一丝信任。”如果是谈及他人,许惊弦或许不会对明将军说得如此详尽,但对于丁先生,他却宁可将自己的疑虑全盘托出,希望借助明将军的智慧认清这个神秘人物。

    明将军沉吟:“如此一个人,竟能得到各方势力的一致认同,倒真是奇了。”

    许惊弦微微一怔,他倒是从未想过这一点。按理说谁也不放心与丁先生这样一个瞎子合作,可是他却偏偏促成了几大势力的联盟。泰亲王与乌槎国暂且不论,媚云教与擒天堡结怨多年,又岂能被他轻易说动?

    明将军转过身盯着许惊弦,缓缓道:“因为他无法得到你的信任,所以你才不愿意与他合作么?”

    许惊弦谨慎道:“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属下懂得什么是国家大义,所以不愿助纣为虐。”

    “吴少侠深明大义,令我欣慰。”明将军微微一笑,似乎对许惊弦的回答颇为满意,再度发问:“你对刺明计划知道多少?”

    “属下曾听丁先生提及刺明计划,顾名思义应该是针对将军的的刺杀行动,但对于其具体内容,却知之不详。”

    “龙判官曾对天行说他会暗中策应我,你以为如何?”

    “属下与龙判官只见了一面,难以判断。”

    “依我看,这只是丁先生的疑兵之计,那时叛军尚未准备充足,并不希望朝廷即刻发兵。”明将军轻叹道“事实上泰亲王掩饰得极好,叛军起兵之前不露丝毫端倪,朝中对于出战一事极为犹豫,主战派与主和派各执一词,争得不可开交。但我已无法再等,因为一旦到了梅雨季节,气候炎热潮湿,而我军士兵多是北方人,不服水土,战斗力必然大减。所以我才执意上疏请奏,力主出兵,却因此惹来政敌之忌”

    许惊弦终于明白为何朝中会派来马文绍做副帅牵制三军,那是因为当今皇帝最忌惮的人不是泰亲王,而是掌握着天下兵马大权的明将军。

    明将军续道:“泰亲王预谋已久,朝廷大军才过了黄河,滇、贵数城一齐反叛,局势已不可收拾。但对于叛军来说,正面交锋并非上策,而是要充分利用南疆复杂的地势展开消耗战。他们坚守长江只是为了拖住我军前进的步伐,一旦到了雨季,南疆沼泽密布,山瘴弥漫,更有许多毒虫猛兽出没,那里才是叛军抗击我军的主要战场。”

    听了明将军这一番分析,许惊弦茅塞顿开。两军交战绝不仅限于排兵布阵,对于气候、地形的利用也往往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但丁先生千算万算,也无法料到我军能够用截流之计迅速冲破长江防线。既然赢得时间,当可挥师南下,一鼓作气荡平反贼。”

    明将军轻轻摇头:“将帅无谋,徒累三军。在一些事情还没有想清楚之前,我还不能轻率作出决定。”他话锋一转“听说你为了替楚天涯传话,与擒天堡旳叶莺姑娘去了一趟焰天涯。对于封冰和君东临你有何看法?”

    许惊弦一惊,明将军知道他与叶莺同去焰天涯之事不足为奇,但替楚天涯传话之事只有龙判官、丁先生以及焰天涯有限的几人知晓,他又从何得知?如此看来,焰天涯中必定也有将将军府的卧底,自己的回答必须慎之又慎。

    刹那间,许惊弦决定除了自己的身份与丁先生吩咐的机密任务外,其余事情都不作隐瞒,连遇见花溅泪之事亦如实相告。

    当听到君东临在傲骨堂外提及当年北城王谋反,泰亲王落井下石,封冰对泰亲王的仇恨颇深时,明将军眼中闪过一道精芒,似是想到了什么。

    听许惊弦讲完,明将军正容道:“当年魏公子虽与我为敌,但我亦向来敬重他的为人,奈何彼此政见不同,终导致势成水火,对于他的死亦怀着一份歉疚。所以这些年焰天涯虽执意与将军府为敌,我却始终没有对其下手。而封冰此次保持中立,收留难民的态度,倒颇有魏公子之遗风;至于君东临,公子之盾名不虚传,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两人正说着话,忽见城东一处大宅燃起大火。明将军高声唤来守卫派去打探。过了一会儿,守卫回报:“城东吕乡绅携全家老幼离城而去,临走前放火烧去自家宅院,无人员伤亡,孟将军已派人去捉拿。”

    明将军低低叹了一声:“传孟将军回来,放他们走吧。另外好生安抚城中居民,尽量杜绝类似事情的发生。”守卫领令退下。

    许惊弦不解:“那吕乡绅有通敌之嫌疑,为何放他逃走?”

