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伙伴。她讨厌他的语气。做的都是同样的事,凭什么男人就天经地义,女人就得感到羞耻。
克劳迪娅对他说道:“你也很有才华。但是一个穿着衬衫做ài的男人更加无耻。还有,至少我不会拿试戏来骗人上床。”
两人的关系就这么结束了。她因此想到了让迪塔·汤美来做导演。她断定,只有女人才配得上她的剧本。
去他妈的,克劳迪娅想。这个混蛋从来不把衣服脱光,而且做ài之后也不愿意说话。他的确是个拍电影的天才,但他没有自己的语言。在天才当中,他又是个无趣至极的人,只有谈起电影才好一点。
此刻,克劳迪娅的车马上就要开到太平洋海岸公路的大转弯处了。那里的海面像镜子一样映出她右侧的悬崖。这是她最喜欢的风光。大自然的美永远能让她愉悦。离马里布只有十分钟的路了,安提娜就住在那儿。克劳迪娅理了理思路:她得挽救片子,她得让安提娜回来。她记得,她们有过相同的情人,只不过时间不同。爱过安提娜的人也爱过她,她的心头忽然涌起一阵自豪。
太阳正是最耀眼的时候,海浪在阳光照射下像一块块巨大的钻石。克劳迪娅突然踩下刹车。她看到一架滑翔翼,她觉得这架滑翔翼会从她的汽车前方掠过去。她看得清滑翔翼下面的人。一个年轻姑娘,露出了半边乳房,一边挥手,一边飞向海滩。没人管他们吗?警察哪儿去了?她摇摇头,踩下了油门。车辆渐渐少了,公路转弯,她看不见海面了,不过半英里后还会再出现的。就像真爱一样,克劳迪娅笑着想。她生命里,真爱总是会重新出现。
她真正坠入爱河时,却换来了一次痛苦的体验,给她好好上了一课。这其实并非她的错,因为对方是斯蒂夫·施塔林斯,卖座红星,女人的梦中情人。他洋溢着阳刚之气,浑身散发着魅力,还有一定量可卡因所带来的旺盛活力。他还很有表演天分。更重要的是,他是当代的唐璜。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处处留情——非洲外景棚、美国西部的小镇、孟买、新加坡、东京、伦敦、罗马,还有巴黎。而且他这么做的时候,都仿佛是一位绅士施舍穷人,或者是基督教的慈善活动。他们之间从来谈不上有恋情,乞丐怎么有资格接到慈善家的宴会邀请呢?他对克劳迪娅倾心不已,这段感情持续了整整二十七天。
尽管他们在一起很快乐,对克劳迪娅来说,这二十七天真是一种耻辱。斯蒂夫·施塔林斯是个不可抗拒的情人,吸食了可卡因之后更是如此。他甚至比克劳迪娅还习惯于赤身裸体,他完美的身材比例起了很大的作用。克劳迪娅经常发现他对着镜子端详自己,就像女人在试戴帽子一样。
克劳迪娅知道,自己只是个小情人而已。他们约会的时候,他总是打来电话说要晚到一个小时,结果六个小时之后才出现。有时候他干脆就把约会取消掉。对他而言,她无外乎是个后备。还有,他们做ài的时候,他总逼着她一起吸食可卡因,当时飘飘欲仙,却让她的脑子变得一团糟,过后好几天她都没法工作,就算写出来点什么,她也不相信自己。她发现她正在变成自己最为痛恨的那种人——全部生活都寄托在男人的兴致上的女人。
她只是他第四或者第五个选项,这让她大感耻辱。但其实她并不怪他,她只是怪自己。不管怎么说,名声大噪的斯蒂夫·施塔林斯愿意要哪个女人都能到手,而他选了自己。施塔林斯会渐渐老去、不复俊朗;他总有一天会变成过气明星,而吸食的可卡因会越来越多。趁着年头尚好,他得及时行乐。她一生中很少有不快乐的时候,而她虽然坠入了爱河,却非常不快乐。
所以,第二十七天,施塔林斯打电话说他晚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她说道:“别麻烦了,斯蒂夫,我不想再当个百依百顺的奴隶了。”
他似乎并不意外,回应道:“我希望我们分手了还是朋友。”他说,“和你在一起我很高兴。”
“当然。”克劳迪娅说着就挂了电话。这还是头一次她不想在分手后保持朋友关系。她还是太傻了,这使她懊恼不已。显然他的行为都是让她主动离开的小伎俩,可她这么长时间都不知趣。想想真丢脸。她怎么能这么傻呢?她哭了,但是一周以后她发现自己根本不怀念这段感情。她可以自己分配时间了,她能工作了。没有可卡因和真爱,重新扑在写作上的感觉真好。
那位天才导演情人拒绝了她的剧本后,克劳迪娅花了六个月时间,拼命修改完了剧本。
