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2

    周日下午, 花朵和曲龙带领造型师、化妆师、裁缝师来到位于东四环的顾劲臣住处。房车停在地下车库，众人忙里忙外搬东西, 造型师将衣架推车搬下来, 上头挂着数套由劲臣在大陆地区代言的国际品牌男装。

    客厅的圆桌上放着一杯喝剩了一半的“污”，真皮沙发上，着浅色睡袍男人仰靠着沙发背, 泛着潋滟的眼睛紧盯着天花板，头往后仰, 往后仰, 因为仰头的幅度过大, 使得他微微地张着口。

    当音乐进行到副歌部分时，他的喉结轻轻地滑动了下，颈项仰出了一个宛转优美的弧度。

    世纪龙庭四十八层公寓，厚重的隔音门墙, 将环绕音响发出的震撼音乐隔绝起来。爵士摇滚的高音质声响很大, 二百平豪华客厅, 就像一个小型试听现场。

    jazz rock的电吉他和爵士鼓亲密交缠，节奏搔动人心, 男人的轻烟嗓充满性感的味道。

    当年dk的地下歌迷在京城大约有三千人，他们都是破车库的老客户，也是破车库常驻嘉宾的歌迷。

    总体来讲, 歌迷们分为三拨，一拨是喜欢重金硬摇的摇滚糙汉子，他们崇拜dk四名成员的水平, 以及年轻人对摇滚的热爱和追求；

    一拨则喜欢dk的实验摇滚，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做出一些让大家惊喜的东西，其中包括了各种style，比如英伦迷幻、歌词激烈的《6号渡口》。

    剩下的，可能就是以摄影组组长“顾劲臣”为代表的这一拨了——这些歌迷属于边缘类型，他们学历高，素质高，智商高，挑剔，讲究，精致，矫情，哪怕是听震撼人心的摇滚，他们也会优雅地来上一杯咖啡——说白了，就是闷骚，外闷内骚，很骚的那种。

    此时的客厅里，环绕音响里反复唱的，就是一首闷骚得不要不要的歌。

    音质并不是很好，从声场效果中，能听出是live house的现场。

    九年前，当劲臣在破车库的舞台下，第一次听到那个男人唱这首《我对你下了降头》，就深深地为它着迷。

    也可以说，在此之前劲臣并不清楚自己的性向，因为这首歌，他认清了自己对那个男人的感情。

    很快的，公寓大门传来轻敲声，劲臣抬手摸了摸眼角，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关了音乐，又按了一下开门的按钮。

    花朵和曲龙在走廊里听见门锁声，小心翼翼地推门往里看，见顾影帝已经准备好了，端坐在沙发上，眼睛和脸色都有些发红，“怎么了，感冒了？”曲龙问着，带造型师和一堆人进了门。

    门外的助理们对视了一眼，刚才在门外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在前几天帮容修打榜的时候，花朵和曲龙就都知道劲臣的事了，目前除了高中死党诸葛辉之外，只有这两个贴身人知道“劲臣正在喜欢一个男人”这件事，对，是现在进行时，ing，卧槽！

    以前，曲龙身为经纪人，只知道劲臣一直单恋的初恋出国了，花朵则是更干脆，以为顾老师的爱人去世了。那天，当劲臣和两人摊牌的时候，花朵和曲龙震惊得张大嘴巴，瞪大眼睛，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顾老师是同性恋”这件事，简直太吓人了。

    顾老师深爱着一个男人，而且是单恋，暗恋，这件事简直是灾难。

    曲龙眼前一黑，差点脑出血，当年签合同的时候，只说恋爱了要告知，确实没说不许喜欢男人啊，因为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劲臣还是很有男人味儿的，不可能是gay啊，连想也没想过这一点。

    已经过了好几天，花朵身为第一助理，到现在也没能从震惊中醒过神，乃至于一直没敢和劲臣说一句话——她的内心十分矛盾，既谨慎，又兴奋，脑子里反反复复、清清楚楚的全都是……姨母笑，妈呀怎么办，根本控制不了。然而，她在表面上还是小心翼翼的，她打量着顾老师的脸色，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口吻和他说话……

    嗯，因为不知道最关键的一点——

    顾老师是……1还是0？

    艾玛，这很重要的好吗，腐女都好奇这一点，只有知道体位，才知道怎么聊天啊！

    花朵狠劲儿地打断了脑中小人儿的姨母笑，控制感没掌握好，用力过猛，以致于面瘫着脸，站在劲臣的眼前，眼中满是担忧，憋了半天也没能憋出半句话，整张小脸儿都憋得通红：“……”

    劲臣看着她的表情，垂了垂眼睛，他早就知道，也有心理准备，自己的性向，很可能会让身边的人感到尴尬，或是讨厌。

    那又怎么样。

    劲臣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他拿起凉透了的“污”喝了一大口，舔了舔唇上的咖啡牛奶，放下“脏兮兮”的杯子，对花朵笑了笑：“我没事，没感冒。”

