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脸色一变,啊地一声叫,把手中簸箩里的钱往地上一泼,拔腿向内宅跑去,边跑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不是抬,是扛,是举,是……”
杨宅门楼越来越近了,李煦的心反倒越来越镇定。事到如今,见招拆招耳。
杨宅门楼上的匾额是杨赞祖父题的,落款处还刻着名讳纹章,离家两年多,见先人墨迹,循礼是要拜一拜的。
李煦深吸了一口气,望了望黑压压围观的街坊,到底还是撩衣拜了下去。
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在心里祝祷道:“杨门祖先在上,杨赞兄弟为国捐躯,乃国之忠烈,杨门荣耀。不才李煦,阴差阳错,添颜拜于老先生名下,虽有不得已苦衷,用心却无丝毫恶意。李煦顶杨赞一日之名,当战战兢兢,不堕杨门声名。此数言,天可鉴。”
刘默彤排众而出扶起杨赞,明里劝道:“莫让老夫人久等。”暗里嘱咐:“腰系红丝绦的是自己人。”
李煦擦擦泪眼,回头招呼崔莺莺:“随我去见阿婆。”
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牵着崔莺莺的手迈大步跨过了杨宅门槛。
杨宅不算大,内外有三重,沿着一条夯土铺砖的甬道一路行去,正面有座殿堂,样式类似微缩版的昭德殿,是为杨宅正堂,正堂左右两侧的围墙上各开了一道小门,从左手小门往里,就是杨宅后院,即杨家主人的起居之所。
后院也有一座殿堂,规制比正堂小的多,堂前一方池沼,荷叶衰败,秋菱正当采摘时,池沼左右各有一个小院,杨赞的祖母就住在左侧的小院里。
这院落面积不大,几株丁香树,坐北面南有一栋小楼。
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杨宅家人,还有左右来探望的街坊。
李煦曾听刘默彤说过,杨赞的父亲曾因军功受封侯爵,那时杨家在京城也是豪富之家,其宅在北城的义宁坊,但好景不长,杨赞三岁那年,杨父蒙冤被杀,母亲籍没入宫,不久即忧愤而死。祖母和杨赞配在司农寺,苦苦熬了三年。杨赞六岁那年,李纯为其父平冤昭雪,家人也得到了赦免。但此刻杨家已经败落,义宁坊的宅子被变卖抵债,祖孙二人搬到丰邑坊,与平民混居。
历经磨难之后,杨葛氏从此笃信佛教,信奉众生平等,待人谦和。在丰邑坊居住多年,与人为善,广结善缘,街坊邻里都愿同她交往,只是多数街坊并不知道这位银发瞎眼的杨阿婆竟然还是位朝廷的郡夫人,而那个沉默寡言、性格内向的杨大郎头上还顶着朝廷的子爵。
跨过小院的门,穿过长长的回廊,就到了杨葛氏居住的小楼门前。
李煦深深地吸了口气,牵着崔莺莺的手略有些发抖,崔莺莺没太在意,离别两载,衣锦还乡,能不激动吗?她抬头望了眼自己的夫君,此刻他有些紧张,也有点激动。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清亮的眸子里透着与他十六岁年龄不相称的坚毅和成熟。
他把自己的手抓的紧紧,他的手则温暖而有力。
这就是我的依靠,崔莺莺在心里偷笑着,脸颊热辣辣的,酡红一片了。
“哎唷!”一只脚已经踏在小楼门槛上的李煦突然被人一推,整个人突然就失去了重心,他跌跌撞撞地朝前扑去,脚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空空的闷声。
眼前出现了一个银发老妪,双目深陷,一脸慈爱的笑……
嗳哟,李煦离着老夫人不足一丈远的地方才收住脚,是侍立在老夫人面前的石雄帮了他一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煦来不及追究是谁这么促狭地推了他一把。
他望了眼石雄,一身戎装的石雄立在那如同一具护法金刚,老夫人堪称菩萨,但谁是妖魔呢?
李煦镇定地整了整衣衫,正准备下拜,刚才还雄壮如护法金刚的石雄,此刻却突然化身为灵猫,只见他蹑手蹑脚游走到自己的身旁,抢先一步拜倒在地,捏着嗓子说道:“岭南道韶州参军事杨赞拜见郡国夫人。”
李煦稍稍一愕,心里顿时了然,一时也不得不佩服石雄的机智来,此人自己虽然瞧着一肚子不爽,但平心而论,“足智多谋”四个字他是配的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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