克劳迪娅·德·莱纳在《梅莎琳娜》的初稿里,把女权主义定为基调。但她在电影这行摸爬滚打了五年,深知不论要传达什么信息,都得用一些最基本的元素包装起来。比如贪婪、性爱、谋杀,还有对人性的信仰。她不但要给主角安提娜·阿奎坦塑造一个丰满的角色,至少还得准备出三个女配角的戏份。好的女性角色太少,这个剧本肯定能吸引一线明星。最后,一个迷人、冷酷、英俊、睿智的大反派是必不可少的。她不禁想起,她的父亲是最好的原型。
最初克劳迪娅希望找到一位影响力足够的女独立制片人,不过电影公司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大部分都是男人。他们虽然喜欢这个剧本,但是也忧虑如果制片人和导演都是女人的话,这部片子的女权主义倾向会不会过于明显。这个时候克劳迪娅已经决定导演由迪塔·汤美来担任,而高层们则希望主创人员中至少有一位男性。
对这个拍摄预算充裕的邀约,汤美肯定欣然接受。这样的片子一旦成功,她就会跻身最卖座的导演之中。而就算片子的票房失败,她的名号起码也打出去了。有时候,相比挣了钱的小成本电影,一部血本无归的大手笔更能让导演声名远播。
此外,迪塔·汤美只对女人感兴趣。这部片子能让她一下子接近四个漂亮女明星。
克劳迪娅之所以想找汤美来拍,是因为若干年前她们曾经愉快地合作过一部电影。她非常直率、敏锐,很有才华。而且,她不是“编剧杀手”那类导演,她不会找自己的朋友来修改剧本,然后在编剧里加上自己的名字。除非她确实做了相应的工作,否则她绝不会署名。她不会像其他导演和演员一样性骚扰。话说回来,在电影圈里“性骚扰”这个词其实并不成立,因为出卖色相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克劳迪娅特意等到周五才把剧本发给了斯基比·迪尔。他只有周末才会认真读剧本。尽管他背叛过她,她还是把剧本寄给了他,因为他是好莱坞最好的制片人。而且,她从来都没法儿跟往日旧情一刀两断。她等来了回音。周日上午她接到他的电话,约她共进午餐。
克劳迪娅把电脑扔在奔驰车里,一身工作装:男款蓝色牛仔衬衫、褪了色的牛仔裤和帆布鞋。头发用红色的头巾扎到后面。
她从圣莫尼卡的海洋大道出发,途经海洋大道和高速之间的帕丽萨德公园时,她看到圣莫尼卡无家可归的人们正排队等着领早午餐。公园里空气清新,有木头桌椅,每个星期天,社工都会给他们送来食物和饮料。克劳迪娅为了能看见他们,一直都走这条路,她提醒自己,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没有奔驰和游泳池,也没钱去罗迪欧道购物。前几年,她经常自发去公园派发食物,如今她只是写张支票捐给教堂。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来往太痛苦了,让她追求成功的欲望都变得迟钝了。她不可避免地观察着他们。这些人衣衫褴褛,生活困窘,但一些人还是活得很有尊严。没有希望地活着在她看来实在不可思议。其实这根本就是钱的问题而已。她写剧本,挣钱轻松愉快;她半年赚的钱,比这些人一辈子见过的钱都多。
斯基比·迪尔的家在比弗利山庄的山谷里。管家把她引到了游泳池。游泳池的更衣室漆成了明亮的黄蓝两色,迪尔靠在太阳椅上,旁边的大理石桌子上摆着他的电话和一沓剧本。他戴着一副只在家里使用的红框老花镜,手里端着一杯冰镇的“依云”矿泉水。
他起身拥抱了她。“克劳迪娅,”他说,“我们很快就要有事可干了。”
她在琢磨他的口气。她通常能从说话的语气里听出对剧本的态度。有时候他们字斟句酌地表扬你,其实是在说“根本不行”;有时候他们先是热情洋溢地把你夸得天花乱坠,然后紧接着给你至少三个他们不能买你的剧本的理由——别的电影公司已经在做类似的题材,没有合适的演员阵容,我们公司不做这类题材——诸如此类。但是迪尔的口气听上去就像出手果断的生意人锁定了目标。他谈的是钱和操作,意思是“这个剧本我们要了”。
“这是一部大制作,”他对克劳迪娅说,“非常非常大。其实这个制作根本小不了,你的意图我明白,你很聪明。但是我必须要用性爱这个主题说服电影公司。当然了,我肯定会对女演员说这是关于女权的电影。男主角呢,如果你能让这个角色再温和一点儿,给他添几场正面的戏份,也没问题。我知道你想当这部片子的联合制片人,但最终我说了算。说说你的想法吧,我很乐于接受意见。”
“我希望能决定导演的人选。”克劳迪娅说。
“这可得由你、电影公司和主要演员共同决定。”迪尔笑着说。
“除非同意我的导演人选,否则我不卖剧本。”克劳迪娅说。
“好吧,”迪尔说,“那这样,你先跟电影公司说你要当导演,然后再让步,他们放下心的时候,也就同意你的人选了。”他顿了一下,“你准备找谁?”
