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一群只会狂吠的狗。你要明白,你要进攻,你要开战,你得先学会维持双方的‘均势’,你才会有机会获取优势。”他喝完了杯中酒。
汪曼春眼眶忽然湿润,倒不是委屈,而是心怀畏惧,她欲开口讲话。明楼像是事先知道的一样,合拢了眼皮,把耳朵伸过去,肩头斜靠着她,一副恭听佳人教诲的乖乖样。
汪曼春低头说:“我错了,师哥……”
明楼笑起来,整个身子瞬间坐正,他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压在唇边,嘴角依旧挂着神秘莫测的笑意,嘘了一声,拿起刀叉,温情脉脉地说:“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汪芙蕖看着他们十分温馨地低声笑语,不由得一阵内疚,遗憾顿生。他略微咳嗽了一声,明楼抬眼望他。汪芙蕖说:“你们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明楼扶了扶眼镜框,说:“曼春在向我认错呢。”
“呵呵,难得,实在难得。”汪芙蕖显得很高兴,说,“我们家曼春这匹小野马,从小到大也只有你明大少爷能够拉住缰绳。可惜啊。”他惋惜地叹了口气,说,“当年要不是你大姐反对,你们现在早就……”汪芙蕖话音未落,一声具有穿透性的清寒有力的声音果决地传来。
“当年要不是我反对。汪家大小姐现在已经是明家大儿媳妇了!对吗?”
就在明镜的声音传到明楼耳膜之际,明楼倏地推椅而起,顺手不忘将搭在膝上的餐巾搁置在餐桌上,他很难得地笔直地站着。
他知道,明镜来了。
汪芙蕖等人素来知道他明家规矩重,所以,整个西餐桌上顿时鸦雀无声。只有汪曼春一口恶气压在胸口上,目中无人地侧着脸。
明镜穿着一件真丝缎面的粉底蓝湘绣旗袍,高领低摆,袍身紧窄修长,胸前绣有清寒淡雅的白玉兰花。熠熠闪光的水晶灯下,衬映着一张端庄持重的脸。
在“无父兄为长”的年代里,长姐如母。
十几年来明镜“做长行权”的代价,就是扶弟守业,独居未婚。她所负担的家族专制,早就将她的青春岁月熬干耗尽。一个尚未年满四十的女人,尽管修饰得当,眼角处也爬上了细细的纹。
她的闯入,有如墨池投石,黑水波滚,顿起涟漪。
座上宾客们的目光都在同一时间聚焦在明镜身上,汪芙蕖也不得不承认,明镜的大家长风度,气场十足,龙凤之姿,风华不减。
“大姐。”明楼站在明镜跟前,低低地喊了一声。
明镜没吭声,眼光很快扫过明楼,落在汪芙蕖的身上。
“大侄女,火气不要这么旺。毕竟时过境迁,大家还是一团和气的好。”汪芙蕖满脸堆笑,脸上的肥肉颤了颤,笑得太假,以至于汪曼春都有些看不下去。
丢脸,汪曼春在心里骂着自己的叔叔。
明镜却不事寒暄,单刀直入地对汪芙蕖说:“汪董事长,不,新任南京政府财政司汪副司长,我是专程过来跟您请安的。”
“不敢当,不敢当。”
“顺带告诉您一声,您不必三天两头叫人拿着企划书、合作书来敲我的门。您可别忘了,我父亲死的时候,留有家训,我明家三世不与您汪家结盟、结亲、结友邻。”
汪芙蕖的脸色很尴尬。
“还有,您可以无视、无耻地回避从前的罪恶……”
“大姐。”明楼试图截住明镜的话。
明镜头也不回地冷着脸,说:“不准打断我的话!”她对着汪芙蕖,继续说:“我们明家的人也可以回到缄默和隐忍的状态。但是,千万别再打我们明家人的主意。我明镜十七岁接管明家的生意,多少次死里求生、挣扎往复、冲锋陷阵活过来的!我什么都不怕!”
汪芙蕖的脸色灰蒙蒙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南京政府,随随便便就给我扣上一顶帽子,说我是红色资本家。好啊,想整垮我,吞掉明氏集团,你们拿证据出来,别像跳梁小丑一样,给我寄子弹!”她从挎包里拿出两颗子弹,啪的一声掷在餐桌上,子弹被震得似乎要跳起来,汪芙蕖吓得往回抽了一下。
太丢脸!汪曼春想站起来,明楼的眼光似箭,要她克制。汪曼春再次忍耐下来。
明镜转过身,看着明楼,问:“你回上海多久了?”
“一个多……”明楼张着嘴还没说完,明镜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把他嘴里那个“月”字生生打回肚里去了。
汪曼春一声尖叫,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