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安排巡哨布防,但若由其在军中对将士进行摸查清洗,免不了定会引起更大的骚乱。
李睦怔了一怔,她只想了寻阳城外的处置应对,却全没想过城内会有什么问题。孙策虽死,周瑜还在城内,城中自然无事。
被甘宁这么一提,她才猛地意识到她对周瑜的依赖竟成了下意识的反应……
叹一口气,掩在袍下的手慢慢握紧。两世为人,她有当机决断的魄力,也不乏全力一拼的胆识,却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困局。想到左慈曾言他是为曹操而来,又说曹操在各地都有细作斥候为其所用,不禁头痛起来。千头万绪仿佛同一时间尽数堆在面前,牵一发而动全身,已然不是一个决定,一道军令就能解决的。
孙策的死讯一公开,必然人心惶惶,此时排查细作,若是没能在天命之类的流言传出来之前及时把人找出来,寻阳……就要乱了!
“此事……容我与公瑾先行商议。切不能……先自乱阵脚……”
向甘宁匆匆一拱手,李睦提起衣摆,快步走进县府。
这一回,亲兵没有拦她,也没有通传,就像皖城里的军令所言,任由她径直入内。
穿过会客的前堂,就是周瑜的住处。大门外守卫森严,而一进门却是连一个兵士都没有。李睦在门前驻步,叫一声公瑾,又拍了拍门板。
然而等了一会儿,却听不到里面有半点回音。
“公瑾?”她又叫了一声,手上一用力,门板吱嘎一声,被她推开,却是没上闩。
门窗紧闭,借着门口照进来的日光,李睦看到原来挂在架子上的地图跌落在地上,竹简笔墨散落一地,而周瑜则坐在军案前,一手按着案角,一手抵住眉心,一动不动。
就在李睦踏进门口的那一瞬间,他猛地抬头,一双平素里清清朗朗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厉色如刃,锐利逼人。
李睦只觉得他一眼看来,肩上胸口如同骤然被压了一块巨石,又好像被惊涛骇浪当胸及背地狠狠拍了一下,呼吸一滞,就连心跳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停跳了一拍。
她从没见过这这样的周瑜——好像……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把饮尽鲜血,斩尽骨肉的利刃!
偏偏额头眉心中央一大片红印,刺目之余,像是才刚痛哭了一场似的,也不知刚才按住眉心时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与那满是凶煞之气的目光一衬,仿佛一只落了单被围攻的猛兽,两眼发红,于慌乱惊惧之中狠命撕咬,任谁都靠近不得。
李睦只觉得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她用力握住拳,指甲都掐到掌心里,紧紧咬住牙根,才没在这目光中转身逃出去。
听张仲景说时,李睦只费尽心思想该如何应对面前一触即发的危局,而此时一见周瑜,原本这个不敢细思,不敢深想的念头就像蔓草一样自心口往血液里疯狂地滋长。
火药之初,出于她手。她半途而废,虽然将一众原料连同变了形的铜炉统统销毁,却没想到左慈既是炼丹制药的道士,自然也有可能能重现她所为。
她骂周瑜自视太高,却从没想到,真正太高看自己的人,根本就是她自己!
若非是她,左慈要刺杀孙策,又能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强自趁着一步一步走进屋子里,弯腰捡起了竹简笔墨,一样一样放回到军案上。又卷起地图,想要挂回去,但踮脚比了比,发现自己身量不够,就也放到军案距离周瑜较远的一侧。
目光略到周瑜脸上,再盯着他额头上的红印看了看,她转身出门,一路奔到灶间打了水来,掏出块干净绢巾浸湿了拧到半干准备给他捂一捂。
要不然堂堂周公瑾,顶着额头上的红印出去号令将士,就要失了那翩翩气度了。
不断往心里塞一些有的没的去想,没工夫等着烧水,李睦只打了冷水来,原是想给他捂一下通红的眼睛和额头,然后拧水时又突然觉得水太凉,如此寒冬就这么直接往额头上捂怕是要激得头痛,于是手一转,就直接按在了他脸上。
周瑜正困于那一世的记忆之中,走投无路,痛断肝肠,却仿佛整个人都漂浮在水中,层层水波慢慢在身边荡漾开去,将所有一切都隔绝在外,耳侧听到的只有模糊不清的水声流动,如同有人在呐呐低语,口鼻受阻,呼吸难为,胸口滞闷,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来。
看着李睦推门进来,看着她将一卷一卷竹简都卷好放回去,听她叫一声“公瑾”,清致的长眉一皱,仿似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浮木。
她躲在矮丛后面脱下中衣为他包扎伤口,疏林里,阳光下,鲜艳的心衣系在白皙纤细的身段上。她抿着嘴瞪眼生气,哪怕一头血污也掩不住凌厉的目光。欢喜嗔怒,似乎每一个表情都像是一束阳光,明亮飞扬,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还有几天前她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凑过来吻他时唇舌的柔软,明明是粗鲁之极的动作,在她做来却仿似披了一层阳光,照得眉眼都发亮生辉,清新的发香混着口中淡淡米粥的味道,眼眯一隙,就能看到近在眼前的脸颊上红霞晕染,呼吸细细。
目光看着李睦的一举一动,却又仿佛穿过她的身体,看到别处去,直到脸上乍然一冷,这才“嘶”了一声,躲过头去。
李睦一直避着他的目光,而此时待他真正转开了头,心里倒是冷静下来。
干脆把衣摆塞进腰带里,移了两步手就追了过去,掰过那张俊朗的脸,迎上火灼般的目光:“孙策灵堂未设,寻阳细作未清,你是主将,要恼要恨要发狠,也要先擦把脸把眼前之危过了再说。若军中哗变,六郡动荡,孙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东基业你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