“迪塔·汤美。
”克劳迪娅说。
“聪明。她不错。”迪尔说,“女演员都喜欢她。电影公司也是。她不会超出预算,也不借拍电影捞好处。不过把她拉进来之前,我们先把演员阵容定下来。”
“你准备找哪家公司?”克劳迪娅说。
“罗德斯通,”迪尔说,“他们跟我磨合得很好了,所以演员和导演的问题上我们不用太费心。克劳迪娅,你的剧本非常棒。很有灵气,很引人入胜,从早期的女权主义这个角度入手,选得非常棒,这个话题现在正火。当然还有性。你给梅莎琳娜和所有的女人正名了。回头我就找梅洛和茉莉·弗兰德斯谈你的合同问题,茉莉会联系罗德斯通的业务部。”
“你这家伙,”克劳迪娅说,“你已经跟罗德斯通谈过了吧?”
“昨天晚上,”斯基比·迪尔微笑着说,“我把剧本给了他们。他们说只要我能安排好一切,就给我绿灯。听着,克劳迪娅,可别小瞧我。我知道安提娜已经答应出演了,所以你才敢这么强硬,”他停了一下,“我跟罗德斯通也这么说了。那么,行动吧。”
这个大项目开始了。她不会让努力付诸东流的。
克劳迪娅从交通灯左侧转入辅道,这是到马里布的必经之路。她不由得感到一阵慌乱。安提娜意志坚定,这是明星必须有的特质,她不会轻易改变心意。无所谓,要是安提娜拒绝的话,她就飞到拉斯维加斯去找哥哥克罗斯帮忙。克罗斯从没有让她失望过。一起长大的时候没有,她跟母亲一起离开之后没有,母亲去世之后也没有。
克劳迪娅还记得长岛克莱里库齐奥家族聚会的盛大场景。围墙之中的宅院仿佛置身格林童话之中,她跟克罗斯就在无花果树林里嬉戏。一群八到十二岁的小男孩分成两队。没有克罗斯的那个小团体里,丹特·克莱里库齐奥带领的一队是克罗斯的对手。那时唐总是静立在楼上的窗子前,好像岩洞里的巨龙。
丹特年少气盛,喜欢打架,喜欢当首领。他是唯一一个敢跟克罗斯单挑的孩子。丹特把克劳迪娅按在地上揍她,要她屈服,恰好被克罗斯看见。于是丹特跟克罗斯就打了起来。尽管丹特是那么凶狠好斗,克罗斯却自信十足,轻轻松松就打赢了。
所以,克劳迪娅很不能理解妈妈的心思。妈妈为什么不多喜欢克罗斯一点?克罗斯更值得拥有她的爱。他选择了跟父亲一起生活,这就是证明。克罗斯其实是很想跟妈妈和她一起生活的,克劳迪娅从不怀疑这一点。
分开后的几年中,他们多少还是维持着一些联系。从两人的谈话和从周围人群的举止中,克劳迪娅知道,她的哥哥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接近爸爸的地位了。虽然他们已经完全不是一路人了,兄妹两个人的感情始终如一。她意识到,克罗斯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一员,而她不是。
克劳迪娅搬到洛杉矶两年以后,也就是她二十三岁那一年,她的妈妈被诊断出了癌症。那个时候的克罗斯已经为克莱里库齐奥杀了第一个人,成了格罗内韦尔特的合伙人。他来到萨克拉门托,与她们共度了最后的两个星期。克罗斯雇了护士二十四小时照看娜莱内,还找了厨师和管家。这是离婚以来,三个人第一次重新住在一起——娜莱内不让皮皮来看她。
癌症影响了娜莱内的视力,所以克劳迪娅经常读报纸、杂志和书给她听。克罗斯负责外出购物。有些时候,他必须回拉斯维加斯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处理酒店生意,但是他一定会在傍晚赶回来。
