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觉得上级的命令简直就是瞎指挥。只是想不到,贵党也是如此。”
“你怎么知道这份计划没有用呢?兵不厌诈。”锦云说。
“你认为,日军会蠢到沿用旧方案?”
“你怎么不认为,我军会借机另谋良策,牵制日军的调整部署呢?”
“是友军。”明台说。
“好啊,友军。”锦云说。
明台拍摄完毕,锦云收起文件袋。明台伸手去扯乱枕巾。
“你干吗?”锦云很吃惊。
“我们进来要是不办事就溜了,会引起怀疑。”
“办事?”锦云顿时脸红了,又不好发作,看着他在那里一丝不苟地把床铺弄得凌乱不堪。
“走了。”锦云羞愤地一跺脚。
明台很是诧异。他说:“按理说,该你来……”他每次有类似行动,都是于曼丽在善后,他已经习惯了。谁知,这句话激怒了锦云。她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你有病啊。”明台被打得莫名其妙。
“你!”锦云被他堵得难受,说,“你才有病呢。”她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出门。明台低头一想,忽然了悟,微微一笑,追了出去。
二人站在旅馆门口,程锦云招手叫着洋车。
“你去哪?我送你。”明台说。
“不用。我们不同路。”锦云登上一辆洋车,说了句,“走。”洋车拉着程锦云从明台身边掠过。
明台看看手表,突然想起什么,大声喊着“洋车”,洋车过来,明台踏上车,就说:“快,去福州路‘一品香’。”
洋车急速飞奔而去。
半个钟头后,明台到了福州路“一品香”西餐厅门口,付了车钱,他一摸口袋,才发现他给自己“相亲”准备的那一副黑边框眼镜不见了。
哪去了呢?明台一个劲地在洋车上折腾,四处寻找。
“您找什么?”车夫很好奇。
明台又下意识地看手表,叹了口气,说:“命中注定。算了,找不到就这样吧。”他决定不管明镜怎样逼迫,只要自己用矫情的姿态来对付这位所谓的程家小姐,一定会让对方感到无趣而知难而退。
相亲也是要有缘分的,明台想。哥哥姐姐还不至于把自己绑架成婚吧。现在都讲民主了,走哪里都得讲道理。不过,明台自己也清楚,他“家”是一个最不讲道理的地方。
明台推门走了进去。有服务生立即上前,问他预订的位置。他说是姓明的。服务生立即恭敬地引他入包间。
包间的门一打开,明台的眼睛就亮了。
他有点不相信,又有一点犹疑,有一点恍惚,但是,最多的还是惊喜与惊奇。
他看见了程锦云。程锦云居然戴着他的那副宽边大黑框眼镜。
明镜和苏太太坐在一起,看见他进来,明镜赶紧叫他。
“你这孩子,说好了时间,怎么来迟了?就算是要读书,也不能让人家程小姐等着你,太不礼貌了。”明镜的口气有嗔怪,有护短,有暗示。
明台满面春风,拉着椅子就坐在了锦云身边。他一边跟苏太太打招呼,一边跟锦云赔不是,他说:“路上有点乱,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她窘了。他开心死了。
忽然间,明台觉得三生三世都在铺垫这一天。
明台高调地仰着头,明目张胆地看着她,锦云被他看得羞涩起来,像一株含羞草那样,微微蜷缩着,幸而她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的大眼镜,替她遮却几分慧黯,但是,在明台眼底,她的眉目愈是模糊,愈加可爱。
“小姐叫什么名字?”
“程锦云。”
明台点头,自我介绍,说:“我叫明台。”
“我知道。”锦云说,“来的时候,表姐和表姐夫交代过了。”
“锦云小姐,平常喜欢……读什么书?”
“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拣些常用的书来读。”
“什么是常用的?”
“烹饪大全、家庭护理啊。”锦云说。
明台真是发自肺腑地想笑!
程锦云不动声色地,庄重地俯着头坐着,明台的腰挺着,一个装憨,一个装傻;一个羞涩,一个含蓄;一个声气柔和,一个仪态清雅。
两人的表现造成了一个很奇怪的相亲场景,也构成了一幅很寂静的美好画面。
明镜心底一个劲地纳罕,明台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