    污：dirty。

    特浓espresso粗暴地倒进一杯冰牛奶里，玻璃杯里就会显得脏兮兮的，喝下一大口，狂野的苦，和温柔的甜，在口中柔和翻滚，是爱人的味道。

    快十年了，喜欢的人，喜欢的咖啡，一直没变。

    不能变，也不打算变。

    谁也改变不了。

    花朵照顾了劲臣这么多年，终于知道了老板的心事，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劲臣在对自己和曲哥讲述暗恋往事时是笑着的，他笑得那么帅气，但是，她就是很想哭。

    就，很难过啦，觉得不值得，顾老师不是自卑的人，但他爱得这么卑微，就会觉得他好可怜。

    “什么叫不值得，为什么不值得？”当时劲臣这么问她。

    花朵想了想，反问他：“喜欢他十年，他不喜欢你，你付出了那么多，这么累，这些都是值得的吗？你得到什么了？顾老师认为，什么叫值得呢？”

    “现在，我还不能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劲臣说，“等我老了的时候，临终之前，你问我，喜欢容修，后悔过吗？我会告诉你，不后悔。这就是值得。”

    ……

    劲臣说完上面那段话之后，花朵就没再吭声了，然后就联系了职业粉丝，组织官方后援团去ivocal给容修打榜。

    已经好几天没见面了。

    此时，花朵细细地端量着劲臣的状态，不知道那个人的归来，对他有没有更大的影响，最重要的是，开春了，动物们都忙着交.配……不是，开春了，要忙了，状态不好，会不会对接下来的一堆通告有影响。

    “……嗯，可是，您……心情，还有……咳，您感觉还好吗？”花朵吞吞吐吐，警惕地环视了一下旁边的造型师和化妆师，用姨母的口气担心地问，“一会儿的首映礼，会有很多媒体记者，您没有问题吗？”

    “顾哥。”曲龙更是无奈，劲臣是他带的最成功的明星，多少同行羡慕眼热顾影帝的优秀，连连赞曲龙慧眼识珠，运气真是好。这么多年，身为最贴身的自己，从没发现劲臣有什么缺点，万万没想到，在事业发展巅峰的时候，顾大影帝竟然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大惊吓。

    顾影帝爱着一个叫容修的地下摇滚男歌手——每一次字眼都是灾难，知道这件事之后，曲龙眼前发黑，简直是天旋地转。

    这要是让媒体知道了……

    虽然自家公司恒影传媒的两位老总也是夫夫俩，但人家行事低调，几乎不出现在公众场合，不是大明星啊！

    这些天，曲龙就快要把ivocal app的图标按烂了，像个小变态似的在那个官网上翻看所有关于“容修”的帖子，刚看到视频的第一眼，他就大概明白了一些，和花朵一致认为，那个男人确实是太帅了啊。

    接下来，经过深入卧底了解，眼下看来，那个叫容修的，在ivocal上的口碑相当不错。粉丝和人气方面，虽然比不上目前大热的沈起幻和季元让他们，但他没有什么丑闻和作风不正的舆论，以至于让人对他没有任何反感，反而有一点点好奇——身为恒影传媒的金牌经纪人，曲龙看得出来，容修的身上有太多东西能够慢慢挖掘，甚至有种见见他，问他想不想出道的想法……呃，对容修有了一些了解之后，曲龙完全把一开始“老丈人关注女婿”的微妙念头抛在了脑后……这大概就是一个明星的个人魅力？

    曲龙和花朵算是默许了顾影帝的爱情，不默许怎么办，如果强硬地反对，很容易产生反弹叛逆心理，到时候罢工怎么办？那家伙固执的很。两人几乎想法一致，反过来想，容先生又不喜欢他，这种事强求不来，时间久了，也许就能放手呢？

    “另外，昨晚，我以您的助理身份，私信了容修，询问他是否愿意参加这次的首映礼……他……没有回复……”花朵小声说，语气里多了点伤感，“就算不能参加，也该礼貌的回复一下啊……”

    “没事，我只是突发奇想，随口让你问问，他以前很喜欢看电影，喜欢听里面的配乐。我就是觉着，也许他会感兴趣……对了，他刚把dk重新立起来，你不明白那有多费劲儿，曲子啊，风格啊，都要考虑，肯定会很忙的……”劲臣小声咕哝着。

    完全是在替对方做解释啊。花朵撇了撇嘴。

    劲臣缓了缓神，站起身，来到窗边光线更好的单人沙发上坐好，转头笑道：“好了，今天影帝的形象，就麻烦各位了。”