夜里,克罗斯和克劳迪娅轮流握着妈妈的手让她安心。虽然她已经用了大量的药,还是离不开他们的手。有时候她会产生幻觉,以为孩子们又回到了小时候。有一天晚上情况很糟,她呜呜地哭着,祈求克罗斯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克罗斯把她抱在怀里,想方设法让她安心,告诉她一切都很好。
漫漫长夜里,母亲服药睡下后,克罗斯和克劳迪娅就给彼此讲述自己生活里的点点滴滴。
克罗斯说,他把讨债公司卖了,离开了克莱里库齐奥家族,不过还是靠着他们的影响力,在桃源酒店谋了一份营生。他隐晦地提到了一些他的影响力,告诉她欢迎她随时来桃源酒店玩,住宿和餐饮一律免单。克劳迪娅问他这怎么可以,他有一丝得意地说:“我有签单的权力。”
克劳迪娅觉得这种得意很好笑,又有一点悲哀。
对于母亲的死,克劳迪娅比克罗斯要更伤心。但是这段经历让他们重新走到了一起。他们又回到了儿时的亲密无间。之后的几年里,克劳迪娅常常飞到拉斯维加斯去,她见到了格罗内韦尔特,看得出这位老人与她哥哥关系密切。这些年来,克劳迪娅知道,克罗斯有一定的影响力,可他从来不会把这种影响力跟克莱里库齐奥家族联系起来。克劳迪娅跟家族的关系一向很紧张,家族无论是葬礼、婚礼还是洗礼,她一概不参加。她并不知道,克罗斯仍然是家族的一员。克罗斯也从来不跟她提及这些。她很少见到爸爸。他对她没兴趣。
新年夜是拉斯维加斯最大的盛事。人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但克罗斯总是给克劳迪娅留出一间客房。克劳迪娅并不热衷于赌博,可是有一年元旦的前一夜,她昏了头。她带了一个年轻气盛的男演员,使劲浑身解数讨好他,一时失控,整整签了五万美元的借据条子。克罗斯攥着欠款单来到她的房间,脸上带着好奇的神情。他一开口,克劳迪娅就发现,这根本就是爸爸的神情。
“克劳迪娅,”克罗斯说,“我一直觉得你比我聪明多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克劳迪娅有点不知所措。克罗斯经常告诫她,赌注一定要小,运气不好就别再加注。还有,每天最多赌两三个小时,因为赌博最大的陷阱就在于让人没完没了地赌。这些忠告,克劳迪娅这一次全都当了耳旁风……
她说道:“克罗斯,给我几个礼拜时间,我一定还上。”
哥哥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让你还钱,我还不如直接杀了你呢。”他慢条斯理地把借据撕得粉碎,然后揣进了口袋。他说:“听我说,我邀请你来这儿,是因为我想见到你,不是因为我想赚你的钱。永远记住,你赢不了的。这根本不是运气的事。这是真理,就像2加2等于4一样。”
“好的,好的。”克劳迪娅说。
“撕了欠条我无所谓,但是你要是笨我可受不了。”克罗斯说。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但是克劳迪娅却开始好奇。克罗斯真有那么大的权力吗?格罗内韦尔特会同意吗,还是说他根本就不知道?
