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老黄照例锁上工仓大门,绕围墙巡视一圈。走到拐角时,手电筒的亮光前忽然晃过两个人影,下一瞬,老黄骤然被四只手按住拖到墙角,一根长原木死死抵住他的胸骨,另一端卡在仓子墙壁上,把他挤住,不得动弹。那两个人影拽了钥匙就跑了,接着是一群人背包拎箱子跑走的嘈杂声,还有锯子刨子的碰撞声。
原木在老黄胸口压出一圈明显的凹陷,生疼得浑身冷汗,眼前发黑。约莫半小时,身后墙外传有人说话声,他强忍着剧痛提起一口气大喊,“救我――!救――”
两个在空地跳完舞要回家的年轻人听见,赶紧翻墙进来,踢走木头。老黄瘫在地上,木头边缘刚才又在他骨头上狠划了一道,他疼得蜷缩在地上,干呕咳嗽,断断续续说:“找派出所……咳咳……皇冠家具仓子……咳……木匠、木匠跑了!”
晚十点半,几辆派出所的铁驴子和一辆车“突突突”驶来,挨排停在破落的歪开着的工仓大门两侧。
韩耀摔了电话赶到工仓时,仓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在局子里工作的哥们儿,这一片地界的派出所所长老姜,还有给韩耀介绍打更人的那个包工程老板,打更人老黄瘫软的倚在墙角,捂着胸口喘气,有个警员正扶他起来,问他回家还是去医院。
仓子一角的砖松了,塌出个洞,藏在木料后面很难注意到,应该是拿工具一点一点抠的,用木头挤住老黄的俩人肯定是从这儿跑出来。
看见韩耀踹门进来,这帮人立刻迎上来七嘴八舌,讲情况,骂骂咧咧,安慰韩耀,分局有个叫焕超的警察还拍胸脯作保,说回身儿就把这帮王八犊子逮回来,警员这会儿都撵去了。
“操他妈的,这叫什么唧巴事儿呢。”老姜叼着烟骂道:“养一窝狼心狗肺。”
身披警服,脚丫子还套着大拖鞋的壮硕男人就是焕超,摇头道:“真他妈够狼心狗肺。”他跟老姜说:“你知道大韩给他们多少工钱么?”
老姜:“多少?”
“比我一个月开资多好几倍!这还不算家具提成的!”焕超咬牙,“狗娘养的操蛋玩意儿,说跑就跑……”
老姜脸上出现一个混杂惊异和发怒的表情。一帮人在这儿围着说话,安慰韩耀的,给抱不平的,替韩耀骂那帮犊子一家户口本的。老姜抽出烟给韩耀,让他甭着急缓口气儿,指不定后半夜不到就有信儿,哥几个都在还能跑了他们不成。
韩耀一句话没说,老姜递来的烟也没接,站在仓子中央冷眼环视。此时他的表情跟老袁拿假账坑他那会儿简直一模一样。张杨站在门外,从来没见过韩耀生气成这样,或者说,他以前根本就没见过韩耀生气。
今天这事儿算是狠狠实实触到韩耀的底线了。
从打开起家具店,张杨看在眼里,他哥没当过一天甩手掌柜。工钱一天不落的给,一日三餐好吃好喝供应,就是大夏天木匠干活的时候抹把汗,他都赶紧给弄一锅冰绿豆回来,简直就差搬台神龛给他们供起来。现在说跑就跑,平时跟老黄有说有笑,都能下得去狠手,这是得有多让人寒心。
韩耀不动,老姜知道他摊上这么件事儿闹得慌,也再没说啥,把烟盒揣回兜里,拍了拍韩耀肩膀头。
韩耀却突然开口了。他说:“张杨。”
张杨听见喊他顿了下,走进去。仓子里韩耀这么多哥们儿都瞅着这小孩儿,但谁也没多嘴问这是谁,现在不是废这些话的时候。张杨看了众人一眼,没管韩耀叫哥,只是嗯了声。
“仓子里少东西。”韩耀道。
张杨环视四下,大家伙儿跟着一起到处撒么,仓子大通间式一目了然,前面工作间堆放木料和没成型的家具模子,往里是拉帘儿,给木匠隔出睡觉吃饭的地方,床铺凌乱,行李袋反正是全没了,左边一扇小门开着,里头是厨房灶台锅碗瓢盆。
老姜嘀咕:“少工具,操,帮犊子还偷工具。”
张杨摇头,沉声道:“图纸没了。”
硕大空旷的工仓,竟然一张图纸都没剩。图纸平时就用尺压在窗台上,谁负责哪个款式,图纸就放在谁跟前。前几天秦韶还给送来了一沓新式欧美款组合柜图纸,当时韩耀拿过来的时候,木匠欢天喜地,眼瞅着他们分了放在各自窗台上,今天再一看,连个碎纸片子都没有了。
焕超寻思着,心头一凛:“诶,嘶……能不能是谁把大韩墙角给挖了?!”
老姜他们也明白过劲儿来了,卧槽一声拧灭烟头:“馁个河泡子爬出来的王八!操他妈的,这回得了,他妈咱就等着看看,谁家家具要是能卖出咱家的花样儿,我不往死里碓他!”
那个姓董的包工程老板这时开口了:“在省城好办,要是外地的生意人来挖墙角,恐怕不好办。”生意人即商人,官商勾结是万古不变的道理,韩耀在省城路子通,本地界未必有人敢来他脑门子上野。包工程老板点了根烟,道:“估计是外地商玩儿的旁门左道。”
墙边靠着一警察道:“操,甭管什么本地外地,本地鸡外地鸡都是一顿肉,先把木匠逮回来――”另一个老警察当即踢了他小腿一脚,那警察一愣,反应过来紧忙噤声。
涉及到得罪人的事儿,众人都不吭声了,底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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