    小助理闻声，连忙小心地将一大车服装推过来，化妆师开始给他弄头发，造型师小声问：“顾老师，您亲自选？”

    劲臣侧过头，眼睛扫过挂在衣架上的一排西装，选了一套较为传统的礼服，稍带了点收腿和束腰。

    一个小时之后，劲臣换上了衣服，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由于接连几个月在《the c》节目组和学员们在一起，整天唱唱跳跳的，还经常穿一些休闲的衣服，甚至让人都快忘了，这才是真正的顾影帝。是的，他是红三代，接受过精英教育，俊美的面容和端正的西装，和他是如此的契合，简直是浑然天成。

    今天是获得国外电影节提名的《热爱》首映礼，虽然没能再获大奖，但在国内的期待值很高，劲臣身为男主角，当然必须到场，而且还要隆重压轴。

    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到了首映礼的会场。

    宾利慕尚车里，花朵坐在副驾驶一脸紧张，曲龙则是暂代司机，“前些天ivocal那件事，一会记者可能会问你一些不合时宜的问题，你尽量不要回答，”曲龙紧张兮兮地交代道，“哪怕是回答一句话，他们都能大开脑洞，断章取义，瞎几把乱写一通。”

    “可是不回答的话，他们会不会说容哥抱大.腿？”花朵嘴快地来了这么一句。自从在微博上用小号关注了容修，和dk粉丝打成一片之后，又看到了网上的视频，花朵就彻底被容修圈粉了。

    容哥？这就叫哥啦？曲龙斜眼瞪了她一下，又看向倒车镜映着的劲臣，泄气地说：“罢了，总之，你自己想好吧。”

    “我想好了。”劲臣说。

    曲龙：“？？？”

    曲龙呆了呆，忽然觉得背脊发凉，总感觉劲臣的回答好像哪里不对。

    现在是首映礼红毯的下半场，配角演员基本上已经进去，下半场是粉丝、观众、记者人数的最高峰，顾影帝作为压轴，走在导演组的前面，再往后就是零零散散的蹭红毯小明星了。

    前方的恒影剧院已经被人群挤满，宾利慕尚停下车，几乎没在路边等多久，就得到入场通知，车又慢慢地往前开去。

    恒影剧院的大门口两侧已经人山人海，红毯两边站满了记者和观众，因为不是什么正式的颁奖礼红毯，国内每个周末都有数十部电影举办首映礼，整个程序都较为简洁随意一些，甚至有些明星在红毯上就嘻嘻哈哈聊了起来，有的摆拍之后还跑去和粉丝合影。可想而知，到场的媒体记者们也很轻松，不用守太多规矩，准备的问题当然也不那么规矩。

    “真是的，连个女伴也不准备，女主角不是邀请你了吗……得了得了，自己走去吧，又不是什么新人，红毯走了不下一百次了，反正也不会出什么乱子……”曲龙不厌其烦地说着，也不知到底是在鼓励劲臣，还是在安抚自己不平静的心。

    劲臣只比曲龙年长两个月而已，每次关键时刻他都镇定的很，慌乱的反而是曲龙和花朵。曲龙暗骂一声自己胡思乱想，扬了扬胳膊。

    劲臣轻笑一下，没有任何回应，直接抬手推开了车门。

    身为美国常春藤毕业的高材生，食草狼从隔壁省被调到了京城总部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深受欧美媒体人影响，大开大合，作天作地，爱好摄影，手里捏了数个水军团队。

    他和记者同行们已经在恒影剧院的红毯右侧守候了两个小时，这个角度很好，可以直接采访到导演组和演员，也能精准地拍到效果不错的照片，身后的影迷也不怎么多，并不是很吵，大部分来观影的都在远处的大广场上等待。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尖叫，在此之前，身后明明没什么动静的。

    食草狼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些女孩正在挥舞着应援牌亢奋地“啊啊啊”。

    顺着她们的目光，食草狼和身旁的同事往马路那边看了过去，其实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主要人物又登场了，女主角刚才已经进去了，导演组还不至于这么疯狂，那么肯定是……

    镜头瞄准了那辆宾利慕尚，食草狼身边的同事笑嘻嘻地说：“肯定是顾影帝。”

    车门打开，身材高挑的男人下了车，轻抚了一下袖扣，又随意地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将洋装衣领整理好，那身大牌高定西装设计简洁利落，看上去大气成熟，消除了影帝先生因为过于年轻俊美而让不了解他的人产生的轻视感。

    咔嚓——

    “他怎么一个人走红毯啊？”这是食草狼来到京城正式工作之后，第一次跟首映礼，也是第一次拍摄顾劲臣，以前整天跟在商宇贤那种大总裁、大富豪身后，突然拍明星还有点不习惯。

    很多同行在问“ivocal”、“打榜”什么的事，食草狼多少也了解一点，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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