类似的事情还有几件,但让她心悸的是发生在一个叫洛蕾塔·兰的女人身上的事情。
洛蕾塔是桃源酒店滑稽剧演出的歌舞明星。她活力四射,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幽默特质。克劳迪娅很喜欢她,于是演出结束后,克罗斯介绍她们认识。
洛蕾塔·兰无论在舞台上还是在台下都很有个人魅力。但是克劳迪娅发现,克罗斯对她颇为不屑。不仅如此,她的精力充沛让他颇为愠怒。
克劳迪娅再次来到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带了梅洛·斯图尔特专程来看滑稽剧演出。梅洛本来完全是出于好意,并不抱什么期望。他以品评的眼光观赏着演出,对克劳迪娅说:“这女孩真不错。我说的不是唱歌跳舞。她有演喜剧的天分。对女演员来说,比金子还宝贵。”
到后台找洛蕾塔时,梅洛扮出一副不顾一切的表情说道:“洛蕾塔,我爱你的表演,我爱你的表演,你懂吗?下周你来一趟洛杉矶,我会安排你拍一段试镜,给我的一个电影公司的朋友看。不过,你得先跟我的经纪公司签一份合同。你也知道,想挣钱的话,我得先做大量的前期工作。这个行业就是这样。我爱你的表演。”
洛蕾塔兴奋地拥抱了梅洛,不是装模作样的感谢。约好了日子之后,三个人一起去吃饭庆祝。梅洛第二天一早就回洛杉矶了。
晚饭的时候,洛蕾塔说了实话,她跟一家经纪公司有个夜店演出的合同。合同还有三年到期,没有商量的余地。梅洛让洛蕾塔放心,什么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但是这个问题没法解决。洛蕾塔的演出经纪公司坚持她完成三年的工作。惊慌失措的洛蕾塔求克劳迪娅找她哥哥克罗斯帮忙。这让克劳迪娅很是吃惊。
“克罗斯又能怎么帮你呢?”克劳迪娅问道。
洛蕾塔说:“他在这里说话很有分量。他一定能帮我弄到合理的协议。求你了。”
克劳迪娅在酒店套房找到了克罗斯,把事情跟他说了。她的哥哥一脸嫌恶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又不是什么大事,”克劳迪娅说道,“帮她说句话,我也没求你多做什么。”
“你真傻,”克罗斯说,“这种女人我见多了。她们专门踩着像你这样的朋友往上爬,回头就把你忘个干干净净。”
“那又怎么样?”克劳迪娅说,“她很有天分。这个好机会可能改变她的一辈子。”
克罗斯再次摇头。“别找我干这事儿。”他说。
“为什么?”克劳迪亚问道。她习惯于帮别人找关系。电影圈就这个习惯。
“因为要是我插了手,我就非办成不可。”克罗斯说。
“我不是要求你非办成不可,你尽力就好了。”克劳迪娅说,“那样的话,我至少能跟洛蕾塔说我帮她问过了。”
克罗斯笑了。“你真是个笨蛋。”他说,“好吧,告诉洛蕾塔和她的经纪人明天来找我一趟。十点钟,不许迟到。你最好也能过来。”
第二天早上的会议上,克劳迪娅第一次见到了洛蕾塔的演出经纪人。他叫托里·内文思,一身拉斯维加斯的休闲打扮,但还是特意为这次会面的严肃性做了一些休整,也就是无领白衬衫,外面套了件蓝色夹克,一条蓝色牛仔裤。
“克罗斯,很高兴又见面了。”托里·内文思说。
“我们见过?”克罗斯问道。他从来没亲自管理过滑稽剧表演。
“很早以前了。”内文思并不介意,接着说,“那还是洛蕾塔第一次在桃源演出呢。”
克劳迪娅注意到了洛杉矶大明星的经纪人和托里·内文思之间的差别,他是夜店小明星经纪人,显得有点紧张,外表也不强势。他没有梅洛·斯图尔特那种强悍的自信心。
洛蕾塔亲了亲克罗斯的面颊,但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其实,她还是带着平时那种活力。她坐在克劳迪娅旁边,克劳迪娅感觉到了她的紧张。
克罗斯穿着打高尔夫球时穿的夹克、肥肥大大的白裤子、白T恤,还有白色帆布鞋。他的头上戴了一顶蓝色棒球帽。他招呼大家喝点什么,大家都说不用了。于是他淡淡地说:“那我们就把这事解决了。洛蕾塔?”