    “人各有志,何须勉强?强硬的手段并不能解决问题,必须要采取适当的怀柔之策。”明将军沉声道“自古南疆难平,那是因为当地百姓极重地域观念。尤其对于那些异族来说,不尊王化,只知侍奉各自的首领。他们并不认为泰亲王谋反是大逆不道之事,反倒会把朝廷大军当作入侵者。”

    明将军的语气中有一种深深的忧虑:“长江并不仅仅是一道防线,一道屏障,还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未过长江之前,两军士兵只是替他们的君王卖命;而一旦我军跨过长江,就已进至敌军将士的乡土。从今以后,每一位敌军士兵都将怀着保家卫国的信念与我们战斗,都将是为了自己的父母、妻儿去拼死一战的勇士,他们将会释放出最可怕的力量”

    许惊弦忍不住道:“其实对于南疆百姓来说这并不是一场非打不可的战争。只要能杀了泰亲王,敌人的联盟自然瓦解,乌槎的兵马也只能退回本国,否则他们就成了入侵者。”

    明将军一笑:“我与泰亲王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根本不在前线督战,将一切指挥权都交给了蒲吾王子与丁先生,自己则龟缩于后方。”

    “或许可以派人去行刺。”

    “你可听说过木邦城?”

    许惊弦一怔,记得曾在清水小镇中听田老汉说起这个名字,镇上一些年轻人被来历不明的神秘人物招去那里做工。不知明将军为何会突然提起?

    明将军道:“木邦城位于南疆谩勒山,那里是乌槎国与我国接壤之处。据我军探报,早在半年前乌槎国就派人在木邦城附近的深山中修建一座秘密城堡,名为荧惑城。泰亲王与其残部就藏于此地,那里四面环山,遍布沼泽密林,极难行军,我曾派出数名高手潜入荧惑城,却皆是有去无回。荧惑城必是防卫森严,要想剌杀泰亲王又谈何容易?”

    许惊弦此时方知究竟,想不到泰亲王如此惜命,此去木邦城路途遥远,派遣高手行剌实难奏效,只有先击退乌槎国大军,再作理论。他知道“荧惑”乃是古人对火星的叫法,泰亲王以此为城堡命名,不知是否另有深意?

    忽见前方城楼上两人一路说笑着并肩行来,正是凭天行与挑千仇。许惊弦大奇,自己在晚宴上未遇见凭天行,还以为他另有任务,想不到竟是与挑千仇在一起。不知凭天行说了句什么,只见挑千仇掩唇而笑,迥然不同于平常的高傲矜严之态,虽然装束依旧,但那份神秘的感觉已是荡然无存。

    明将军促狭一笑,低声道:“我们快躲开吧,莫要被他们撞见了。”

    许惊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一对情侣啊,嘻嘻。”怪不得以往听凭天行说起挑千仇时,总觉得他神情有些不自然,竟是这缘故。

    不知为何,就在这一刻旳恍惚中,首先涌上他心头的不是对凭天行与挑千仇的祝福,而是突然想起了那个凶神恶煞般骂自己“臭小子”的女孩。

    明将军微笑:“此次出征,如果能平安回到京师,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主持他两人的婚礼”那一霎,许惊弦甚至忘记了对明将军的仇恨,觉得面前之人只是一位慈祥的老者,而不再是一个统率三军的大将军。

    但是,明将军的话,却让他有极为不祥的预感。

    当晚,许惊弦在床上彻夜难眠。许漠洋与林青是对他性格影响最大的两个人。在义父的耳濡目染下,他学会了一诺千金、以诚待人;而林青则让他懂得了应该怎样去做一个坚持原则、有担当的男子汉。既然他已经答应了丁先生参与刺明计划,就必须完成任务,但是在军营里的生活却让他渐渐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损大义,两种道德在他心里来回冲突着,无法得到平衡。

    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丁先生派自己卧底的真正意图,但只要替他盗取那件“关键物品”就已算完成自己的承诺,等到平定南疆后,再凭自己的力量伺机找明将军报仇。如此,才不枉义父与林靑对自己的一番教诲。

    —旦下了这个决心,许惊弦顿觉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轻松了许多,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一扫而空。他不喜欢卧底的身份,宁可拔剑直面强大的敌人,也不愿笑里藏刀、暗箭伤人。

