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恶台。
高山巍峨之上, 长风萧萧, 凌然肃穆, 巨大不规则石块立在天地间,血迹斑斑。
身脊削薄的少年跪在台上正中央, 身脊挺直。
他一身白衣,衣角上缀着云纹, 是太虚峰的弟子,这在太虚派, 更代表的是尊贵与荣宠。
顾莫念一共只有九名弟子, 每个弟子资质都顶尖,几乎可以凌越修仙界之上,就连太虚派的下一任掌门,也是出自他的弟子。
其余的弟子不出意外, 每个都是日后修仙界中光芒璀璨的存在,谁也没想到, 会在诛恶台看到顾莫念的弟子。
刑堂的修士列了一队, 每个都面容森寒, 不苟言笑, 他们在太虚派中不受待见,只因为碰到他们都没什么好事儿,各个又手段毒辣, 周身透着一股阴寒森冷的气息。
太虚派的惩戒一向是公开公正,弟子犯小错师父惩戒,若是大错便由刑堂处置, 为表公正,皆数在诛恶台众人所见,心服口服。
臧真人虽然人冲动易怒,执法倒是一向公私分明,不过之前审判的都是其他峰的罪状,太虚峰的人数少,又都是顾莫念的真传弟子……惩戒主座大人的亲传弟子,这还是头一次。
所以来观礼的并不少,剑光从四面八方飞过来,落在一旁,悄无声息,没人敢说话。
宿采逸是太虚派的大红人,年纪虽小,却比几个同门师兄弟天赋都要高,不过短短十年,便已经是元婴期大圆满,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受人吹捧的天之骄子,转瞬间便传出来人面兽心、蛇蝎心肠,想要活剖自家师姐的灵丹!
对于修士来说,苦修万载,失去灵丹便是失去了长生之路。
这是能与杀人毙命相提并论的大罪。
消息已经传遍了太虚派,视线落在宿采逸身上,眸光复杂,谁都不明白,宿采逸为何能对谢冰出手。
因为谢冰的半黑半白的八卦体质,大部分门派中人都知道谢冰的光荣事迹,她和宿采逸的渊源也被挖掘出来,他们不理解的是,前途无量的宿采逸,为什么要自毁前程?
……为了萱瑶?
他们都知道了萱瑶的遭遇,同情归同情,可是绝对没有为了救一个人,拿另外一个无辜的人的灵丹救命的道理。那人,还是他的师姐……
星罗峰峰主、刑堂堂主藏成化也不理解。
他可以说是看着宿采逸天资卓越,凌然众人,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事关重大,不仅是藏成化在这里,主座大人也已经到场,其他主峰峰主皆数而来。
顾莫念神色纹丝不动,目光淡然冰冷,与寻常并无不同。
时辰已经到了。
藏成化声音威严冷然:“昨日夜晚,你只身闯入石林峰,打伤三名执法队员,并且意图活剖谢冰灵丹,可有此事?”
人证物证其实早就有了,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个问话,不过是陈述事实。
少年跪在冰冷森森的白玉石块上,他的肩膀还不是很宽阔,垂着头的时候看上去形单影只,颇有几分颓然与可怜。
垂着的双手上锁着森冷的噬骨链,噬骨链锁住了他的手腕,顺着肌理侵入,吞噬连接到骨髓,疼痛入骨,仿佛活物般牢牢束缚,不能动缠,更为难忍的,是蚕食骨髓的疼痛。
一身狼狈。
宿采逸终于抬头,短短数天,他面上的婴儿肥已经消失不见,露出略有些瘦削的下巴,面容苍白如纸。
少年轻声道:
“是。”
一阵骚动,周围的师兄弟们瞬间震惊了!
