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行啊,好呀,随便他定时间,我不着急。我有上百个纽扣人二十四小时巡街。要是索洛佐敢露一根屁股毛,他就死定了。他们要多少时间,我就给他们多少时间。”
黑根说:“有什么具体建议吗?”
“有,”桑尼说,“他要我们派迈克见他,听他的提议。调解人保证迈克的安全。索洛佐不要求我们保证他的安全,他知道他没这个资格,因此这次会面由他那边安排。他的人来接迈克,带迈克去会面地点。迈克听索洛佐怎么说,然后放他回来。但会面地点暂时保密。他们保证交易的条件好得我们没法拒绝。”
黑根问:“塔塔利亚家族呢?布鲁诺死了,他们有什么打算?”
“那是交易的一部分。调解人说塔塔利亚家族答应听索洛佐的,会忘记布鲁诺·塔塔利亚。他们对我父亲下手,他就是代价。一命抵一命。”桑尼又笑道,“杂种真有胆子。”
黑根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应该听听他们怎么说。”
桑尼使劲摇头,“不,不行,顾问,这次不行。”他带上一丝意大利口音,存心模仿父亲和大家开玩笑,“没什么可会谈的,没什么可讨论的,不再给索洛佐耍心眼的机会。等调解人来问我们怎么回答,你替我回答他一句话:我要索洛佐,否则就全面战争。我们开始睡床垫,派所有纽扣人上街。大家鱼死网破。”
“另外几大家族不会答应全面开战的,”黑根说,“等于把所有人放在火上烤。”
桑尼耸耸肩。“他们有个很简单的解决办法啊,把索洛佐交给我。要么就和柯里昂家族开战。”桑尼顿了顿,接着粗鲁地说,“别再建议怎么息事宁人了,汤姆,我已经作了决定,你的任务是帮助我获胜。听懂了?”
黑根低下头,沉思片刻,然后说:“我和你在警局的联系人聊过。他说麦克劳斯凯警长肯定拿索洛佐的黑钱,而且胃口不小。不但如此,麦克劳斯凯还在贩毒生意里分一杯羹。麦克劳斯凯已经答应担任索洛佐的保镖。没有麦克劳斯凯陪着,土佬连鼻子都不敢探出狗洞。他和迈克会面的时候,麦克劳斯凯会坐在他旁边,穿便服,但带枪。你必须明白,桑尼,索洛佐有这种人护着,他就刀枪不入。从来没有谁枪杀一名纽约警长后还能安然脱身。报纸、整个警察局、教会等等都不会放过你,压力大得你难以想象。那会酿成灾难。各大家族将找你麻烦。柯里昂家族会被驱逐。连老头子的政治保护网都会明哲保身。你必须考虑到这些因素。”
桑尼耸耸肩。“麦克劳斯凯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土佬,我们等得起。”
忒西奥和克莱门扎不安地抽着雪茄,不敢插嘴,汗流浃背。上头要是作了错误的决定,首先倒霉的就是他们。
迈克尔第一次开口,他问黑根:“能把老头子从医院搬回林荫道吗?”
黑根摇头道:“我一去就问过了。不可能。他的情况还很糟糕。他能活下来,但需要各种各样的护理,也许还需要再动手术。不可能。”
“那么你必须立刻做掉索洛佐,”迈克尔说,“我们不能等。这家伙太危险。他会想出什么新点子的。他明白,除掉老头子是最重要的。对,他知道现在情况不妙,所以愿意为了那条小命低头。但如果他知道自己左右是个死,那就会再次对唐下手。有那个警长帮他,天晓得这次会发生什么。我们不能冒险,必须立刻做掉索洛佐。”
桑尼若有所思地挠着下巴。“你说得对,小弟,”他说,“你这话算是一语中的。不能让索洛佐再对老头子下手了。”
黑根平静地说:“麦克劳斯凯警长呢?”
桑尼转向迈克尔,面露古怪的微笑:“对,小弟,那个难啃的警长呢?”