    朝廷大军攻下宜宾后,下一个目标是乌蒙府。叛军亦知一旦乌蒙府陷落,若明将军挥师南下直取昆明,滇贵两省二十七城则尽在朝廷控制之中,局势将会极其不利,故蒲吾王子派出大将温勃古率两万乌槎国士兵驻守乌蒙府,严令只许固守,不得交战。

    明将军数度派兵搦战,温勃古却只是稳守不出。乌蒙府虽没有高厚的城墙,但依山靠水,易守难攻,若是强行攻城,损失必巨,所以明将军只是率大军远远设下营寨,寻机诱敌出城。这一日明将军召集众将,在中军大帐商议破敌之策。有人献计道:“乌蒙守军兵粮充足,装备精良,强攻一时难以奏效,何不绕道而过,奇袭昆明?”

    有人反对道:“昆明乃是重镇,驻守敌军足有三四万之众,一旦不能迅速攻下,再被乌蒙府守军从后夹击,我军腹背受敌,必将陷入混乱,须得慎重。”众将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明将军眼睛一亮:“如果要派兵突袭昆明,有几条道路?”

    “共有三条通路。除了直达昆明时官道外,还可沿着牛栏江经彝川、莫古、板明直抵昆明车面,或可走功山、汤定、安丰一线至昆明北面。前者道路平坦,但须绕行横渡数条河流,颇费时日,预计三日方可至昆明;后者多走山岭,但距离要近得多,预计急行军一日一夜即可。还请将军定夺。”

    明将军不置可否,摊开地图研究了一会,忽道:“如果蒲吾王子想要伏击我军,最好的地点在哪里?”

    “如走官道,会泽一带最为危险;如走水路,莫古镇的会阳湾将是敌军的最佳埋伏地点;如走山路,安丰府北十里的千丈峡地势险要,峡深且长,一旦中伏,恐难全身而退。”

    明将军沉吟道:“这几日可有大雾么?”

    “末将已查问过当地有经验的农夫,预计未来四五天内皆有大雾。”

    明将军颔首:“好!那就在这四五天之中,兵发昆明。”

    众将皆摩拳擦掌,纷纷请战。明将军却是淡然一笑:“我军远道而来,对于地形的熟悉程度远远不及敌人,诸位觉得我们中埋伏的机会有几成?”

    “敌人只有提前预判到我军的路线,才有可能在相应的地点设下埋伏。只要我军行动隐蔽而迅速,再凭借着大雾的掩护,完全可以在敌军设伏之前通过险地。虽然有些冒险,但险中方可求胜,值得一试。”

    明将军语出惊人:“要想让敌人上钩,我们必须要中伏。”众将愕然相顾,不知明将军何出此言。唯有挑千仇缓缓道:“敌军不会硬撼我军主力,派出五千人就已足够。”

    明将军望向她:“如果我军三路齐进,敌人最有可能在哪一路设伏?”有几位将官已暗暗皱起了眉头,两军军力本就相差不远,如果分兵而进,若是被敌人全力出击其中一路,恐遭败绩。但瞧着明将军那胸有成竹的模样,无人敢当面提出异议。

    挑千仇不动声色:“那要看哪一路打着将军的帅旗?”

    明将军大笑:“我当然不会那么蠢,三路兵马皆会打上我的旗号。”挑千仇沉思良久,得出结论:“乌槎国士兵大多身材矮小,灵活异常,惯于山地作战,应该会选择千丈峡。”

    “千仇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明将军抚掌“那就让叛军先蠃一场吧。”

    两日后的凌晨,温勃古得到通报,围在乌蒙城外的朝廷大军正在撤退。温勃古半信半疑,登上城楼观望,果然见城外大军多已撤走,只留下空空的营帐。透过蒙眬的晨雾,隐约可见大军兵分三路,皆打着明将军的旗号,朝着昆明的方向而去。

    “将军,我们是否应该回援昆明?”

