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海市的小弄堂里就已经飘起了阵阵白烟,紧窄的小弄堂两侧,每隔四五六步路就有一个煤炉立着,上面或煮着开水,或炖着米粥,食物的香味混着煤炭呛人的烟味,组合成了老海市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叮铃叮铃――”
自行车在这堆林立的煤炉中穿行,恼人的铃声频繁响起,这些多是昨晚上夜班刚回家,或是一大家就准备去供销社抢最新到站到货品的居民。
“诶呦,酿一酿,侬挡路了。”
也有几个剪着齐肩短发,打扮得精神整齐的老太太端着痰盂,穿行在小弄堂里。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小弄堂的居民很难睡一个整觉,不过在这个年代,除了嗷嗷待哺的孩子,和老到走不动路的人,也确实没有几个人能够享受睡懒觉的待遇,这是一个全民劳作的年代,到了这个点,整个弄堂也开始苏醒了。
简家就是海市弄堂里的一户普通人家。
简栋梁是一家之主,在新华国成立之前,他曾在书塾念过几年书,加上家里有那么一些人脉关系,在新华国成立后,运气不错,进了市纺织厂当会计,成了一名捧着铁饭碗,在这个年代格外受尊重的工人。
他的妻子苗田是纺织厂的一个女工,双职工的家庭已然是这个城市中等阶级的代表。
两人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简东,二儿子简南,三儿子简西。
因为夫妻家工资不低,三个儿子全都上过学,原本按照夫妻俩的计划,等这三个儿子中专毕业后,就活动关系将人弄到纺织厂或其他国有工厂里,再给儿子们相看一个同样有正式工作的媳妇,可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知青上山下乡的政策出来了,简家有三个儿子,起码有两个得下乡支援农村建设。
这对绝大多数城市家庭来说都是难以抉择的问题。
简家老大是要负责养老的,简栋梁一晚上白了半边头发,最后决定自己提早办理退休手续,将自己的工作让给简东继承。
这也是城里规避下乡的一种手段,老二简南看到大哥顺利留在了城里,当即就不高兴了。
要知道,这年头的工人的工资很大程度上都是按照工龄和工级计算的,一旦岗位由子女继承,每个月的工资将会瞬间跌到谷底,简栋梁的工资已经给了大儿子,要是苗田再把自己的工作给二儿子或者小儿子,仅靠两份微薄的收入根本就不足以应对之后留在城里的那两个儿子结婚生子的花费。
而且工作就一个,不论给哪个儿子,都会被另一个儿子怨恨,夫妻俩一时间琢磨不出解决的办法。
简南倒是个有本事的,直接找了一个革/委/会小头目的独生女儿,孤注一掷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那户人家有点能耐,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婿下乡支援农村建设,就给他安排了一个体面的工作。
老二是个心眼小的,自觉做了很大牺牲,承受了很大屈辱,他也没有怨父母,只将这一切怪在了老三简西头上,借用岳丈的关系,直接将老三安排在了下乡的名单上,这个时候就算苗田舍的自己的工作,简西下乡这件事也已经板上钉钉了。
就这样,一晃十多年,三兄弟都分别在城里、乡下结婚生子,就当简家二老觉得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个三儿子的时候,政策又变了,知青可以回城了。
早就受够乡下艰苦生活的简西丝毫没有犹豫,带着大包小包回到了海市。
他没有提起乡下的妻女,家里人也装傻充愣,好像全部失忆般忘了他曾经在乡下结婚生子的事实。
只不过,这毕竟已经不是简西下乡前的简家了,十多年里,这间不足四十平的屋子里新添了许多家庭成员,简栋梁和妻子或许会欢迎这个儿子的到来,可对于家里的其他成员来说,简西决对代表着一个甩不开的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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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本来就够挤了,现在还多一张吃白饭的嘴,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一大早,简家老大简东的媳妇徐凤就起来准备一家人的早餐。
婆婆苗田还没有退休,她的技术好,现在算是返聘带徒弟的阶段,每个月的工资足足有八十七块钱,而徐凤只是一个零时工,每个月工资只有十八块,因此在简家,家务活从来都是徐凤一个人的工作。
至于简栋梁虽然早早办理了退休手续,将工作留给了儿子,可他并不同海市的多数男人,买洗烧这种在他看来是女人该负责的工作,他是从来都不会插手的。
在这个家里,简栋梁这个一家之主就是个甩手掌柜,可谁让简东的工作是简栋梁给的呢,徐凤也只敢在背地嘀咕这对公婆,又仰仗公婆手里漏点钱补贴家用,徐凤更加不敢在夫妻俩面前大小声了。
只不过现在家里又多了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这些年徐凤心里的不满和怨恨反倒被勾起来了。
这些天,家里时常可以听见徐凤敲敲打打得声音,那些指桑骂槐的话,更是越发直白了。
“行了,不就是多一张嘴吗,我不是每个月多给了你十块钱家用吗,你有什么好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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