迈克尔说得很慢:“好吧,这很极端。但有些时候,最极端的手段也有正当的理由。考虑一下,假如我们必须杀死麦克劳斯凯,那么必须证明他和事
情脱不开干系,所以他不是在履行职责的诚实警长,而是一名卷入黑帮勾当的腐败警官,招致杀身之祸完全是活该。我们有收我们钱的报社人员,把故事连同足够的证据交给他们,这样他们就能给我们撑腰了,减轻部分压力。听起来怎么样?”迈克尔用讨教的眼神打量众人。忒西奥和克莱门扎脸色阴沉,不肯说话。桑尼还是一脸古怪的笑容:“继续说,小弟,说得很好。童言无忌嘛,唐的口头禅。继续说,迈克,说下去。”
黑根也在微笑,侧过头去。迈克尔脸红了。“好,他们要我去和索洛佐会谈。只有我、索洛佐和麦克劳斯凯在场。把时间安排在两天以后,派我们的线人打听清楚会谈地点。坚持必须是公共场所,说我不愿意让他们带我去什么公寓或住宅。用餐高峰时间的餐馆或酒吧,诸如此类的,这样我觉得安全。他们也觉得安全。连索洛佐也猜不到我们敢枪杀警长。我和他们碰面的时候,他们会搜我的身,因此我身上不能带枪,你们要想个办法,在会谈期间让我拿到武器。然后我宰了他们两个人。”
四个脑袋转过来盯着他。克莱门扎和忒西奥大惊失色。黑根有点悲哀,但并不讶异。他想说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但桑尼,他那张浓眉大眼的爱神脸欢快地抽搐着,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是打心底里发出的笑声,绝非作假。他真的在捧腹大笑,用一根手指指着迈克,喘着粗气说,“你,高贵的大学生,从来不想掺和家族生意。现在想杀一个警长和土佬,就因为麦克劳斯凯打烂了你的脸。你当成了个人恩怨,只是生意而已,你却当真了。你想杀了这两个家伙,因为你脸上挨了拳头。真是放屁。这么多年,你尽在放屁。”
克莱门扎和忒西奥完全误会了桑尼,以为他在嘲笑弟弟提出这么一个建议是在虚张声势,也露出灿烂的笑容,有点同情迈克尔。只有黑根心生警惕,不动声色。
迈克尔环顾众人,瞪着笑得停不下来的桑尼。“你要宰了他们两个人?”桑尼说,“喂,小弟,他们可不会给你奖章,只会送你上电椅。明白吗?这可不是逞英雄啊,小弟,不是射击一里之外的敌人,而是在看得见他们眼白的地方开枪,就像当初在学校里挨的教训,明白吗?你得站在他们面前,轰掉他们的脑袋,脑浆会溅满你漂亮的常春藤校服。怎么,小弟,只因为一个白痴警察打了你的脸,你就想杀人?”他还在笑。
迈克尔站起身。“你最好别笑了。”他说。他突然变脸,克莱门扎和忒西奥的笑容立刻消失。迈克尔既不高也不健壮,但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此时此刻,他仿佛唐·柯里昂的化身。他的眼睛变成了灰褐色,脸色青白,似乎随时会扑向他强壮的大哥。毫无疑问,他手里要是有枪,桑尼恐怕就危险了。桑尼停下笑声,迈克尔用杀人的语气冷冷地说:“狗娘养的,你以为我做不到?”
