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自己都不曾想,她会说出如此尖锐的话来激怒那无心多做停留的男人。
只她心里有恨,只她太不甘心!
“若我不愿嫁给璟王呢?若我执意要嫁给王爷你,或者煜王呢?皇上体恤我慕家,兴许能如我的心愿呢?哈”她笑,凄绝又悲凉“为何我定要顺应你们的意思?不若今日被你们陷于不义的亲姐攒局设宴,畅饮一番,你们就真的把我放过了?我慕汐瑶还没有那么蠢!”
喧嚣罢了,那耳边似有阵阵余音,连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如此疯狂的话。
背对她的祁明夏如尊冰冷的神邸,纹丝不动,像是将她的悲鸣听进去了,却又像是全然忽略不计。
末了,良久的沉默,才听他启音淡声道“你不蠢,却又很蠢。”
迈去了几步,祁明夏忽的又停下来,仍是没有转身,孑然而立的背影透出的是与他内心相反的正气。
这些人有何正气可言?
他们的心都是黑的!
“这世上只有皇上可以决定所有人的生死,我亦不例外,你想求他让我们任何一个人娶你,都无所谓,断送的也不过是你自己的幸福,你该庆幸,你还有选择。”
梨香苑内消愁三日,京城中犹过三年。
长公主和亲南疆的旨意很快从宫中传了出来,而同时,汐瑶与几位皇族的在鸳墨阁把酒言欢的事也被诸多有心人听入耳中。
皇上的圣意不可违,饶是祁若翾那般刚烈都屈服了,那么她慕汐瑶能够凭一己之力走多远呢?
宋成远几乎是在万众瞩目中,风风光光的前往宝宣寺出家,梅园里的琴声每日照旧,所有人似乎都在等。
又得两日,长公主出嫁。
这天还未有天光,汐瑶便早早的起来了,嫣絨与雪桂按着平常她起身的时候走进厢房时,才发现她们姑娘坐在窗边的榻上,手里握着那封信,借着身旁微弱的油灯,反反复复的不知又是默读了多少遍。
“姑娘若念得紧,不若此刻出城去送,还来得及的。”嫣絨心里叹了声,便对她说道。
“不了。”汐瑶轻声回道“想来她也是不愿在今日见到我的。”
又不是嫁给自己心仪的人,有何好送的?
她倒比她们想象得要干脆,且是觉着人心里是难过的,却没表现出来。
将信放下,汐瑶起身去浴室沐浴,想了想再吩咐道“雪桂,帮我做个香囊,将信放在里面。”
回想当日在鸳墨阁的莽撞,祁明夏虽可恨,但他说字句都说中了要害,她也不过逞了一时之快而已,若他真要计较,到头来她还是要自尝苦果。
她要将祁若翾留给自己的信时时带在身上,当个提醒。
雪桂应了,走过去收好那信,又听她问“那件事做得如何了?”
闻言,屋里两个最沉稳的侍婢均是一顿,姑娘总算下定决心了吗?
见她二人整齐的将疑惑的表情投降自己,汐瑶云淡风轻的一笑“姑娘我今日不痛快,怎能容了她们的好?”
辰时刚过,用罢了早食,心蓝兴奋的从外院跑进来道“姑娘!二公子到了!这会儿正在花厅坐着吃茶呢,姑娘快过去吧!”
瑾瑜哥哥到了?
他再不来,汐瑶真是不知该拿她那位成日和永王厮混在一起的大表哥如何是好了!
心头那是大喜,放下筷子便对四婢道“走,随姑娘我一睹沈家二公子风采去!”
自从鸳墨阁回来,汐瑶就一直没出过梨香苑,片刻不怠的过了跨院,转进花厅便先听到个厌人在奢笑
“哎哟哟,沈二公子真会说话,我这老婆老脸了,被你这么一夸,竟都如年轻了十岁那般。”
汐瑶闻声先是皱了眉头。
好个张恩慈,二哥哥来慕府,她自己都还没见上,她这半点亲缘关系不沾的,倒忙不迭从梅园跑了出来。
残花败柳一个,挺着肚子也能同公子哥卖弄风***?
