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前路

落在地上的白雪中，犹如一树盛开的红梅。她绵软地倒进惠然的怀中。

    薇瑜嘶喊来人，又哭着说，“都怪我，看你近日康复，邀你出来踏雪赏梅对病情也有助益，却碰到这个冤家。我怎么向陛下交待呢？”

    守在楼外的侍从婢女一阵慌乱地将已经昏迷的澜星急速送回公主府。

    澜星烧得昏迷，一直叫着泓的名字。薇瑜和惠然商量，派人进宫禀报陛下说公主赏雪受了风寒，引起旧症来势汹汹，速请宫中御医前来诊治。将她们遇到云旗和瑶玉的事隐去不提。但薇瑜终究还是年轻心浮，忍不住将实情悄悄告诉司马泰，希望他能告诉泓来探望澜星一次，或许就能解开心结。

    司马泰思索了半日。他心知如今两国正在商议联姻之事，如果让泓知道澜星为此伤情至此，没准儿又让局面成乱局。从家与国各层去想，这一面决不能见。将来相互知情，就来怪自己这个第一罪人吧。最终没有启程去昆吾大营报信。

    澜星没有等来泓，却等来了萧子源。

    虽未正式成婚，但征得景睿同意，萧子源可入内室探望。他本身体虚，却依然坚持日日守在澜星床榻前，端水喂药悉心照料，不让妙安和映秋分担半分。他说自己从小和药丸作伴，最懂得病人需要。薇瑜在一旁听了也十分感动。

    在近半个月萧子源和衣而眠的日夜照料下，澜星终于好转。她醒来时，薇瑜笑中带泪说，“二皇子一定是你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我知道！”她望着帐幔外正在忙碌的子源，见他从容地从药匣中取出一丸药在铜鼎中压碎。虽然两人已经约定婚姻只是同盟，遇见如此值得信任的盟友是份好运气。

    子源，对不起。澜星在心中说，若你要得更多，我无法给你。

    扶迎、东隅终于将大婚事宜提上日程商议。两国礼部官员足足商议了整个漫漫冬日。等两国陛下都首肯一应礼仪细节已经到来年的初春。扶迎国送亲队伍在立春这日启程，一路南下经过几个州，大约在仲春时节抵达两国边界，再由东隅国迎亲使团接应。萧子源先启程回了东隅国，在锦华城迎接澜星。

    澜星向陛下推荐司马泰为送亲特使，景睿又担心澜星送亲之路孤寂，下旨让王薇瑜随行陪同，到了锦华城再跟送亲队伍返回。为此，景睿还破例晋封薇瑜为书南郡主，是阳夏立国以来第一位异性郡主，一时风光无限。

    立春这日，阳夏王宫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所有人都为澜星的大婚而忙碌着。阳夏城送亲队伍所经之地都围满了百姓，都要争先一睹这场盛世大典和公主的美丽风姿。

    景睿见澜星一身大红吉服从王宫正门款步走出，走到他的身边。这身嫁衣凝聚了扶迎技艺最精良的百位绣娘三月心血制成。她上穿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下着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外披那件绯罗蹙金长尾鸾袍，金丝绣出百只振翅飞翔的翟鸟，曳地裙摆足长五丈。

    飞天发髻上戴着镶嵌凤凰步摇的金钿，镂空雕刻中镶嵌着骠国的红宝石、楼兰国的翡翠、锡兰国的碧玺，额前珍珠垂毓，隐藏在金玉之后的神情却模糊不清。

    她似乎在笑。对着陛下、满朝百官、城中观礼的百姓，保持着庄重典雅的笑容，但景睿看得出其中并不包含幸福的意味。他伸出手去迎接她，那双少年时他常牵引玩耍的手如今却如此冰凉。

    从宫门走向迎亲车驾那短短数十步，景睿每一步都在后悔。他侧脸望着垂毓之后那张妆容精致的美丽脸庞，从此它真正的喜怒哀乐将隐藏，在东隅国只代表了帝国或喜或忧的表情。这对曾经向往自由的妹妹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这就是自己亲手所赐的幸福。

    “陛下，臣妹走了，请多珍重。”澜星向景睿行最后的大礼。

    “阿星，两国已在邦交国书中写明你可以每年回来省亲，寡人能在这段和亲之路上为你所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希望你不要……。景睿自己也说不出那个“怨”字。

    澜星再拜又行了大礼，反手紧握着景睿的手笑着说，“怎么会？我是自愿去的，我也知道陛下为达成这个条件划给东隅国十座边界金矿。只要我在，必保两国边界无虞。”

    满朝百官见兄妹情深不舍分别，无不黯然垂泪。

    澜星再一次在众人中搜寻那抹熟悉的身影。他来了么？他会来吗？他怎么会来？在望月台的月光下，飞溅的瀑布前，那些关于爱的誓言就这样在现实面前摔得粉碎。

    吉时已到，顿时礼乐大作，长号仰天而起，呜呜齐鸣。澜星在轺车挥手与景睿和宗亲百官作别，车队辚辚启动。

    阳夏某个高处，泓孤独的身影正在注视着这场盛大的欢庆。呐喊和欢呼都化成最锋利的尖刀扎向他的心上。

    他曾经深信爱是相守，是希望。如今爱是遥望，是心头一抹化不开的思念。澜星，给我十年让你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