    “这是明将军的诱敌之计,没有我的号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立刻放出飞鸽,给蒲吾王子传信。”

    第二日晨,蒲吾王子率领三万乌槎士兵埋伏在千丈峽崖顶,静静等待着远远行来的五千大军走入峡谷之中,当明将军的帅旗在迷雾中显现时,他那阴沉冷厉的面孔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千丈峡两壁笔直,峽深数里,仅容六七人并行,五千将士不得不排成长蛇之阵,鱼贯而入,再加上随军押送的大批粮草辎重,战线拉得极长。

    —位乌槎国战士在蒲吾王子耳边轻声道:“报告王子,据估计敌军已有三千人马深入峡谷,前军离峽谷出口还有三里,请求出击。”

    蒲吾王子目光停在尚未入谷的帅旗上:“再等等吧,我不想放过明宗越。”

    然而,大军忽然停了下来,数匹快马由帅旗处急驰而出,手舞彩旗直往前军飞去。随即大军转而后退,看来已然发觉中伏。

    蒲吾王子岂会错失良机,巨掌一挥,冷喝道:“出击!”

    只听到轰隆隆几声巨响,几方重达千钧的大石由谷口高处落下,直直塞入狭窄的谷道中,将退路封死。数万乌槎国士兵忽由山顶上现身,万箭齐发,喊杀声直冲云霄。

    几排火箭连续射下,战旗、粮草、树木开始燃烧,长达数里的千丈峡立刻成了一片火海。谷外的士兵亦被乱箭射倒数人,不得不退到射程之外。稍作调整后,大军派出数百人的盾牌队,将盾牌高举过顶,奋不顾身地掩护着数名手持撬棍的士兵上前搬开封锁峡道的大石。但峡谷实在太过狭窄,根本无法容纳多人,挖掘工作进展缓慢,随着蒲吾王子一声号令,山顶上又推下几块大石碰入盾群之中,一时血肉横飞

    一边倒的战斗只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谷外的士兵开始撤退,放弃了营救行动。而千丈峡中,无情的火炮吞噬着一切,将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只有极少数的幸存者逃过了箭雨与火焰,从石缝中钻出峡谷。

    乌槎国士兵在山顶上高呼狂叫,有人请命追击,蒲吾王子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汉人兵法有云:穷寇莫追。就让明将军好好欣赏一下被烧得焦头烂额的部下巴。”他知道,这一场兵不血刃的胜利已足令他挽回长江失守的颜面,不必再冒险追击。

    午后,温勃古接连收到三份战报。

    第一份战报来自蒲吾王子:“千丈峡大捷,毙敌三千,烧粮无数。敌军经塘上往宜宾逃窜,酌情出击。”

    后两战报皆来自派出的探哨:“发现敌千丈峡败军的踪迹,距乌蒙城东二十里山地处,约有七千人,多是伤兵。”、“另两路敌军得闻千丈峡中伏的消息,已放弃进攻昆明,转往宜宾方向撤退。”

    乌蒙府的叛军听闻捷报,士气高涨,纷纷请求出战。温勃古反复确认情报无误,知道明将军主力部队离此至少还有半日的路程,正好趁此机会拦截千丈峡败退的敌军。他立功心切,匆匆率领一万大军杀奔城东。

    然而,温勃古万万没有料到,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城里。

    派往昆明的三路大军全是幌子,明将军最精锐的四万士兵根本没有远离,在城东的山地中埋伏了整整两天一夜后,终于等来了掉入包围圈中的敌人。自鸣得意的叛军突受打击,几乎来不及做任何抵抗,就已折损近半,残部被分割为数块,最终五千被杀、二千被擒,敌将温勃古亦成为了阶下之囚。明将军马不停蹄,立刻派将士换上乌槎国兵,撞开城门,攻入乌蒙府

    “什么?你说那千丈峡活活被烧死的三千将士只是诱敌击的诱饵。”许惊弦嘶声大叫道,满脸震惊。

    凭天行瞪着他:“你乱吼乱叫做什么?若非如此,怎能趁机攻入乌蒙府?”

    挑千仇轻声道:“事实上那入伏的军士大多是宜宾之战的降卒,而且在粮车上扎起许多草人迷惑敌军,实际伤亡还不足一半,其中随将军南下的嫡系士兵只有一百余人。”

    帐内只有他们三人,此时明将军正在与众将商议军情,若不是凭天行与挑千仇强行拉住许惊弦,他必会冲入中军大帐当面质问明将军。

    “你这是什么意思?”许惊弦怒视着挑千仇“同样一条性命,还要分彼此吗?那些降卒既然已投降,那也就是我们的土兵、我们的战友,当然应该一视同仁,难道他们的牺牲就可以不算么?”