桑尼收起笑声。“我知道你做得到,”他说,“我笑的不是你说的话。我笑的是事情变成这样了。我一直说你是家里最硬气的,比唐本人都硬气。只有你敢和老头子作对。我记得你小时候什么样子,那脾气可真是够看的。妈的,你脾气上来了连我都敢揍,我比你大那么多。弗雷迪每个星期都得赏你一顿好揍。索洛佐居然以为你是家里的软蛋,因为你让麦克劳斯凯打你,但你没有还手,不肯参与家族争斗。麦克劳斯凯也是,他以为你是没胆子的小黑皮。”桑尼顿了顿,柔声说,“但你毕竟是一个柯里昂,狗娘养的,只有我知道这一点。从老头子挨枪子那天开始,我坐在这儿等了三天,等你脱掉常春藤战斗英雄的狗屁伪装,等你担任我的右手,一起杀了那些试图摧毁爸爸和家族的杂种。谁能想到你需要的只是在脸上挨一拳?”桑尼做个滑稽的挥拳手势,重复道,“真想不到。”
紧张气氛缓和下来。迈克摇摇头:“桑尼,我只是因为别无选择。我不能再给索洛佐机会对老头子下手。现在只有我能接近他。这我看出来了。另外,我觉得你找不到敢杀警长的人。也许你可以自己动手,桑尼,但你有老婆和孩子,在老头子恢复健康前,你要管理家族。这样就只剩下了我和弗雷迪。弗雷迪还没恢复,无法行动。那就只有我了。完全符合逻辑,和我下巴挨的那一拳毫无关系。”
桑尼过来拥抱他。“我他妈不在乎你的理由,只要你肯和我们并肩作战就行。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自始至终你都是正确的。汤姆,你说呢?”
黑根耸耸肩:“理由充足。我这么想是因为我不认为土佬是诚心谈交易。我认为他还在想办法对付唐。按照一个人的过去,就可以推断出他的未来。所以我得做掉索洛佐。必须做掉他,哪怕非得做掉那个警长也一样。但动手的人将承受极大的压力。难道非得是迈克吗?”
桑尼柔声说:“我可以去。”
黑根不耐烦地摇摇头:“就算有十个警长陪着,索洛佐也不敢让你靠近他一英里之内。再说现在家族由你代管。你不能冒险。”黑根顿了顿,对克莱门扎和忒西奥说:“你们有没有非常得力的顶尖纽扣人能接下这个任务?他这辈子都不需要担心钱了。”
克莱门扎首先说:“没有生面孔,索洛佐立刻会认出来的。我或者忒西奥去也一样。”
黑根说:“有没有够凶悍、身手好但还没建立起名声的新人?”
两个首领同时摇头。忒西奥用微笑抵消话里的刺:“这就像让小联盟的队员去打世界联赛。”
桑尼插嘴道:“只能是迈克。有成百上千条理由。最重要的是他们低估他,觉得他娘娘腔。但他有这个本事,我敢打包票,这一点很重要,因为我们只有这个机会做掉那个杂种土佬。所以现在必须盘算一下该怎么支援迈克。汤姆、克莱门扎、忒西奥,搞清楚索洛佐打算带他去哪儿会谈,花多少钱都无所谓。知道了以后,我们要想一想该怎么把武器送到迈克手里。克莱门扎,你从武器库里找一把真正‘安全’的枪,最‘冷’的一把——绝不可能被查到。枪管尽量短,破坏力足够大。不需要特别精确。开枪时他就对着他们的脑袋。迈克,用完之后,你把枪扔在地上。别被连人带枪抓个正着。克莱门扎,用那种特制胶带缠住枪管和扳机,这样不会留下指纹。记住,迈克,我们什么都摆得平,目击证人,任何事情,但要是连人带枪被逮住就没戏了。我们要准备好运输工具和掩护手段,让你消失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再露面。你要离开很长时间,迈克,但你别去和你的女人告别,连电话也别打。等事情结束,你离开美国,我会帮你传话给她。以上都是命令。”桑尼对弟弟微笑,“现在和克莱门扎待在一起,熟悉他给你挑的枪。顺便练习一下。其他事情交给我们。所有事情。好吗,小弟?”
迈克尔·柯里昂又觉得那种美妙的寒意流遍全身。他对大哥说:“我的女朋友和私事不用你操心,我没那么蠢,你认为我会打电话告别吗?”
桑尼连忙说:“好吧,但你仍旧是新人,我只是帮你理理思路。别往心里去。”
迈克尔咧嘴笑着说:“你他妈什么意思,新人?我和你一样,听从爸爸的教诲,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聪明?”两人哈哈大笑。
黑根为众人斟酒。他有点郁郁寡欢。政客希望诉诸战争,律师希望诉诸法规。“好吧,管他的,现在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