最绝的是沈瑾瑜说起大话来连个草稿都不需在心里给自己打,那是张口就来,回道“慕夫人说笑了,方才晚辈随下人来时,一眼瞧着夫人还以为是灵儿妹妹,还好不曾失礼,哦,晚辈此次从江南来,带了几份薄礼,待会就命人送到夫人院子里去。”
也许是张恩慈入了慕府就没受到过如此礼遇,于是笑得更加忘形了。
没等她礼尚往来,汐瑶便先扬声道“不知二哥哥可有给我带来礼物?汐瑶最喜欢的水粉和丝缎可在其中?若哥哥没带,我可是要生气的。”
这话里有计较,也有俏皮,让旁人听着就知道即便是表兄妹,那关系也比这层来得更好。
言毕,她落落大方的跨了进来,面带笑容,直接忽视了那艳俗女人,看向坐在厅内左侧的年轻公子。
太宗年间,沈禄借故发了战祸之财,如今沈家乃江南数一数二富商之家,他膝下一双子女,女儿嫁到京城,与武安侯曾是一段佳话,而儿子沈海川则继承家业,其长孙为大祁第一才子沈修文,次孙便是这沈瑾瑜了。
见到汐瑶来,他便回以个许久不见,又应有的笑容和表情,道“我家妹妹喜欢什么,二哥哥怎可能不记得?只我来得匆忙,又不知你在慕府,便都悉数送到武安侯府去了,你若现在就要,我派他们去给你抬来!”
听了他的话,汐瑶心里便踏实了几分。
沈瑾瑜是个绝对的聪明人,且那奸商的狡诈本质,在他身上彰显无疑。
所以在她给他的那封信中,几乎毫无保留的说了她在慕家的情况,他不来则罢,既来了,便是在明里暗中都要向着她的。
沈瑾瑜更是个地道的生意人,对谁都八面玲珑,他与张恩慈的话可以不予作数。
本汐瑶是不愿计较的,不过她今日心情不好!
一眼横扫向坐在主母位置上的张恩慈,再看看放在她身侧小案上的那盅她日日都要吃的补汤。
汐瑶心里冷笑,脸上也登时浮出抹不加掩饰的凉意“方才我还没走近时,听着二哥哥一口一个‘慕夫人’,我心想定是二叔母在此,走进才知原是张姨娘,二哥哥没见过叔母,无心识错也就罢了,姨娘这是唱的哪出?我们自家人在此说话,且是可以不计较,若传了出去,不定让外人以为姨娘是个心大的,一个庶出来的,还想妄自尊大!”
话罢就见张恩慈脸色变了一变,不过她当真算是能忍了,转而就难看的赔笑道“瞧我,听说沈二公子来了,便想过来一睹江南沈家的风采,一时疏忽了礼数,是姨娘的不是。”
说着她就在宋嬷嬷的搀扶下,吃力的起身,心头再不情愿也好,屁股还是远离了那刚坐热的主母之位。
还没来得及往旁侧第一把椅子上坐下去,汐瑶又道“姨娘乏了,宋嬷嬷就扶你主子回梅园休息吧,我与二哥哥有些话要说。”
那一巴掌的痛还记在心里,她本没打算给张恩慈好脸色看,罢了直接侧了半身,更多的说话?
没有!
“那”僵了半响,张恩慈看看不作声的沈瑾瑜,再看看慕汐瑶那让她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碎了的身影,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的僵笑着,说“你们兄妹二人多时不见,姨娘就不在这里多扰了。”
这才随宋嬷嬷扶着,慢吞吞的移出花厅。
待她们走远了,汐瑶刚回过身来与沈瑾瑜的眸光撞在一起,便得他闷声一笑,不可思议道“我的妹妹,才半年不见,你怎凶成如此了?”
武安侯去时,沈瑾瑜就放下手中生意,快马加鞭从边城赶来。
当时汐瑶还是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别说当日,就是从前,任何一个时候,在他心里,这人儿连说话都不会太大声,哪里像方才,像此刻,全然换了个人。
他总算不再怀疑那封信是他人借汐瑶之名写与他的了。
“我这么做可是为你好。”走到沈瑾瑜对面的椅子前落了座,汐瑶慢声道“若我晚来一步,二哥哥可就要晦气上了。”
她自是知道的,生意人最讲究那些,尤其不能见血,更比如孕妇小产
瞧她满脸自若,说话漫不经心,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狠劲,加之她话中有话,沈瑾瑜心头一亮。
还没容他问个所以然,外面便传来老嬷嬷歇斯底里的嘶叫——
“来人呐!快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