    挑千仇不动声色:“如果真要强攻乌蒙府,我军的伤亡更在数倍之上。”

    许惊弦气得口不择言:“你上过战场吗?你见过身边的战友倒下吗?你是将军府的小指,当然不用去前线拼命,只需要计算伤亡就可以了,你以为那就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吗?那是用鲜活的人命堆积起来的”

    凭天行见许惊弦如此不客气地指责挑千仇,面色也有些变了:“小兄弟,你何必埋怨千仇,这都是将军亲自下的命令。”

    挑千仇淡淡道:“计划虽然是将军提出来的,但我表示支持。”

    “你为什么不阻止?”

    “战争本就是一场博弈,放眼全局,该弃则弃。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为了最终的胜利,有些事情必须去做,有些牺牲也在所难免。”

    凭天行叹道:“小兄弟,战争原本就是如此残酷。你想过没有,如果我军失败,最后的伤亡数字会是多少,还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会因此送命”

    许惊弦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不用说大道理,我只知道有些原则必须坚持,我永远也不会亲手把自己的兄弟送入虎口!”

    挑千仇正欲开口反驳,却忽然停住。明将军戴盔披甲,稳立于帐外。看他不怒自威的神情,大概已将三人的谈话尽收耳中。

    许惊弦回头望去,正接触到明将军严厉的目光,丝毫不让地与之对视,口中迸出一声压抑许久的嘶吼:“我不服!”

    明将军对着许惊弦蓦然大喝,仿如平地惊雷:“士兵吴言,说出你不服的理由!”

    “你明知千丈峡是绝路,为何还要让手下送死?”

    “诱敌出城,不得不为。”

    “如果乌蒙府守军并不上当,他们岂不是白死了?”

    “两军对垒可不是市井莽夫寻事打架,而是一场彼此算计的攻心之战。比的是谁能够提前猜测到对方的意图,避开对方的圈套,并且让对方踏入设定的陷阱之中。”明将军冷笑,一字一句道“重要的是,我赢了!”

    “不错,你赢了。但这不是无关痛痒的棋局,那些战士都是人,不是你的棋子,不要以为让降卒送死就可以让你心安理得,他们弃暗投明是为了谋得一个光明的前途,而不是充当你的垫脚石。凭什么要让他们用生命的代价换取你的功劳?”

    明将军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你以为我是为了功劳?我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千万黎民百姓,为了手下数十万将士的安危!”

    “不,你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失败!你不择手段地追求胜利,更甚于维持良心的安定,我们完全可以等待更好的机会攻入乌蒙城,而不必用如此残酷的手段赢得一场不值得夸耀的胜利。”

    “我告诉过你,敌人一定要在这里拖住我军,就是为了等待雨季,等待酷暑,等待云贵高原恶劣的地势将二十万将士吞灭。”明将军越说越快,语气里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蓦然一掌劈空而出,将帐蓬撕开一条大缝,手指阴沉沉的天空“这不但是我们与叛军之间的较量,也是一场与老天爷的竞赛,必须要赢得足够的时间。若不然,在那些沼泽、密林、山瘴、毒泉面前,我们将会遭受更大的损失,每多过一天,就会有成百上千甚至更多的战士送命。更可怕的是,或许还等不到我们遭遇敌人,我军的士气就会在暴雨、泥泞面前低沉下去,最终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或许你对此不以为然,认定这是一场不值得夸耀的胜利,那是因为你根本看不到这场胜利的价值,也预测不到失败的隐患。假若有一天能够够清楚地认识到这一切,你再来告诉我,应不应该用一千多人的性命去挽救全军!”

    许惊弦静默,低头思索着明将军的话语。或许他永远不能做一个优秀的统帅,因为他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无法让心肠变得如同铁石一样坚硬。

    明将军放缓口气道:“战场上千变方化,根本无法避免伤亡。如果可以让你容易接受一些,我不介意你把千丈峡之战看作是一次指挥失误。”

    许惊弦抬起头,目光坚决:“尽管是降卒,你也不应该辜负他们的信任。”

    明将军耸耸肩:“从他们跟随泰亲王谋反那一刻开始,就已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但你知道!”许惊弦咬牙怒吼“你可以推托说那是一次指挥失误,甚至可以辩解那些士兵宁愿为国牺牲。可是,你无法欺骗自己,你心里明白,那些降卒依然怀着对胜利的渴望去战斗,以为可以在你的带领下将功折罪,荣归故里,却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如果他们知道将面对一场明知必死的战斗,他们还会不会为你效命!”