知道是一回儿事儿,听到宿采逸这么说又是一回事儿,这样利索的认罪,几乎让他们怀疑自己的耳朵。
震惊、怜悯、可惜、遗憾、失望、憎恶的目光纷纷落在宿采逸身上,然而少年始终挺直着瘦削的脊背,沉默不语。
这与那些年飞扬跋扈的天之骄子,仿佛不是一个人。
主座大人顾莫念眸光微沉,落在了宿采逸的面容上。
宿采逸跪着,仰头看顾莫念,那一瞬间,他们目光短暂相接。
宿采逸的目光极为复杂,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藏成化真人冷厉道:“今日诛恶台受审,昨日之事不为我太虚派所容,你戮害同门,做下此等恶事,罪无可赦,若无旁的隐情,便要宣判,那时候可就再无更改。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这话是惯例了,也就是犯事儿的人陈述隐情为自己减刑的时刻,以往的审判中,作恶多端的人纷纷求饶,各种攀咬推脱十分精彩。
有人已经不忍再看下去,对于熟知太虚派律法的人来说,已经知道宿采逸会得到什么审判:
——宿采逸承认的可是戮害同门之罪,取的是修士的灵丹,这等可是顶顶的大罪,即便是谢冰并没有死,若是没有别的隐情,宿采逸八成是要被逐出师门,废去修为,到死牢里过残生!
修为尽废,身陷死牢,了此残生!
这样可怕的后果,怎么会是骄傲的宿采逸能承受的?
他,会为自己辩解什么?
万众瞩目,所有的人都看着宿采逸。
宿采逸面容苍白,却依旧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他忽然抬头看向顾莫念,喉结滚了滚。
顾莫念从容而立,神色冷然。
人群之后,谢冰勉强站着,她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昨夜的厮杀生死一瞬间,招招是杀意,毫不留情,爆击将她的五脏六腑都要撞碎了,若非是救助及时,她怕是要因为凡人之体而死去。现在靠着晏成痴的十全大补丸,勉勉强强站了起来,却又因魔气反噬而痛苦不堪。
殷倦之冰凉的手指捏在她的手腕处,微沉的力道撑住了谢冰的身形,他眼眸微垂,落在谢冰紧紧攥成拳头的手指:
“没事吧?”
谢冰声音平静的很:“没事,小小反噬,不成气候,让大师兄忧心了。”
呵,狗比大师兄,谁做的好事儿不清楚吗?
殷倦之没吭声。
半晌,他听着臧真人严厉的话语,痛心般叹气,“小师弟,实在是糊涂啊。”
谢冰:……
演,继续演。
直至臧真人再次询问的时候,谢冰挣脱顾莫念的钳制:
“多谢大师兄,剩余的,由我来。”
殷倦之眸光一闪:“你要做什么?”
谢冰垂下的手指缓缓收紧,“我太了解小师弟了……”
那天夜里,谢冰还拜托了大师兄另外一件事情:查一查萱瑶为什么滞留焚天谷。
殷倦之当时只是深深看了谢冰一眼,什么都没说,他命刺诡峰的危迁连夜出山去了焚天谷,直至昨晚赶回来。
殷倦之在小师弟受审之前,将萱瑶失丹的真相告诉了宿采逸,宿采逸面对着大师兄,只是捂住了眼睛颤抖。
有泪水从指缝间低低坠落,只有在太虚峰的人面前,他才会暴露自己软弱的一面。
而现在,他跪的笔直,少年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年轻聪慧,不谙世事,一腔少年热血,满心怀春心事。
为了救心上人的命,宿采逸孤注一掷的来找谢冰,不是不挣扎,可是别无办法……若是顺利救了萱瑶便也罢了,皆大欢喜,可是现在没有……宿采逸沦为阶下囚,他不是蠢货,应当明白过来了。
被师父利用,被心上人利用……
她太懂得那种神情,那是后悔到极致,甚至悲戚到极致的绝望。
她也太了解小师弟,他一腔热血被冰雪浇透,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她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小师弟被顾莫念毁了。
宿采逸颤了颤嘴唇,终于吐出来一句话:
“我对不起大师姐。”
“我没有要说的。”
众人哗然。
……
便在这时,有人低低惊呼一声,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
纤薄的少女向着正中央走来,她一身青裙,上面血迹斐然,那里,是丹田的位置。
谢冰身受重伤,脚步走的很虚浮,有些踉跄,有些不稳,却一步一步,向着诛恶台正中央而来。
有人不忍再看,“真是没想到,在太虚派内出了这样的事情。”
“是啊,谢冰过来是要观行刑的吧,毕竟被剖了一刀,差点灵丹都没了。”
“谁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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