她的声音哆哆嗦嗦。“托里要从我的一切收入里抽成,这其中也包括电影。洛杉矶的经济公司自然要从我拍的所有电影收入里抽成。可我又不能让两边都抽成。所以托里决定控制我的所有工作。洛杉矶的经纪人不会接受的,我也接受不了。”
内文思耸了耸肩。“我们签了合同的。我们只是希望她履行合同而已。”
洛蕾塔说:“可那样的话,电影经纪人是不会签我的。”
克罗斯说:“我看很简单。洛蕾塔,你把合同买断就是了。”
内文思说:“洛蕾塔是个好演员,给我们挣了很多钱。我们给了她很多机会,一直都相信她的天分。我们也投入了一大笔钱。现在是她回报我们的时候,我们是不会让她走的。”
克罗斯说:“洛蕾塔,让他抽成。”
洛蕾塔都快急哭了:“我不能抽两份成,那也太残忍了。”
克劳迪娅极力想要保持微笑。但是克罗斯拉下了脸。内文思看上去很委屈。
终于,克罗斯开口道:“克劳迪娅,去把你的高尔夫球杆拿来。我们去打9洞。等我这边完事,就到楼下的收银台找你。”
克劳迪娅原本看到克罗斯穿得这么随便,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件事,这让她很不舒服,而且她知道这也让洛蕾塔很不舒服。但是这种打扮却让托里放宽了心,以至于毫不妥协。克劳迪娅对克罗斯说:“我哪儿也不去,我想见识见识所罗门王的才干。”
克罗斯永远无法跟自己的妹妹生气。他大笑起来,她也对着他微笑。这时,克罗斯对内文思说:“看来你不准备让步,我也觉得你有道理。这样如何,一年之内,她的电影收入可以给你一份?但是你必须放弃控制权,否则事儿就不成了。”
洛蕾塔怒道:“我不会把钱给他的!”
内文思说:“我也觉得不行,不是抽入提成那个方面,而是如果我们给她联系了一场好演出,可她拍电影抽不开身怎么办?那我们要赔钱了。”
克罗斯叹了口气,语气几乎有些悲哀了:“托里,你必须终止跟她的合同。这是我的要求。我们酒店跟你有大量业务往来。给我个面子。”
内文思第一次感到警觉。他用近乎恳求的口吻说道:“我很愿意帮忙,克罗斯,但是我得跟我经纪公司的合伙人确认一下啊。”他想了想又说,“我应该可以安排一下合同买断。”
“不对,”克罗斯说,“我是说给我个面子,不是买断。我现在就要你答复,然后我还要去打高尔夫。”他顿了顿,说,“行还是不行,你说吧。”
这个要求太无礼,克劳迪娅瞠目结舌。克罗斯并不是在威胁或者恐吓。事实上,他只是打算放弃了,似乎这件事他已经失去兴趣了一样。但是克劳迪娅发现,内文思在发抖。
内文思的回答更出人意料。“可这不公平啊。”说着他剜了洛蕾塔一眼,洛蕾塔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克罗斯潇洒地把棒球帽歪了歪。“这只是个要求而已。”他说,“你完全可以拒绝我。怎么办都行。”
“不,不,”内文思说,“我只是不知道你这么在乎,你们交情这么深。”
突然,克劳迪娅发现她哥哥的态度立即发生了变化。克罗斯探过身子,浅浅地拥抱了托里·内文思一下。他的微笑让整个面容都显得春风和煦。这个混蛋真帅,她想。克罗斯用满是感激的口吻说道:“托里,这件事情我不会忘记的。在桃源,你想捧哪个新人随便你,名字我保证放在演出海报的前三位上。我甚至可以给你安排个滑稽剧专场之夜,把你所有的演员阵容全搬出来,而且演出当夜,我希望你还有你的合伙人能跟我一起吃个饭。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会吩咐他们把你的电话转进来。你可以直接跟我联系。没问题吧?”