    那一刻,明将军的神态变了,须发皆张,盛怒若狂,狠绝的眼神犹如一柄利刃,仿佛要切入许惊弦的身体里。许惊弦的话像一根尖锐的钢针,狠狠地剌入他的要害。他的愤怒并非完全针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斗胆犯上的少年士兵,而在于这个少年的话揭开了一个他本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是的,为国为民,为了全军将士的安全,明将军大可以替自己找出无数冠冕堂皇的借口但是,对于那一千多名被活活烧死在千丈峡的降卒,他唯有愧疚,难以释怀,无法让自己的内心深处得到真正的平静。

    凭天行投入将军府近四年,无论在任何危急的关头,印象中的明将军永远都是冷静自如,从未见过他如此暴怒的神情,像是一头即将发狂的雄狮,要用利爪扫开一切阻拦他的障碍。

    他不禁为许惊弦担心起来,并不是因为他曾经救过自己的命,而是从心底里欣赏这个桀骛不驯的倔强少年。或许许惊弦没有足够的人生经历,没有丰富的江湖经验,不知进退,甚至缺乏必要的理性,但是在他身上有一种自己已渐渐失去的、最宝贵的东西——

    只有在那样意气飞扬的青春时光里,才会拥有那样坚韧不屈的少年心绪,才能够随意挥洒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才可以用一颗单纯的心去体验生命的悲欢离合,而不必在现实面前低头,用世俗的观念去做人生的取舍。

    明将军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喟然一叹:“是非功过,自有后世评说。且让我们暂都保留自己的坚持吧。”他大步离开,到了帐门口忽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望着许惊弦,依旧高傲的眼神中似隐含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轻轻地吐出三个宇“谢谢你。”

    许惊弦陡然一震,虽然明将军并没有认错,但就在听到他这句话的刹那间,一股热流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冥冥之中,他突然就感应到林青在泰山绝顶上的心情,仿佛明将军说的不是“谢谢你”而是“我败了。”

    所以,林青虽死犹荣,了然无憾!

    挑千仇一直在沉默中注视着许惊弦,她虽无武功,但从小接受的特别训练让她在任何时候都处于一种心平气和的观察状态。但此刻,她却觉得胸口隐有气血翻腾之感觉,无法保持宁静,实是平生以来从未有过之事。

    她自小是个孤儿,天性敏感内敛,淡看人情冷暖,也因此能习得师门真传,艺成后奉师命投入将军府相助明将军。师门的准则之一是必须和研究目标保持距离,而天下芸芸众生都是她的目标,所以即使由荒山僻野来到繁华京都,由出世到入世,却能依旧故我,不为世情所动。

    她平生阅人无数,唯有两人令她折服:明将军雄才大略,她视其如父;凭天行淳朴重情,她视其如兄。故她能忠于明将军,又与凭天行相恋。

    而许惊弦却是打动她的第三个人。狮子楼初见面,她就对这个陌生的弱冠少年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从他身上读出与众不同的一份特别,有种天然的亲近之感,宛若亲人。她能感觉到他身土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能量,虽不强烈,却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对周围的人施加微妙的影响力,像是一把特殊的钥匙,开启了心底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

    挑千仇自然不知那是因为许惊弦自幼修习天命宝典,年龄虽轻,却似耆宿长者、禅定老僧般对世间万物怀着一份悲天悯人的情怀,达观通透,洞悉世情,犹如璜玉新铜,不蒙凡尘。他们两人之间类似的天赋引起某种神秘的感应,所以挑千仇在心中视许惊弦如幼弟,即使对他有些怀疑,也并没有及时向明将军汇报。

    直到此刻目睹许惊弦与明将军正面的冲突,才蓦然惊觉,那是因为在这两个人身上都拥有一种她自己所缺少的特质。

    ——他们都是可以坚持原则、直面自己的人,他们的人生或有缺憾,却活得坦荡磊落,比任何—个人都更真实!因此明将军会衷心地谢谢许惊弦,这份谢意并非来自于一位士兵对三军统帅战略战术的指正,而是让明将军在那一刻可以忘掉将军的身份,像一个凡人一样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对于挑千仇这样用心灵观察世界的人来说,许惊弦毫无掩饰激怒明将军的做法并不能洗清卧底的嫌疑,反而进一步地证实了他对明将军的仇恨。但是,她却像个大姐姐一样,决定替犯错的弟弟保守秘密。

    乌蒙大败后,叛军元气大伤,有选择地放弃了一些小城,集结重兵退守于滇南几处重镇。朝廷大军兵临曲靖城下,隐慑昆明。但正如明将军所料,从这一刻起,这场战争进入了最艰难的阶段。

