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袍上的玉鳞碧翠,勾边的金丝华美,外墨里赤的披风威武霸道,乌金发冠系一尾白色狼羽狂妄不拘。这是有鱼见过最华丽的战袍——唯天子才能享用的战袍,它价值连城,象征着无尚的荣耀,由上千块鳞甲砌成,沉甸甸的压着有鱼的身子,似乎在警醒穿上它的人必须承受江山社稷之重。
多少人渴望穿上它,而有鱼没有感到一丝庆幸,这帝袍于他而言不过是套住了他的枷锁。
“这战袍果真适合你,有模有样。”苍鸾打量着有鱼,越看越觉相称。
这战袍是少府为苍鸾量身定制的,他身材魁梧,穿上它八面威风、英姿飒爽,他该是唯一配穿上它的主人。而有鱼身段相比瘦小,本该撑不起它,然而却毫无理由的相得益彰。战袍用于沙场,它的天性就是征服、杀伐,可穿在有鱼身上竟戾气散尽,将有鱼衬托得恢廓大度。它使他神采奕奕,他令它宽宏仁儒。
侍卫们看了帝装的有鱼,无一不惊讶震撼,垂头不敢言语,怕犯了忌讳。若让他们用一个词来形容有鱼的装容,独有——人中龙凤!
苍鸾看得入心,眉头不禁颤动,恍惚中产生一个错觉——那不是帝衣,是嫁衣,是他给别人做的嫁衣!
苍鸾迷信,这衣裳互换,主客易位,谁成了谁的阶下囚?想到这,他仿佛被有鱼触到了要害,突然感到威胁,怒从中来,不能自控地抬手朝有鱼鼻上重重袭了一拳。
他不清楚自己怒什么,只是莫名的憎恨,他这时异常敏感,大概捍卫地位就是他的本能。他是主宰中原大地的雄狮,他无需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撵杀入侵者和意图取而代之的盗窃者,他只需抓住他们,然后不必同情地啃他们的骨饮他们的血。
有鱼被打个仰翻,鼻孔里很快流出血来。换作从前,他一定会求他放过自己,可披上了这身帝袍,仿佛有一股力量告诉他他跟苍鸾弑君力敌、不分上下,他无需在苍鸾面前俯首称臣。他抹掉了血渍,鼓起勇气迎着苍鸾站起来,冷眼看着他:“你打我因为你恐惧了,你一贯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可你认为我输于你是因为被你征服?我不过是受你威胁,小人手段着实无耻卑鄙。我是没有你厉害,也不比你聪明,但我不会用下三滥的作为排除异己!我不还手,不是因为我不敌你,而是我不屑于还手,一个莽——夫。”
他答应封淡淼——在一个人的时候、在劲敌之前要学会坚强。如今他做到了,他多希望他能看到。
苍鸾脑门青筋凸起,怒不可遏。他志在降服每一个敌人,可有鱼已然不会屈打成招了,硬打下去只会显得自己无计可施。他放下了拳头,欲搏回自己的尊严,隐忍着怒火道:“尔虞我诈本就是兵家常事,你输不起还恶语中伤,是废物中的废物!”
“你要是足够强大何须忌惮我,我是废物,你何曾不为一个废物战战兢兢。陛下,你可真抬举我。”有鱼讽刺道,心里只觉痛快,当面大骂一国之君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郁有鱼啊郁有鱼,”苍鸾再一次在有鱼面前感到自己的无力,自嘲地冷笑了一声,然后贴近有鱼,打赌道,“我原本不杀你是为了给百姓一个说法,现在不杀你,是要你活着,让你有一天明白这‘成王败寇’之下没有奸险狡诈,只有蠢顿无知,我要让你看到这天下是如何服服帖帖臣服于我。”
“我拭目以待。”有鱼学舒晋一贯淡漠的语调,莫不为意地吐出几个字。尉矢曾告诉过有鱼,舒晋这招屡屡把他逼出内伤。
见有鱼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苍鸾怒得全身寒毛竖起,又拿他无可奈何,气呼呼地唤侍卫将他拖上车辇,自己则走向囚车。
过了十多日,晏军已抵达中原边境,再行一日便有中原的接兵前来护送,介时晏军才能安然无恙。
夜幕降临,星辰四起,到了丑时大军才停下赶程的步伐,将士们都已疲惫不堪,但无人敢放松警惕,巡兵一丝不苟四处巡查。
有鱼伏躺在军塌上,天蚕丝褥裹得人暖和,触在伤口上感觉是妙龄女子温暖的手在轻柔地呵护,惬意至极。自别离广禄宫,有鱼很久没有享受到这帝王级的待遇了。
可暖塌再暖,有鱼也是慎之又慎,自从上小学开始,各个老师都不忘教他一个道理—热水是煮不死青蛙的,只有温水。自己怕是再趟一会儿,这天蚕丝褥就会变成裹尸布。
有鱼按捺不住地起了身,一出军帐就被四名侍卫拔刀挡住。有鱼意不在逃,而是出来远眺一眼站在囚车里的苍鸾。他虽然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事,但知道一个军队的主帅就是一面信号旗,苍鸾若睡了说明没有糟糕的情况,可苍鸾现在还站着,说明戒备不容松懈,自己要加紧提防。
有鱼从床底下取出一支竹条,这是他前几日从旗杆上拔下来的,他蹲到青铜鼎后,就着鼎器的足磨起来,这竹条再磨得锋利一些,就能代替他的软剑。
囚车前,一将军伏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静静聆听,许久后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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