克劳迪娅意识到两件事。克罗斯是故意展示了他的影响力。还有,克罗斯早就仔细考虑过如何补偿内文思的问题,但是得在内文思点头同意之后才行,而不是之前。托里·内文思会得到一个举办专场之夜的演出机会,那他得出尽风头了。
之后克劳迪娅才明白,克罗斯让她见识了他的能力,是一种爱的表现,而且这种爱是有物质倚仗的。克劳迪娅望着克罗斯,他精致的面容和他那令人嫉妒的美丽似乎定格在这一刻,仿佛就要变成远古的大理石雕像。
克劳迪娅离开太平洋海岸公路,来到了马里布的入口。她喜欢马里布。房子就建在海边,正对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远远倒映着山峦。克劳迪娅把车停在了安提娜的家门前。
博兹·斯堪尼特此刻躺在马里布南侧的公共海滩。铁丝栅栏横跨整个沙滩,延伸到海里十步左右。但是这种栅栏纯粹是做做样子,你完全可以游泳绕过去。
博兹正酝酿下一次对安提娜的攻击。今天是试探,他穿着一件T恤、一条网球裤,里面套了一条泳裤,开车来到公共海滩上。他的沙滩包其实是个网球袋,里边装了一瓶用毛巾裹好的酸液。
他在海滩上这个位置,正好可以透过铁丝栅栏看到安提娜的家。他看见海滩上的两个私人保镖。这两个人都配了武器。既然屋后都有人守着,那屋前肯定也有。他不在乎保镖受伤,但他不想搞得像个大开杀戒的疯子一样。那样就损害了他报复安提娜的正当理由。
博兹·斯堪尼特脱下T恤和长裤,铺开毯子。他出神地看着沙滩和蔚蓝的太平洋。温暖的阳光让他昏昏欲睡。他又想起了安提娜。
上学的时候他听教授讲爱默生的时候引用过一句诗:“美因美而在。”是爱默生写的吧?写的是“美”吧?但他又想起了安提娜。
同时拥有美丽的外表和善良的品质的人实在是少见。他想起了安提娜还是花季少女的时候,大家都叫她提娜。
他年轻时如此爱她,他一直活在她爱他的美梦里。他无法相信生活还能如此美妙,可一点一点地,一切都不复当年。
她怎么敢如此完美?她怎么敢如此苛求爱情?她怎么敢让那么多人倾心于她?难道她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博兹又想到了自己。他的爱怎么变成了恨呢?其实很简单。因为他知道,他不可能天长地久地拥有她;他早晚有一天要失去她,早晚有一天她会躺在其他男人的身边,早晚有一天她会从他的世界消失,永远不再想他。
他察觉到阳光的温暖从他脸上消失了。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得体的男人,拎着一把沙滩椅在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博兹认得他,吉姆·洛西。他往安提娜脸上泼水那次,审他的探员就是吉姆·洛西。
博兹眯起眼睛抬头看着他:“多巧啊,我竟然有幸跟你在同一片海滩游泳。你他妈想怎么样?”
洛西展开椅子坐上去:“这把椅子是我前妻给我的。我抓的人里有不少都是玩冲浪的,所以她说我也该让自己舒服一点儿。”他颇为和善地俯视着博兹·斯堪尼特,“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而已。第一个,你离安提娜·阿奎坦内小姐的房子这么近干什么?你违反了人身限制令。”
“我在公共海滩上,中间隔着栅栏,我还穿着泳裤,你觉得我看着像是要骚扰她吗?”博兹说道。
洛西的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笑。“我明白,”他说,“我要是能娶她,我也离不开。让我看看你的沙滩包里都有什么,怎么样?”
博兹把沙滩包拉过来枕在头下。“不行,”他说,“除非你有搜查令。”
洛西和善地笑了笑。“别逼我抓你,”他说,“或者揍你一顿才把包拿过来。”
这句话挑动了博兹。他站起来,伸手作势把包递给洛西,随即又把手缩回来。“来拿啊。”他说。
吉姆·洛西很诧异。他没想到有人会比他更加强硬。换了别人,他早就抽出警棍或者手枪,把对方痛揍一顿。这一次,也许是脚下的沙地,也许是斯堪尼特的无谓,他觉得不妥。
博兹笑着说:“你只能开枪了。”他说,“我比你壮,跟你一样高。如果你开枪,你又没有正当理由。”
洛西很佩服这个男人的洞察力。真要是打起来,他未必打得赢。要掏枪又确实没理由。
“好吧。”说罢,他收起椅子起身离开。然后又回头,用一种赞许的口吻说道:“算你狠。你赢了。但是,可别给我找到什么理由。我没测量你距离房子有多远,也许你正好超过了法官限定的范围……”
博兹大笑:“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放心好了。”
他注视着吉姆·洛西离开沙滩、上车离开了。博兹把毯子塞进沙滩包里,找到了自己的车。他把沙滩包放进车的后座,拔下钥匙塞在前座底下。然后回到海滩,准备游过栅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