    叛军化整为零,擒天堡的神箭手在山地高处狙击,异族高手在荒野中设置陷阱,乌槎国勇士在密林中近身搏杀,媚云教徒在水井、山泉中施毒下蛊用游击战术消耗着朝廷大军的战斗力。每天都会有莫名其妙的伤亡与失踪事件,三军将士草木皆兵,推进缓慢。

    雨季将至,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毫无规律的绵绵阴雨说来就来,一下就极难停歇,闷热而潮湿的气候已成为三军的头号敌人,寒热、疟疾、瘟疫开始蔓延,经常出现各种疑难杂症;令最有经验的军医亦束手无策,误食毒草,误饮毒泉之事时有发生,另外还有许多毒虫猛兽的威胁,更可怕的是在密林野地中遍布着泥泽暗沼、潜流浮沙,外表似无异状,一脚踏错便被活生生吸入地底,一丝痕迹也不留。

    敌人的主力部队避而不战,小型的骚扰进攻却从不停止,而且机动灵活,凭借山林掩护且战且走。三军将士有劲无处使,加上非战斗性的伤亡与日俱增,士气慢慢低落。战士们思乡情结渐重,一些降卒最先逃跑,明将军虽当众斩了数名被抓回来的逃兵,仍然无法制止叛逃的发生。

    四月初七。密云不雨。飞鸟遗音。无咎。

    明将军一早升帐,商谈破敌之计。

    自从那日的争吵之后,许惊弦变得沉默寡言,再也没有主动对明将军说过一句话。反倒是明将军越发看重他,不但巡逻军营、外出视察敌情之时命他随行,每次与重要将领召开会议亦都准他旁听。似乎有意无意之间,他在努力用事实证明自己是一个优秀的统帅。

    虽然并未晋升军职,但三军上下人人皆知许惊弦是明将军手下的爱将。

    战事胶着,每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块阴云,一如头顶那灰暗的天空。

    一位将官道:“震雷营昨日外出巡逻,途遇敌军箭手狙击,两人阵亡,三人受伤,击杀敌兵一名。另有两人失踪未归,疑误入沼地。”

    又有人道:“啸风营奉命寻粮,当地百姓皆坚壁清野,并无所获。只在深山中捕猎猛虎一只,羚羊两头。但有一名士兵掉落敌军设下的陷阱,右腿折断,尖矛贯腹,至今昏迷未醒。”

    “末将负责探路,但附近村落里荒无人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苗人做向导,他却故意把我军带入毒烟迷障之中,当场昏迷了二十余人。当地百姓对我军敌意甚重,不得不防。”

    “昨夜飞箭营连续病倒十余名战士,皆是高烧不止,腹胀难忍,军医査不出病因,只能暂时隔离以防传染。”

    “寒月营五名降卒共谋逃跑,只抓回一人”

    诸将禀告完毕,几乎全是坏消息。明将军只是点头,面色木然,让人难以揣测他的内心,他最终开口:“诸位有何提议?尽可畅所欲言。”

    —员大将忍不住道:“请将军给末将派五千兵马,进攻昆明。”

    明将军一笑:“昆明守军近三万,你只用五千人能攻得下来么?”

    “末将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困于此地无所作为。”

    明将军轻叹:“叛军主力尽集结于昆明、大理、元江、孟定几地,都是城高墙厚易守难攻之处,又隐成连环之势,一旦我军久攻不下,就会落入腹背受敌的境地。敌人就是希望我们沉不住气贸然发兵,诸位岂能遂敌所愿?”

    又一人道:“卑职可去攻大理,两地同时开战,敌军首尾难顾,或能成功。”“末将愿率震雷营进攻元江府。”

    “孟定府交给我吧”

    “属下请将军派给我一千精兵,远攻荧惑城。只要杀了泰亲王,一切难题迎刃而解!”群情高涨,诸将纷纷请命出战。

    明将军肃容道:“如果我都不允呢?”

    众将一下都如瘪了的气球,脸上皆挂着无奈与不甘。

    明将军再问了一遍:“如果我不允许出战,你们会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明将军环视左右,忽然哈哈一笑:“奇怪,为何我在你们毎个人的脸上都看到了两个宇——”说到这里,却突然住口不语。

    众将等了半天,不见明将军给出答案。有人性急,忍不住大声发问:“将军您是什么意思?我们脸上写着什么字啊?”

    忽听挑千仇轻声道:“去年在京师,我去刑部办事,偶然听说了一件事情。”众人大奇,不知她为何将话题扯得如此之远。不过挑千仇虽只是名列将军府五指之末,但谁都知道明将军极其看重她细致入微的洞察力,毎次会议都会征求她的意见,虽然她在军中并无职位,事实上却担当着军师之责。既然如此说,必有其用意。

    明将军微笑:“千仇总是能出乎我的意料,快快讲来。”

    挑千仇道:“话说有四名江洋大盗,合伙作案无数,终被齐齐抓捕归案。但这四人却拒不招供。那是因为他们当初结为异姓兄弟时发过重誓,一旦被捕决不松口,谁要是出卖自家兄弟,另三人便会合力杀之。何况这几人都知道自己罪大恶极,绝无可赦,就算招供怕也难逃一死,所以严刑拷打也全然无用,皆硬挺着不招供。无凭无据之下难以定罪,只好统统关进大牢。”她并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没有抑扬顿挫的的声音,叙述毫无起伏,但她那或隐或现的目光,掩藏在风帽下的面容,却渲染着一种充满悬念的气氛,引起了每个人的好奇心,迫不及待想知道下面的情节。

    “有个聪明的捕头,想出了一个巧妙的办法。将四人单独关押,然后分别告诉每个人,如果你们都不招供,那么只好不分轻重,各判五年徒刑。但如果有一个人招供,立刻放他出狱,但其它三个人将会被砍头。你们都只有一次机会,而且第二个招供的人同样会被斩首,最好尽快作出自己的决定。结果,还不到一个时辰,四个人都先后招供了。”

    众人俱都沉默,思索着故事的含义。

    “对于这四名江洋大盗来说,五年的徒刑并不算重,更何况他们还订下了攻守同盟,完全有理由咬紧牙关,拒不坦白。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招供呢?”挑千仇加重语气缓缓道“那是因为当脱罪的希望与被斩首的灾难同时摆在面前时,每个人都无法完全信任同伴,唯恐别人为了活命先一步出卖自己。”

    明将军哈哈大笑:“千仇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我猜这四名江洋大盗的名字,一定分别叫做泰亲王、乌槎国、擒天堡与媚云教吧。”

    “政治同盟本就是利益之下的权宜之计,给他们的压力越大,他们反倒会越发顽强地坚守盟约,如果稍稍放松一些,那么疑惑与猜忌就会随之发生了。”

    挑千仇笑道“将军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是借我的口说出来罢了。我猜将军刚才在众将脸上看到的两个字是‘退兵’吧。”

    明将军抚掌而赞:“知我者,千仇也。”

    许惊弦静立于明将军身后,将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既敬且惧。挑千仇超卓的观察力不但针对于个人,更能对人类群体的共通之处有着其独特的理解。她既像是一位心理大师,能够轻巧地穿透毎个人脸上的面具,把捶住每个人的性情品格;又像是一位医术精湛的神医,只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就可以准确地切割在最关键的血脉之上,释放出人性的善与恶来。

    无论是谁,无论是做什么亊,有这样一个替自己客观分析亊实,并且出谋划策、提出忠告的同伴,都必将是如虎添翼,无往不利。

    将军府里最可怕的人,未必是明将军!

    诸将终于明白过来,互视一眼,讪然而笑。事实上众人早就有退兵之意,只是无人敢说出来。此刻被明将军当众揭破,倒是轻松了许多。

    “将军英明,我军目前正处于困境之中。攻不占天时,守不占地利,与其进退维谷,不若暂退回长江,操练士兵在山地密林的作战能力。”

    “对于叛军应该有针对性施出反间计,尽快瓦解他们的同盟。尤其不可忽视当地彝、苗、白、瑶、傣族等族士兵的战斗斗能力。”

    “末将建议至少在每个营地都要配备协同我军作战的向导,或是绘出精确的地形图,标记各处危险地带,方可有备无患。”

    “还应该请来当地名医,加紧研究治疗山瘴、迷泉、蛇蝎之毒以及各种疾病的药物,非战斗性减员实在太多了。”

    众将各持己见,唯一的共同论点就是:退兵。

    明将军轻咳一声,帐中静了下来,他冷然道:“退兵之事,还要再等一等。”

    众将不解,纷纷发言。“将军莫非是怕朝中怪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军无需顾忌,何况这只是暂时的退却,我军不出二个月就会卷土重来。”

    “若是朝廷因此对将军有疑虑,我等可联名上奏。”

    “军中每天至少都莫名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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